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回到家中,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被外面冷风一吹透着寒,索性冲了个热水澡,坐在床上歇着。此时尚是下午,今天一天却像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那样漫长。
对于祁遇白的想念不仅没有被热水冲走,反而像是随时间积累在了身体里,越堆越沉,越压越重,就连顺利试镜的愉悦也无法减淡。
林南心里清楚自己能得到这个机会多半是因为祁遇白。那人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说句谢谢总是应该的。他也不奢望那人回什么,只要跟他说上一两个字,那就很不错。
他坐在床沿,盯着手里的手机出神,想着该拨给哪一个人,拨给哪一个人才有可能缩短他跟那个人的距离。
想了约莫一刻钟,林南终于鼓起勇气将电话拨给了武雨彤。
存下武雨彤的号码是进公司的时候,一批三个艺人,上至武雨彤下至各自的执行经纪,一套号码全部一次性存好,算是批量作业。如果不是有这个公司惯例,林南可能到现在也没有武雨彤的手机号,况且即使存了他也从来没有拨过,老板偶尔有事找他一律都是通过经纪人。
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响了半晌,始终无人接听。林南这才意识到也许对方早已经换号码了。
就在他以为马上就要听见冷冰冰的机械女声时,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喂”。
林南一听,忙接道:“武总,您好,我是林南,没打扰您吧?”
武雨彤那边偶有人说话的声音,接着一声椅子后退的响动,一串脚步声之后,那边才再次传来回答。
“我在开会,不过能空出两分钟。有什么事吗?”
林南有一瞬间的瑟缩,缓了一秒才斟酌着开口。
“我是想谢谢您,关于今天试镜的事。”
武雨彤回应这样的话显得熟练异常:“我听子文说了,说你表现很好,先恭喜你了。”
林南礼貌地笑了一下:“还没出结果,但是有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谢了。”
武雨彤漫不经心地嗯了两声:“是你自己争气,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林南习惯性地用左手扶着床边,两条纤长的腿不自觉地收紧,“我想问一下……这个机会是不是祁总帮忙……”
他话没有说完,不过彼此当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头听到“祁总”两个字果然顿了片刻,反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谢谢祁总。”
林南右手握着手机,手指捏得紧紧的,害怕会听到什么呵斥的言语。
不过他担心的没有出现。电话那头的人也在转着自己的脑筋,两分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武雨彤却并没有催促他挂掉电话,反而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这么想也有理。祁总的私人号码我虽然没有,但是他秘书的电话我知道。这样吧,我把他秘书的号码给你,你可以打个电话过去试试。”
林南心里缓缓吁了口气,说了句谢谢武总。
武雨彤挂断之前,不忘嘱咐他:“记住,只是试试,不行就算了,跟祁总来往一定要懂得适可而止。”
电话挂断,林南在心里反复思忖“适可而止”四个字,没过多久手机就震了一下,武雨彤将祁遇白秘书章弘的号码发了过来。
林南倏地想起,自己听过这个名字,祁遇白在酒店房间里打电话的时候。
他起身加了一件外套在身上,又慢慢坐回床边。
时间是下午四点,按理说秘书应该还在工作。林南将号码先存在手机里,闭上眼睛点了拨通。
这回显得异常顺利,还没响过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哪位?”是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章弘吗?”
“我是。”
“我是祁遇白祁总的、的朋友,很抱歉冒昧地给您打电话。”
对方顿了一秒问:“朋友?”声音里的疏离明明白白,“怎么称呼?”
“林南,双木林,南方的南。”他一字一字说。
大概能拿到章弘电话号码的也不会是阿猫阿狗,章弘的语气很礼貌。
“林先生好,请问您打电话过来找祁总有什么事?”
林南想了想,说:“我有事想跟祁总说声谢谢,请问现在祁总方便吗?”
