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仪,舒望还是先一步下车手动替时甯拉开车门。
一身暗红西装的丁岩已经看见了他们,正站在楼梯上冲他们招手。
时甯一下车就进入了状态,踩着高跟鞋她几乎快要和舒望同高,她优雅地解开腰带脱下大衣扔到舒望怀里,扔下一句“老娘要上了”潇洒的离开,转身时裙摆甩出好看的弧度。
抱着大衣舒望在她背后宠溺地笑笑,其实时甯完全可以进屋之后再脱衣服的,不过演戏就要演全套,已经进入状态的时甯估计很享受这一刻。
时甯就跟她脖子上的钻石一样闪着光,她是天生演员,更是天生明星。
她还让他帮忙拍下她提着裙角上楼梯的背影。
时甯一袭红裙,一身妥帖的西装的丁岩则表情轻快地向着时甯的方向走去,两人在楼梯中间相遇,然后相挟而上。
舒望拍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台阶上铺了红地毯。这两个人还都穿的红色礼服,看上去就跟红毯成精了一样。好在两人还算上镜,除了这点照片没什么缺点。
华灯初上,平日寂静的庄园里人影攒动,身着正装的宾客接连不断的涌入。
舒望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侍者然后扫视了一圈,把周围人各式各样的目光收入眼中。冲台阶上方回头看他的丁岩和时甯隔空打了个招呼,把时甯的外套挂在臂弯拾级而上。
进到大厅,舒望正要把自己和时甯的外套一起交给身边的侍者,就听见有身后有人叫他。
“舒少,把外套给我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望吃了一惊转头:“良叔,你怎么在这?”
良叔是丁老爷子身边的人,丁家的半个管家,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人。
“少爷他自己忙不过来,叫我来帮忙。”良叔接过舒望手里的外套,然后顿了顿说,“他让我告诉你这会儿顾不上你,让你自便。”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就丁岩说了,舒望笑笑:“我知道,老爷子在哪?”
“老爷子嘱咐说不用祝寿,他跟老夫人还有舒老在二楼茶室。少爷和时小姐这会儿也在。”说完良叔微微俯身拿着外套离开了。
这两个老头年轻的时候互看不顺眼,后来各自成家,因为生意来往关系缓和,老年退隐后更是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喝茶下棋。
说是不用,舒望还是上到二楼去祝寿了,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欢声笑语正热闹。他二叔二伯母和丁岩父母也在,还有几个他叫不上名字但眼熟的丁家人。
丁老爷子一身立领的绸缎唐装,身旁坐着穿旗袍披着披肩的丁老夫人和端着茶杯的他家老头。其余人都站着,看样子丁老夫人是很喜欢时甯,拉着她的手一直在和她说笑。
祝完寿总归还是免不了一番盘问,看来老年人还是不玩微博的,他有男朋友的事居然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不过也不排除他们明知故问的可能性。
反正从上了年纪的老人嘴里听到“有男朋友了吗”“有了带来给我们看看”这种话实在是太诡异了。丁老夫人说要给他介绍男朋友是时候他都看到旁边丁岩和时甯幸灾乐祸了。
舒望陪着说笑了一会儿就找借口溜了,丁岩也借着把时甯介绍给其他人的理由拽着时甯出来了。
三个人在二楼走廊俯视着大厅里的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间或许就达成了合作或一笔大生意。
可惜舒望没生意可谈,也不想跟人寒暄,只能靠在这里躲清闲。
时甯突然推了舒望一把,跑神的舒望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幸好时甯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站稳后转头看时甯,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你看那是谁。”时甯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舒望顺着时甯的指尖眯眼看过去,大门口进来一个人,那人正好站在灯下,这个角度看起来格外显眼,仿佛有束灯光故意打在他身上。
那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颀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起,露出舒望再熟悉不过的深邃五官。
万里无一的颠倒众生。
舒望舌尖抵上上颚,然后轻轻舔了舔唇。
祁聿穿的是他送的西装。
一时间大厅里的眼光都聚到了那人身上,连议论声都多了起来。
“不去打个招呼?”时甯打趣道。
“丁岩,”舒望看向丁岩,冲那人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解释一下?”
