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个小时之后,舒望站在了祁聿家门前。
祁聿一开门,身上落满雪的且只穿了一件衬衫的舒望就带着一身凉意扑进了他怀里,像一场不请自来的美梦。
今天是S市的初雪。
“你的外套呢?”祁聿半搂半抱的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的舒望带进屋里,还没忘把他身后的两个箱子拉进屋里。
舒望深吸了一口祁聿身上的味道才喃喃的开口:“落在出租车上了。”祁聿要是不问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衣服。
祁聿拍掉他身上的雪后把舒望按在沙发上,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问:“刚下飞机?”
被裹成一个只露出头的人形春卷的舒望闷闷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航班时间,我好去接你。”
“我直接来见你,这样快一点。”舒望松了松身上的毯子,抬手按住祁聿的手,“别擦了,我就走了一小段路。”
“我有话想跟你说。”所以他一下飞机就直奔这里,时甯有丁岩接机他很放心,不管有没有狗仔围追堵截,也该轮到丁岩当保镖了。
祁聿放下毛巾,看着舒望的眼睛:“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舒望抿了抿唇,等着他问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躲他。
“你这几天到底瘦了多少?”
伴随的是祁聿的一声叹息。刚刚舒望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隔着薄薄的衬衫摸到了突起的脊椎骨。
得到的答案却是舒望夺眶而出的眼泪。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沙发和舒望腿上,对于祁聿来说就像热油滴在心上,他被烫的手脚蜷缩不知所措,下意识像抱婴儿一样把舒望揽进怀里。
祁聿的睡衣也被舒望的眼泪染湿了一大片,舒望埋在祁聿胸前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吸着鼻子道:“我好了,我们谈谈吧。”
祁聿起身调高了空调,把舒望拽到洗手台前洗了条热毛巾给舒望擦脸。
舒望用热毛巾捂了会儿脸,脸上才被热气熏出来一点血色。
为了显得谈话正式一些,两人又双双回到客厅到沙发上坐定。
“说吧。”祁聿好整以暇的看着舒望,舒望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兽。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道歉,”舒望深吸了口气,像个小学生一样双手规矩的放在膝上,“我骗你当天就去工作,其实我回老宅躲了两天,还有,我不该躲着你。”
“我只是...害怕了。”说这些话其实比他想象中要容易,舒望盯着祁聿的脸,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了一些青黑的胡茬,但还是很好看,“我知道你跟我一样不喜欢听这三个字,但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说。”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舒望郑重地吐出这几个字。
祁聿慢慢松开舒望紧紧攥住的手,握住放到唇边吻了吻:“能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吗?”
舒望把额头贴在他手上,嘴唇微微发颤,嘴硬道:“你先说你能原谅我吗。”
舒望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祁聿的手背上,头发滑落到两侧露出修长的后颈,鸵鸟一样低头看着沙发。
“你抬头。”
舒望像节肢动物一样一点点抬起头来。
抬头早了一秒,他就差一点就能把眼泪忍回去了。
祁聿用手抹掉舒望溢出的眼泪,柔声道:“为什么又哭了?”
“我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如果原谅我那我今后的日子都会抱着你哭。”舒望一边说一边理直气壮的用祁聿的衣袖擦眼泪。
“我愿意下半辈子都当你的抱枕,”说着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舒望的眼睑上,“现在能告诉你在怕什么了吗?”
“当一切都进行顺利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担心我会搞砸它,我只要一想到我有一天会把这段关系搞砸我就会烦躁的喘不上气。我躲开你是想要想清楚,可是起了反作用......”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在你身边的每一秒我的开心的要死,开心到就算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无所谓。我害怕...害怕我把这段关系搞砸,怕这些只是我的一场梦。”
“Meeting youthe best thing that ever happenedmy life.(遇见是我生命中发生过最好的事)”
舒望强忍着哽咽把这段话说完,说到最后一句已然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只有微微颤抖的手透露出他此刻并不平静。
一时间祁聿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来答话,他的前三十年人生都没有过这样无言以对的时刻。舒望的话太重,字字都如同泣血,让他不禁开始对舒望已经去世的父母产生责备之意——他们是舒望躁郁症的病因,他们本应该照顾好他的。
最后祁聿还是选了最原始的方式,拥抱。祁聿抱着舒望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遇见你也是我生命中发生过最美好的事。”
“还有,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变——I'll alwayswith you.”
“只是以后不要躲着我了,在我面前你只要做自己就好,害怕也没关系,哭也没关系。”
舒望的头发被混着汗水的泪水打湿粘在脸和脖子上,祁聿用手腕上的发圈笨拙的给舒望扎了个低马尾。
眼前一闪而过的红痕看得舒望一把抓住了祁聿的手臂,一改刚才眼泪婆娑的模样,沉声道:“你手腕怎么了?!”
