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舒望盯着手机足足十分钟没吭声，时甯抓住舒望的手臂晃了晃，沉默太久通常不会有好结果，这点在舒望身上尤其灵验：“你还好吗？”

“你真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舒望笑笑。

时甯默默在心里画了个十字，她不信教，也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是舒望一这么笑她下意识的就会在心里画十字，一时也想不起是受了谁的影响。

“Come on!”这回换成时甯愤愤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你吐到我身上过好吗！再丢人的事我也见过了，示个弱会死吗？”

“如果你觉得这个帖子不顺眼我联系经纪人找人删掉，”时甯故作放松地摊了摊手，“做这些事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你会去删那些黑你的帖子吗？”舒望反问。

“通常不会，哪怕我不爱听他们说的话，但我也不能剥夺他们说话的权利。”时甯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除非真的很恶心，涉及到侮辱我的家人和朋友。”

不过好在那种类型的帖子这些年已经不多见了，至于她和丁岩公开之后那些说她想嫁入豪门的声音，就算她心里知道都是屁话，也能摆出一个“老娘就算想嫁豪门又能怎样”的死妈脸。丁岩有太多值得称道的优点，有钱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那不就得了，”舒望把手机扔给时甯重新发动了汽车，“更何况这根本不算黑帖，安利帖还差不多，里面提到的都是真的。

“当年还有个很出名的小报写我是gold digger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时甯拼命点头，正尽全力假装一个平静的倾听者。

她能不记得吗？当时舒望正值躁郁的反复期，看到消息之后直接把手机扔进垃圾处理器搅碎了。

那几年纸媒开始没落，社交媒体逐渐兴起。一个很小有名气的八卦杂志宣布放弃纸质媒体，转战互联网。他们出版的最后一刊杂志就是用的舒望做封面，里面的报道把舒望写成了一个四处周旋勾搭富二代gold digger，还借转战社交网络的东风火炒作了一把，那阵子到处都能看见各种捕风捉影的报道。

事实是一个富二代勾搭舒望不成故意报复。

那之后舒望自己趁着晚上出门把那富二代的新跑车给砸了个稀烂，时甯是死活也没想通舒望是怎么避开街上那么多的摄像头的。

后来差点跟杂志社打官司不说，舒望还跟她说要买下那家杂志社，就为了让他们出一份澄清的报道。

当然最后杂志社出了澄清报道，公开道歉，还给了很大一笔赔偿款。舒望眼皮都没眨地收了，然后转手捐给了Stonewall。时甯记得后来有一年舒望还被Stonewall组织评选为“年度最佳艺人”。

她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舒望原来那么有钱，不是那种小有名气的模特或是普通富二代那种有钱，而是真他妈有钱！

舒望身上的那些谜团霎时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比如为什么舒望在伦敦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公寓，还有闲钱去养一辆平常根本不开的跑车，闲着没事就爱给慈善组织捐钱。

她先前还以为舒望只是个把模特和赛车当玩票的普通富二代。事实证明舒望对什么都很认真，赛车是，模特事业更是。

当然最早舒望的情绪也确实是不怎么稳定。

有一次她和舒望在电影院排队时遇见有人吸烟，舒望直接把烟夺过来摁在了那人另一只手端着的饮料里，周围其他排队的人居然还看热闹拍手叫好。

其实就算舒望不管那人最后也会被工作人员制止然后罚款50镑。她问舒望为什么要管，舒望说他其实是想摁在那人身上的。

那之后她就发现舒望其实很有分寸，大多数时候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就算发泄也有个度。

她不敢想如果他真崩溃了后果会怎么样。

“我不高兴是因为看到当年的照片想起来当初我有多恨自己的生活，”舒望下意识攥紧了方向盘，“恨自己狠不下心了断的懦弱，又恨造成那些的一切，就像一个死循环一样，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的还有他对这件事的执念，像梦魇一样困扰着他。

帖子本身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困扰，那些回忆才是症结所在。

再说他决定回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自认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被扒也就被扒了。娱乐圈就是这样，总要有这么一遭的。

“我父母是我见过最糟糕的情侣......也不是很好的父母，他们是我最不能理解的那一类人，因为最傻逼的原因做出最疯狂的决定。”舒望摇了摇头，“我生气还因为我比谁都了解自己，我跟他们是一类人。”

“我甚至比他们还要疯。”

“Slow down,honey!”