“我邀请的啊,”丁岩搂着时甯的肩理所应当的说,“祁哥可是真大佬,多少人想请也请不到,没想到他把第一次给我了。”
话音刚落舒望和时甯就齐刷刷的转头看他,时甯嫌他丢人直接拍掉了丁岩搂着她的胳膊。
丁岩自知这话有歧义,轻咳一声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圈内的活动,他太低调了,很多人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你不下去看看吗?”时甯用手臂碰了舒望一下,“你没看见那群人的反应吗,我觉得那群女人和基佬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今晚能出现在这里的都非富即贵,更别提祁聿这张皮囊就够让人趋之若鹜了。
时甯闭着眼都能感受一些人的跃跃欲试。
“已经有人去了,还是个男的,”时甯拍拍丁岩,“那是谁?”
舒望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丁司棋。”
时甯和丁岩无声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感觉到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丝火药味儿。
“你...”时甯未出口的话被舒望按住。
“看看他要做什么再说。”舒望指的是丁司棋。
他知道一见到丁司棋就没好事,但没想到丁司棋居然瞄上了祁聿。
正好端着香槟的侍者从二楼的厨房出来,走到他们身后时时甯端了两杯酒递给舒望一杯,没人管的丁岩只能自给自足。
三个人站在二楼把所有事都收入眼底,三人拿到酒杯的同时楼下的丁司棋正端着两个酒杯自信满满地走过去自我介绍。
舒望抿了一口酒,然后把酒杯拿在手里轻轻晃着。时甯目光扫到舒望拿着酒杯的手,攥的青筋都出来了,她莫名觉得这杯子下一秒就会碎在在丁司棋头上。
丁司棋本来期待的是再次见到舒望,不过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影。这时候祁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人看起来跟舒望截然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极品。他刚刚就在想,如果能和这人春风一度,他就是做下面那个都行。
祁聿是不知道面前这人心里的小九九,他是来见舒望的,给丁岩长脸只是顺带。
本着绅士风度,面前的人主动上前自我介绍,祁聿本来是打算耐心听完的,但是在听到这人的名字之后就变了主意。
对面的人周身气场瞬间就变得冷上加冷,感受到对方眼神变化的丁司棋口中的话磕巴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虽然祁聿没接他的酒杯,但好歹也有在听他说话,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殊不知祁聿只是教养好而已。
丁司棋整理了一下心神继续说话。
全称都是丁司棋在说,祁聿只是站在那往外放冷气。
“祁聿原来话那么少吗,”时甯看了一眼沉默的舒望,“丁司棋说了半天了他一句也不接。”
“我怎么觉得祁哥生气了。”
丁岩的直觉总算准了一回。
丁司棋虽然吊儿郎当,但生的还算端正,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小明星前赴后继的奔着他去,就是身高差点意思。
祁聿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丁司棋,面沉如水。
在舒望之后丁司棋就再没遇见过这么难搞的人,他定了定神问了一句:“我得罪过你吗?”
就在这时祁聿突然弯腰凑近。
“你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他顿了顿,“舒望是我的人。”
祁聿声线低沉,强大的气场和十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一瞬间丁司棋还以为有人攥紧了他的脖子,空气都变得窒闷起来。
他当然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有鬼,所以被祁聿的眼神吓得倒退,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他落荒而逃。
楼上的三人和周围人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丁司棋先是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然后在祁聿又说了什么之后匆忙离开了,转身时手里的酒还洒了出来。
转身离开的丁司棋心里暗骂了一句,他这是什么运气!他就说这人身上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这厮比舒望那小子还疯!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得前仰后合的时甯死命拍着舒望的胳膊,“你看见了吗哈哈哈哈!”
舒望淡淡嗯了一声。
时甯可没错过他眼里的笑意,她拍拍舒望胳膊拉着丁岩悄悄离开了。
丁司棋走后,又有人认出了祁聿,一会儿的功夫他身边已经又围上了一圈人,看来之前的小插曲还不足以吓退那些想从祁聿身上捞到点儿什么的人。
他还真是找了个香饽饽啊。
看着祁聿站在那里跟人聊天,舒望莫名从嘴里的香槟咂摸出了点儿酸味来。
这时祁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他的方向扫了一眼,舒望下意识唰的蹲下躲了起来。
舒望没看见是,祁聿冲着这个方向笑了笑。
舒望原地蹲了一会儿之后悄悄从另一边楼梯溜了,刚下到大厅里就有一个小姑娘尖叫着扑进了他怀里。
“哥!”