对方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
“恐怕不太方便,林先生有什么想说的,由我转告也是一样。”
林南扶着床沿的手臂收紧了一瞬,又慢慢松开。
“那麻烦您转告祁总,就说……试镜的事情谢谢他。”
“好的,我会的。”
话音落下,章弘却没有挂断,而是等着林南这边结束对话。林南等了几秒,终于还是按下了结束。
他从床边站起身来,浑身突然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洗完澡出来一直没有穿上袜子,该是觉得冷了。
林南将自己半干的头发草草整理了一下,又找了双厚厚的棉袜穿上,决定去给自己做个晚饭吃。
冰箱里没有太多食材,他拿出几根茄子和昨天没用完的半块豆腐,打算随便炒一炒,再做个白菜豆腐汤喝。厨房里水龙头最近有些故障,打开时总会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林南原本打算找人上门来修,询了两家价才发现现在维修这些东西的价格实在是高得离谱,索性就忍上几天,等明后天找齐工具自己动手换一个水龙头就好。
他年纪尚轻,积蓄更是不多,读书时的助学贷款前两年刚刚还清,花钱时总要精打细算。况且昨天他照例接到了在老家的妈妈打来的电话,内容无非是问他过得怎么样,末了再添上一句“你弟弟在找工作,需要一套好一点的西服”。这样的他可能跟普通人想象的娱乐圈演员不一样,但这就是他真实的生活,每天都在过的日子。
豆腐正被他搁在手掌中央切着,房间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林南拿刀的右手一抖,将自己左手划了小小一个口子。
他担心又是经纪人有事找他,将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急忙跑回房间接电话。
刚一冲进房门,手机已经像等得不耐烦一样没了声音。
林南将双手在外套上擦了下水渍,拿起电话一看,竟然是章弘的未接来电。
他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拨了回去。
这回电话响了三四声才被接起来,林南心跳声一下一下不间断,在接通的那一秒着急地说:“不好意思章先生,我刚才在厨房没听见,我——”
电话那头却低笑了一下,不太明显,但是一下子钻进了林南的耳朵里,截断了他的话。
“是我。”那头说:“祁遇白,不是什么章先生。”
林南身体倏地一僵,顿了两秒才说:“祁先生……”
“你在厨房做饭?”
祁遇白那边有笔帽敲击桌面的声响,大概是他的习惯动作。林南稳了稳急促的呼吸,坐回床沿用手扶着床边。
“嗯,我在做晚饭。祁先生吃饭了吗?”
话一出口,他又深悔失言,不过才五点,祁遇白显然还在公司,哪里就能吃完晚饭了。
“还没有。”祁遇白语气轻松,像开玩笑似的说:“怎么,你要请我吃饭吗?”
林南下一秒就想回“要的”,想到自己拿出的那几样菜又说不出口了。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今天我做得太简陋了,下次一定请祁先生。”
祁遇白笑了一下:“谢我呢,也是下次吗?”
他声音又低又沉,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那副英风飒飒的模样。
林南听出他的一语双关,面上一红,小声回:“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就今晚吧。”祁遇白不紧不慢地说:“一会儿我让章弘去接你。”
“好的,我知道了。”
“嗯。”祁遇白那边空白了几秒,声音再度响起:“我还有事,章弘跟你说。”
林南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已经换了个人。
“林先生,麻烦您报一下您的地址,我两个小时后开车去接您。”
章弘的声音仍然礼貌,却也跟之前那通电话里不太一样了,就好像认可了林南的“朋友”身份。
打车对林南来说偶尔为之还行,次数多了就算奢侈。他想了想说:“那就麻烦你了。”
再次挂掉电话,林南缓步走回厨房,面对着洗好的茄子跟切到一半的豆腐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决定不吃了。
两小时后,林南换好衣服,走到楼下又想起天气预报说明早有雨,就折返回去拿了两把伞,用咖啡店的纸袋装好提到了楼下。只见一辆黑色奔驰已经准时停在了楼前。
驾驶座的人推门下车,走到林南面前问:“您是林先生?”
林南悄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有点少年老成的感觉。
他点点头:“嗯。”
“我是祁总的秘书章弘,咱们上车出发吧,祁总已经在等了。”
来人接过他手中的纸袋,又替他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林南听说祁遇白已经在等,不敢再耽搁,也顾不得章弘帮他拿着袋子,径直进车内坐好。
上了车,章弘一言不发地专心掌握着方向盘,林南觉得气氛尴尬,开口道:“真不好意思,下班了还劳烦你跑一趟。”
章弘头也不回地说:“应该的。”
林南不太自在地轻轻挪一下位置,又说:“我们小区不太好找吧,路也挺窄的。”
章弘说:“还好。”
林南心里轻轻叹一口气,索性不再说话了。
车子从天色将暗开到全暗,终于在晚高峰中突围出来,抵达了林南已经来过一次的西区卡尔顿。
酒店前厅小跑过来帮林南拉开车门,章弘说:“我就不送您上去了,祁总让我转告您,还是上次那间房。”
他说得自然,林南听着却脸烧得火红,应了一声就匆忙走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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