舒望轻轻捋起祁聿右手的睡衣袖子,祁聿手腕内侧红肿了一片,看起来就像是祁聿没有常识的试图用钝刀割腕了一样。
再联想刚刚祁聿给自己扎头发的发圈,舒望瞬间明白了。
“你是不是疯了?”舒望都不敢下手去碰祁聿的手腕,“你用皮筋儿绷自己?”
“时甯在飞机上告诉让我不要联系你,要等你来找我,所以每当我想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弹一下,事实证明自己对自己实施正惩罚并不管用。”
这人居然还有心开玩笑,舒望皱着眉盯着祁聿的手:“你哪来的发圈?”说着舒望把发圈从头发上薅了下了,果然是他的,上面还带了一个金属扣。
舒望套到手上以祁聿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快速绷了自己一下,金属和皮筋打到皮肤上痛的舒望甩着手“嘶”了一声。
“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痛感。”舒望骨子里强势的瞬间飙了上来,他冷着脸直勾勾的盯着祁聿。他的眼睛因为哭过两场还有着红血丝。
泛红的绿眼睛配上这副因为减肥瘦的各外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美的有些邪性。要是时甯在场肯定惊呼一句:“你还说你不是吸血鬼!”
这还是第一次祁聿在别人的直视下心虚了,他亲了亲舒望的刚刚弹自己的那只手腕:“抱歉,没有下次了。”
祁聿手臂修长,血管和筋骨都很明显,所以但凡一点小伤都显得格外刺眼。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了吗?”舒望压着怒气问出这句话。
“知道。”刚刚舒望弹自己他就知道了,舒望心疼他就跟他心疼舒望一样。
舒望看着祁聿有些内疚的眼睛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他就算生气也气不了多久,看到这张脸他什么气都消了:“医药箱在哪?”
祁聿本想说不用管没几天就好了,看见舒望的表情瞬间改口:“冰敷一下就行了,冰箱里有冰。”
舒望起身去厨房拿冰,这才有心情去参观祁聿的家。祁聿家的格局跟他家很像,宽敞的落地窗大平层,只是比他家更没人味儿,他家好歹也是原木色调,祁聿家里简直跟SQ如出一撤的冷酷,只有厨房还有点居住过的痕迹。
他走近才发现银灰色的双开门冰箱上用冰箱贴吸着一张他的照片,还是他自己都没见过的那种。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舒望拿了冰盒又到刚刚的浴室去了一趟。他刚刚果然没看错,洗脸池上面的摆了一瓶他代言过的香水,还有那瓶血色之木,看起来有用过的痕迹,另一瓶则是做摆设用的,其实舒望这个代言人自己都不怎么喜欢那个味道。
舒望拽了条干净毛巾走回客厅,把冰块倒进毛巾里包住,祁聿很自觉的把手伸了过来。
他低头给祁聿挽起袖子,把毛巾敷在祁聿手腕上,低声道:“你这几天不要戴表了,少用手。”
“我两只手都能用。”祁聿的本意是想说他这几天可以用另一只手工作。
舒望一听就来火了,在他耳朵里合着祁聿这言下之意是废了一只还有一只?祁聿说得格外真诚,听得舒望格外蛋疼,他气得从冰盒里摸了块冰放进嘴里含着,他开始觉得上火才是谈恋爱的常态了。
下一秒舒望拽着祁聿的领子吻了上去,冰块在两人唇齿间化开,舒望那一点点无名火也跟随着冰块消失殆尽。
一吻终了,舒望舔着唇看祁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他有种微妙的预感,祁聿像是早就认识他。
“你看到冰箱上的照片了?”
“还有浴室的香水,如果你不是我男朋友或者我们只是刚刚认识的话,我现在恐怕会给你一闷棍然后逃跑。”舒望做了一个复杂的表情,“但是其实你这么做还挺可爱的。”
祁聿把舒望从沙发上拉起来,不知道舒望看到他的收藏还能不能这么想。
他起身把客厅的灯打开,舒望跟着站起来,顺着视线看过去,刚才光线昏暗,他这才看见正对着落地窗的地方还有一架三角钢琴。整个房子的功能分区几乎都是用家具和装饰品隔开,视野开阔的同时又格外空旷。
“你没说过你还会弹钢琴?”
祁聿拉着眼神还定在钢琴上的舒望进了书房:“弹着玩的,你不会吗?”