他站稳扶住小姑娘的肩膀,这世上管他叫哥的就俩小孩,他二叔家的那对龙凤胎。
这个是那个小的,叫舒瑜。另一个的名字就很好猜了,叫舒瑾。兄妹俩的名字也是老爷子取的,取“握瑾怀瑜”之意。
他离开的时候两个小孩还是小学生,一转眼都进入青春期了。
这对龙凤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越长越有他们舒家人的特点——好看。
舒望揉了揉舒瑜的头,弯下腰和她说话:“你怎么长那么高了。”
“我觉得我还能再长,”穿着小礼服的舒瑜少年老成的抱起胳膊,看得舒望笑了笑,“你回来怎么不去看我。”
舒望跟这两个弟弟妹妹关系很好,特别是舒瑜,从小就粘他。
几年前微信刚刚兴起的时候,舒瑜和苏瑾就是他的第一批微信好友。这几年两人长大了,和他的联系也少了,不过舒瑜一如既往和他保持着联系,有什么不想告诉父母的事都会告诉他。
“我错了,你想我怎么补偿你。”舒望笑着看舒瑜。
舒瑜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带我见见你男朋友。”
“就这样?”他还以为她会要点什么物质补偿,小裙子什么的,这孩子是个lo娘,“不要小裙子什么的吗?”
“我自己有钱。”舒瑜底气十足。
这个要求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难度,舒望点点头答应下来。
刚刚舒瑜那一嗓子已经帮周围的人确定了他的身份,舒望借着陪妹妹的由头轻松把那些上来搭讪的人打发了。
一旁的舒瑜端着果汁赞叹地点点头:“你糊弄人还是那么熟练。”
“那当然。”舒望骄傲地一挑眉。
“跟我说说你男朋友吧,帅吗?有钱吗?”舒瑜又把话题带回了这个话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祁聿那么感兴趣。
“又帅又有钱。”说完就看见舒瑜眼睛一亮。
“既然你那么感兴趣...”舒望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其实他今天就在现场。”
话音刚落舒瑜就转头环顾四周,瞪大眼睛问他:“你说真的?”
舒望把手放到轻轻“嘘”了一声,说:“先帮我瞒着爷爷。”
舒瑜人小鬼大,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你想过年的时候再带他回去?”
“你那么聪明你妈知道吗?”
“当然。”
“好了,一会儿你自己去找吧,你如果猜对了我给你报销几条裙子。”舒望是忘了这个年龄的小孩有多难搞,“你哥呢?”
“他跟同学打架了,我妈本来让他在家反省的,后来又说看在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的份上让他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躲着生闷气呢。”
“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
舒瑜撇撇嘴不想承认,看着舒望一直盯着她才点点头:“等会儿我带你去找。”
舒望刚想问为什么是等会儿,转头发现丁老爷子已经从二楼下来。众人慢慢聚集到了大厅中央的一个小舞台前等着丁老爷子发表讲话。
丁老爷子没有发表什么长篇大论,把这段话控制在了五分钟之内,众人鼓掌后围在了他身边,可能是拍马屁,也可能是祝寿。
舒望该做的都做了,这会儿也轮不到他表现,他跟在舒瑜身后去找他那个正值“叛逆期”的弟弟去了。
两人在外面的一个小花园找到了舒瑾。
穿着西服的俊秀少年正蹲在草丛里拿着从宴会上顺出来的点心和一只长毛的白猫套近乎,怎么看也不像是跟人打架的人。
不过舒望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他出国的时候也就比现在的舒瑾大个两岁,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是怎么处事的,一句脏话就能成为打架的理由。
那白猫感觉到有人走近先是一下蹿了出去,然后停下来回头看他们,最后慢慢的踱到舒望身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腿。
舒望蹲下身熟练地把猫从头撸到尾,没一会儿白猫就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他抬头看过去,舒瑾正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不情愿地慢慢走到他面前叫了一声哥。
“听说你跟人打架了?”舒望头也不抬继续撸猫。
少年可能是有些恼羞成怒,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舒瑜的名字。
舒瑜根本不怕他,装作没听见继续逗猫。
舒望拍拍手站起来,让舒瑜留在原地等他们。然后对舒瑾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花园深处走了走。
走的足够远连舒瑜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舒望冲舒瑾递了一个“现在可以说了吧”的眼神。
哥俩儿一人找了一颗树靠着。
“你怎么做到的?”
