舒望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周五,第二节课上到一半他被班主任叫了出来。和班主任一起等他的还有管家林叔。
当下舒望心里就是一跳。林叔只说老爷子有急事找他,然后就不肯再多说。
纵使他一路上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也没能料到。
Monika回了英国就被家人发觉出精神异常,检查后发现她的精神分裂症已经十分严重。家人把她送到了专业的疗养院,住了几个月后她的精神状态渐渐也有了一点起色,等她状态趋于稳定后,医生允许家人把她接了回去。从住院到出院她都刻意瞒着舒望,舒望本以为母亲在英国有家人和朋友陪伴过得要比以前轻松。
可天有不测风云,Monika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病发,从房间的窗户一跃而下,就再也没了生息。
消息传到了舒望耳朵里,可他无力做出反应,只是点点头,沉默半天之后憋出来一句:“知道了,我先回去上课了。”
老爷子虽对他的反应感到惊讶,却也没心情留他,摆摆手让他走了。
舒望一路走出舒宅,下了山之后随手打了辆车,也没有目的地,只让司机随便开,越远越好。司机一路从城东开到城西,也没见他说停,只好自己随便兜圈子。
就这么兜到了午饭时间,最后竟然开到了学校附近,舒望只好在附近下了车,还掏空了钱包里所有现金。舒望回学校拿了书包又晃出了校门,逃了下午的课,在街上一晃就晃到了天黑。
晚上十一点他才拎着书包回了家,舒宅还一片灯火通明,本来习惯早睡的老爷子正在客厅等他。
老爷子也没追问他去了哪,只问:“你想出国读书吗?”
“我考虑一下。”舒望暂时无心考虑这些,只随随便便的应付了过去。
老爷子让他好好考虑,便放他回去睡了。
“别太难过,有什么问题去找裴医生。”
已经走出几步的舒望回头看向这个严肃的老头,费劲地挤出一丝表情,“您放心吧,我没事,”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您也早点休息。”
舒老爷子看着孙子单薄瘦削的背影,一声长叹。舒望这时候已经有一米八多的个子,明明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懂事,只有与丁岩那小子和一帮朋友混在一起的时候才有点少年气。
这个儿子儿媳一吵架就被塞到自己身边的孙子,虽然继承了他父母的好容貌,但性格上好像更像他这个老头子,说话做事格外沉稳,根本不用他操心,说他不开心吧,但笑起来也比谁都阳光。偶尔跟丁家那个爱惹事的小子去打架,他简直是巴不得这孩子多点情绪变化。
舒望是个十五岁就自己去做心理鉴定然后自己住院的孩子,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虽然物质上什么都不缺,但父母整日争吵加上父亲出轨,对他无形中的精神折磨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情绪崩溃。可他根本不说自己有多难过,而是在一切都确认下来之后才让他这个当爷爷的知道。住院期间也不让他去看望,期间就让管家送了一次衣服。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舒望的反应却格外镇定,舒老爷子清楚越镇定才越有问题,却又无法开解他,他一生叱咤商场,却经常猜不透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已经养坏了一个儿子,如果再耽误了这个孙子,他真是无颜去见妻子和儿媳。
又过了几天,舒望收到了从英国寄来的Monika的遗物,只是唯独少了那枚一直被她带在手上的戒指,一问是被舒峤生拿走了。舒望也没去要,或许那枚戒指对舒峤生来说更有意义。
Monika的自杀不是偶然,她留下了一封信交代后事,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舒望,其中还包括了一本日记。舒望没敢打开看,一直锁在柜子里。
只是没想到祸不单行,没出几个月,舒峤生也出事了。
车祸,又是当场死亡,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那枚钻戒。这枚戒指最后还是落到了舒望手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该算谁的遗物。
父母双亡。那么小的几率,偏偏落在了舒望头上。
舒峤生出事,最受打击的不是舒望,而是舒老爷子。
他只有两个儿子,舒峤生又是舒氏的主心骨,儿子和儿媳走得都太过突然。一时间,他本就半白的头又平添许多白发。却也分不出太多心思痛苦,只担心本就有躁郁症的舒望再出了什么不测,一心想把这个孙子送出国散心。
这次,舒望同意了,他选了英国。这一去,就是七年。
去伦敦的飞机上,舒望哭了。不是默默流泪而是以一种并不算雅观的方式。这还是他自母亲出事后第一次哭,之前他都表现的像个旁观者,可上了飞机,泪突然就毫无理由的涌了出来,差点在机舱里就跟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比起其他的男孩,舒望其实是爱哭的,因为躁郁症缘故,舒望的情绪状态一直不稳定,流泪和难过是常事,可像现在这样哭还是头一回。为了不吓到别人,他只好捂着嘴躲进了厕所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可还是因为待得太久被空姐叫了出来。
舒望泪流满面的从厕所出来,把空姐吓了一跳,忙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等下了飞机,他已经满眼通红肿成了核桃,那副样子任谁见了都要心疼,后来花了好几天才把肿消下去。
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舒望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之后正赖在床上发着呆,老爷子的电话就来了。舒望知道他老人家消息灵通,却没想到老爷子那么急着见他。只好把本就不存在的计划推迟决定先回老宅看望老爷子。
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没有交通工具。所幸明苑附近交通便利,不过舒宅和明苑几乎是对角线的两个方向,又在郊区,而他又容易晕车,权衡之后还是步行去了附近的地铁站。
上了地铁,舒望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从包里摸了本书出来看。这是他在英国养成的习惯,大家都在地铁上看书,很少有人一直玩手机。
他打扮的并不花哨,反而很休闲,连帽卫衣衬得他像个在校大学生,舒望喜欢用简单的首饰点缀,但今天出门着急就没特别打扮,只用一双白鞋点亮了一身纯黑的穿搭。但他这张脸太过惹眼,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屁股还没坐热就瞅见有两个小姑娘在偷拍他。
舒望被看得烦了,索性合上书抬头冲她们一笑。
结果吓得其中一个差点把手机摔了。
经这么一闹,那两个小姑娘红着脸在下一站下车了。
手里的书翻了有几十页,地铁里只剩零星几个乘客,舒望终于在终点站下车了。
地铁虽到郊外,可离老宅还有好一段距离,舒望想了想还是自己走路过去,反正总是要运动,只当是晨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