每当时甯觉得舒望不够清醒或是太清醒的时候现实都会甩她一巴掌，久而久之她最担心事的就是舒望真的被自己的情绪搞垮，因为一旦产生质疑，那团疑云就会永远的盘桓在他的心头。

除非哪天那片云飘走，或是下了一场雨，在时甯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你知道我一烦躁语速就会变快的......”

“我说车速。”

舒望这才缓过神把车速降下来，他一不留神又开始猛踩油门了。这辆车他以后还是尽量不开了，或者说他以后干脆少碰方向盘。

他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吗？”

时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挤出来一个干巴巴的玩笑：“鉴于我们快要迟到了，这个速度其实还算合理。”

“况且我也不是没见过你开车，你又不是第一天有这毛病，不然你以前干嘛去玩赛车。”时甯笑笑，“你知道我最初怎么看你吗？”

“怎么看。”舒望现在脑子有点乱，只是礼貌性回话。

“Too perfectbe straight.”后来知道舒望其实也不完美的时候时甯反倒松了口气。

“所以你看见我gaygar响了？”

“是啊，不过我早就知道你。”

舒望狐疑地看了时甯一眼。

“我看见你照片第一眼就在想：我绝对要和这个人成为好朋友！你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话听起来有点诡异，或许用英语说会好点。不过熟了之后时甯才知道舒望某些地方跟她简直是不谋而合到了臭味相投的地步。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你不一定想听......”

“但你还是要实话实说，因为你爱我。”舒望异常熟练的接话。

因为前几年时甯就是那么劝他戒烟，戒酒，让他不要通宵的。不过这种句式通常只出现在他真的“疯”得有些过分的时候。

“卧槽我对天发誓这话用英语说正常多了！”时甯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用英语说是再普通不过的口语，一换成中文怎么就听得人头皮发麻。

“OK,here goes. 我觉得...祁聿多少影响到你的思绪了，我知道这种影响是两面性的。但是鉴于你的情况，是不是有必要...”时甯的嘴皮子先大脑一步行动了，只能“letgo”，然后寄希望于那该死的默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

“知道，我会去找个医生。”舒望笑着看了时甯一眼，所有感谢的话都化作一句真情实意的“谢谢”。

说话间时甯指着窗外的景象骂了句脏话：“这个问题解决了，你是不是要给我解释一下面前这个问题！”

时甯这才注意到目的地近在眼前，跟她想象的大相径庭，莫名有点抓狂。

“你记得我问你，你到底有多有钱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还行。”舒望当然记得当时了他说了什么，而且当时时甯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你后来不都知道了，而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叫丁岩。”

丁岩的微博认证可都挂着“丁氏集团总经理”一行字。老一辈人总是很无趣，喜欢把自家公司命名成“X氏”，但凡换个小点儿的生意或是常见点儿的姓氏，“X氏”就会变成遍地都是。丁家就是最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的“丁氏集团”。他们家人多，张扬，最重要的是，足够有钱。

“我不知道他还有个别名叫尼克杨！”这个庄园实在是大到有点超出时甯的想象。

远远隔着就能看到主建筑灯火通明，水库四周也都张灯结彩，不少豪车擦着他们的车身快速驶过。

而且十分钟前她们就经过大门已经进入了庄园的范围，现在居然还没开到目的地。

丁岩说过这是自家一个度假的小地方，现在时甯只希望丁岩和舒望都重学一下形容词，“还行”和“小地方”都是什么屁话！

“这又出自哪部电影？”