舒望一愣,没明白这孩子指的是什么。
“你能再具体一点吗?”
“你是怎么让猫喜欢你的?”舒瑾抬头看他,眼神很认真。
没想到舒瑾纠结的居然是这个,舒望一不留神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舒望收敛了笑意,免得这小孩觉得他是在嘲笑他,“这猫认识我,当年是我把它带到这来的。我没记错的话它年纪比你还大。”
舒瑾低下头“哦”了一声。
“现在能跟我说说你的问题了吗?”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
“因为我好奇心旺盛,而且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绝不罢休。”舒望在心里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该死的责任感,“这个答案能让您开尊口了吗。”
这话一出舒瑾就意识到舒望的耐心已经开始消退了,他再不说舒望有的是办法让他说。他虽然跟舒望关系不错,但内心还是有点怕他的,特别是舒望皮笑肉不笑的时候。
“那人欺负我同学。”舒瑾低头踢了一脚脚下的草。
“你是见义勇为什么不解释?是女同学?”
舒瑾点点头。
“你喜欢的女孩子?”舒望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你是喜欢女孩子吗?”
舒瑾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思维跳脱的哥哥:“不是我喜欢的人。是,我喜欢女孩子。”
“说说理由吧,你为什么打他?”
“他不尊重女性,说了一些我觉得是歧视的话,很难听。”
舒望死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不过还是有一股欣慰和自豪油然而生。舒瑾小小年纪居然就是个女权主义者了?
“我觉得你没做错。”
“我知道。”
“那你生的哪门子的闷气?你自己不愿意解释,这会儿又在气别人误解你?”舒望这才觉得舒瑾还是当年那抱着他的腿不撒手的个小屁孩。
舒望一语中的,舒瑾一时语塞。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舒望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过了这么多年舒瑾都快忘了舒望当年整人的那一套,想想就头皮发麻。
“好了不逗你了,”舒望抱起手臂走到舒瑾面前,“你有权利不说,别人也有权利按着他们的思维模式去猜想,不过有时候沉默反而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如果你在乎就去解释,要是不在乎就没必要为此生闷气。”
“生气要为值得的人和事。”
舒瑾不太懂这最后一句是个什么来头,不过前面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回去吧,外面冷。”不知道这俩傻小孩冷不冷,反正他冷,再搞不定他就不管了。
可能是性格和成长经历使然,他不会对舒瑾说“我去帮你解释”这种话,他更希望舒瑾能够做出自己想要或是他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而不是茫然地去获取别人的帮助。
再说了,他自己的事他都懒得解释,更没心情去替小屁孩解释他为什么打架。
这内心独白要让舒瑾听见肯定吐槽他嘴硬心软。
“对了,如果你解释完他们还要罚你的话告诉我一声,你要不想解释就赶快move on.”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舒瑾的父母和他的老师。来的路上舒瑜告诉他舒瑾被扣了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被学校记了过,还要禁足两周。
或许出手伤人是舒瑾的不对,但不尊重女性的熊孩子真的需要社会的毒打,对于这点舒望还挺想表扬舒瑾的。
“我自己能解决。”
“那更好。”
“谢了,哥。”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说出的最真诚的话。舒望点点头摆手让他走了。
舒望看着舒瑾把蹲着的舒瑜从地上拉起来,白猫一下跑开不见了,舒瑾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妹妹身上,两个人吵吵嚷嚷的绊着嘴走远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舒望也拍了拍裤腿慢慢走回了大厅。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