他不知道祁聿怎么那么笃定他也会弹琴,其实他还真会。小时候Monika教他弹过几首,后来还跟着老爷子找的师傅学过几天古琴,都只是简单学了个入门而已。不过就是任凭谁看他这副长相都猜不到他居然还会弹古琴。
“会一点儿,其实我想的是我们能在钢琴上做点好玩的。”舒望说慢慢地眨了眨眼,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暗示。
“这个先记着,”祁聿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舒望,从书架上抽了保存的很好的老杂志递给他,“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这本杂志上。”
舒望都忘了这本杂志是这个封面,翻开才知道这是他上的第一封英版杂志,虽然只是个内页大片。
祁聿一五一十的给舒望还原出了当时的情况,Louise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他和往常一样向父母例行问候,顺便出了柜。祁聿简单的用几句话概括。
这是任谁听了都要称奇的出柜过程,更别提祁聿还真的因为杂志上的一张照片认识了他。
舒望抬眼才注意到这整面墙都摆满了书,最高一层直接和天花板相接,还摆了架梯子。
面前这个伸手就能够到的区域几乎摆满了他这些年上过的杂志,不管是主流杂志还是不着调的八卦周刊,只要跟他沾边的几乎都在这了。甚至横跨十几个语种,常见的有法语,西语、意大利语和祁聿的母语德语,稍微偏一点的还有葡萄牙语和俄语。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收集这些的?”舒望指腹划过一排排杂志的书脊。
“一些是偶然,有一些是我第一次遇到你之后特意去找的,我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了解曾经的你。”看着一直沉默的舒望祁聿心紧了紧,“你会觉得很诡异吗?”
舒望拼命摇头:“没有,我很感动。”感动到想把祁聿按在书架上亲,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成就感,这滚滚万里红尘里的一朵绝世奇葩居然就让他摘下了。
“不过这些采访你都能看懂吗?”他只是知道祁聿脑子好使,但着实没有什么概念。
“除了母语还能看懂这几个,”祁聿用手点了几本不同国家的杂志,“其他的最多会一些口语。”至于那些小语种,SQ会各种语言的人才比比皆是,翻译几篇报道不是问题。
其实对一些天才来说多学几门语言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鉴于祁聿的母语就是有足足三门,舒望还是小小的感叹了一下,不像他,就算跑了这么多年时装周法语和意大利语也还是只会几句口语的程度。
舒望把杂志放回原位:“你父母他们也早就知道我吗?”就算是出于爱意,舒望也不得不说祁聿的行事作风有异于常人,他也好奇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养出了祁聿。
“是,他们还问我你今年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过圣诞。”祁聿有些紧张地观察舒望的反应,“你如果不愿意我们可以不去。”
“我当然愿意,”舒望手攀上祁聿的腰,两人四目相对,“那你愿意陪我回家过年吗?”
对他来说见家长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带祁聿见家长亦然。可是他真的想做点什么让祁聿知道他是真的把他放进了自己的未来计划。
而且他前几天离开老宅前老爷子暗示他如果有伴了可以带回去一起过年,也不知道是不是丁岩这个大漏勺说漏嘴了。
舒望想把他介绍给自己最重要的人,祁聿当然没理由不答应:“好。”
舒望以一个全然依赖的姿势把头靠在祁聿肩上,悄悄说:“我也想让你知道,我之前一直认为死亡才是未来,但是现在,我想和你一起规划未来。”
“不过我不想结婚,也不喜欢孩子。”舒望神经质的从祁聿怀里退了出来。
两人从进门开始就对峙一样站在这面“书墙”面前,还一步都没挪过。
“我喜不喜欢孩子还用特地告诉你吗?”
舒望无声点头,也是,这人都不喜欢人类,怎么可能喜欢人类幼崽。
祁聿无奈地笑笑:“还有,难过的时候不要再看《单身男子》了。”
Deaththe future.——《A Single Man》
“而且这电影里还有另一句台词:You know the only thing that has made the who<b>http://www.wuliaozw.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b>hile has been those few times that I've been ablereally,truly connect with another human being. ”
舒望看着祁聿的眼睛默默接道:“要知道只有一样东西能给予人生以价值,就是为数不多的时候,能够真正和另一个人心灵相惜。”他看了太多遍《单身男子》,所以台词熟到都能背出来,只是祁聿这过目不忘的技能太讨厌了。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如这样,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什么时候你想结婚了就告诉我,这样好吗?”
舒望感动的无以复加,伸长手臂抱住祁聿,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叹道:“真是怪了,我认识你几个月,在你这里得到的安全感比我父母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安全感是他依赖祁聿的原因之一,气场强大的人往往能辐射到周围的人。祁聿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是做他的同事还是家人都会很有安全感。祁聿会给身边的人足够的尊重和信任,就算作为商人,他也绝不会牺牲他人以保护自己的利益。
所以就算SQ的绝大部分员工都觉得冷脸的祁聿吓人,但他们也依然信任祁聿,他明确的知道祁聿只是性格使然。于SQ的员工来说,祁聿就像他们又敬又怕的大家长,是保护伞一样的角色。
两人身高相仿,保持这个姿势要么要祁聿叉开腿,要么舒望低头窝着脖子,为了颈椎健康,舒望埋了一会儿就把头抬起来了。
祁聿自然地收紧手臂:“那就别走了。”他用温柔与爱意织了一张裹满糖衣的大网,用自己做诱饵,网住了孤独的舒望,既然对方不想挣脱,他愿意和舒望就这样网在一起。
人生来孤独,死也孤独,唯有爱赋予孤独的人生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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