“《Crazy Rich Asians》.”Rich,Asians,仨词儿已经占了俩，至于是不是“crazy”还要等会儿再能揭晓。

“我还没看。”

“不用看了，跟刚刚我看见的内容没差，你们已经活在电影里了。”

“你紧张了？”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建筑物仿佛就在眼前，时甯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Takeeasy（放轻松）.现场演讲你都能手到擒来，这只是宴会而已，你可是要拿小金人的人。”

时甯拿到第一个有含金量奖杯时的获奖感谢是现编的，因为就像所以言情小说里写的一样：主角年轻轻演技超群，无意拍了一部好电影，“一不小心”入围了最佳女演员，以为自己不会拿奖，结果又“一不小心”真的得奖了。

她确实是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拿奖，即便如此她还是超常发挥，临时组织了一段被粉丝称为“载入史册”的获奖感言。

“载入史册”或许是一些粉丝滤镜太厚，不过舒望是真的被时甯的获奖感言打动了。

时甯在颁奖礼的现场捧着奖杯激动的热泪盈眶，他在伦敦的公寓里抱着一大桶冰淇淋对着网络直播感动的泪眼模糊。

“我手到擒来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擅长演戏，这是我毕生追求的事业，我也知道我做得很好。”时甯顿了顿，“但是应付这群人不一样，他们是丁岩的家人，我觉得我做不到不介意他们的看法。”

“我不知道那部电影里是怎么演的，就算这是现实版的电影，那你也可以成为这部电影的导演和编剧，结局怎样全由你自己决定。至于那些人，最多有个客串的角色，撑死五秒的镜头。而且这是爱情电影还是你自己的传记电影，也都由你决定。”

“你是在变相的表达万一我跟丁岩分开了你依然是我朋友？”

“是。”

每段感情的保质期是不同，有些像便利店的冷鲜食品，过期后的归宿就只有垃圾桶；有些则像红木家具，近百年也能历久弥新，散发出被岁月洗礼打磨的光泽。

时甯和丁岩都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都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爱情。但人生不止是有爱情，就算最后没能修成正果，只要这是他们自己想要的就够了。

当然他还是希望这俩人能有个好结果，好结果当然不是指结婚生子，他们之间一直有个共识：婚姻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这两个人之前都经历过很多冷鲜食品般的感情，都清楚自己在一段感情里想要的是什么。也都不是会因为那些世俗的眼光结婚生子的人，丁岩或许会受到一些家里的压力，那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了。

他只单纯觉得这俩人不管哪个方面看都很合。

“相信我，家人虽多，丁岩真正在意的其实就几个，你要相信丁岩，他喜欢的人都很nice，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要是有人对你摆臭脸你就跟往常一样翻个白眼就好了。”

时甯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紧张的情绪缓和不少，表情这才多云转晴：“你还说我翻白眼？你光今天都最少有三次眼珠子都要掉出去了好吗！”

“待会儿你就做你最擅长的事就行了。”舒望撇撇嘴，“如果还是不行回头我把医生介绍给你。”

“Damn right!You're the fu*king genius!（太对了！你真他|妈是个天才！）”舒望的意思是让她演戏，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舒望简直是BEST GAY FRIEND EVER!这点小讽刺算什么，她可忘不了舒望形容她穿过的某条裙子像一片被蚕咬破的桑叶。

事实是舒望真的很擅长他做的事，就连讽刺别人的词儿都别致些。她自己也承认那条裙子的确丑绝人寰，她也是在家里喝了一杯之后才鼓足勇气穿了那条裙子出门，那一整个晚上她瞄见好几个基佬和妹子扫到她的裙子之后暗暗翻了白眼。

“Language！honey.”在话出口之前舒望已经先一步把车停稳，倒车镜里已经映出了身着白西装的侍者的身影，“The movie beg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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