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过后,祁遇白轻推了林南一下,示意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林南红着脸起了身,小声说:“我去刷牙。”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林南看着镜中自己潮红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别人也会为祁遇白做到这种地步吗?
应该会的。祁遇白想要什么程度的舒服都会有人给他。
那祁遇白对别人呢,会不会像对他这样,将别人抱在怀里,虽然很短暂,但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拥着自己什么也没有做的,亲昵得像是恋人。
会吗?林南没有答案,他也不敢去找答案。水流冲走牙膏沫,同时带走刚刚的荒唐与放纵,将一切妄想都顺着看不见的管道冲刷得一干二净。
过一会儿回来,祁遇白已经回房去换衣服。林南的确有点饿了,他将粥放到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安静地坐到桌边喝了一小碗。
“你是不是每次来见我都不吃东西。”祁遇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林南转头一看,那人就站在料理台边看着自己。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衬衫跟西裤,上面的扣子还解开着两颗,不像在工作场合那样严肃。
“正好减肥了。”林南笑了笑。
祁遇白望了他一会儿,林南一点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说:“其实你不用这样。”
林南以为祁遇白又要说用另一张嘴之类的荤话。他想,如果祁遇白真的说些不正经的,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倒不如闷头吃粥。他头埋到碗上装作什么也没意识到一样静静喝粥,眼角却带着一点笑意。
谁知祁遇白却说:“以后我不找你,你就不用来见我。”
林南拿勺的手一顿,嘴里的粥瞬间变了味道。没了香气没了鲜美,只涩,微微发一点苦。
祁遇白见他不说话,补充道:“这样你能少饿几顿。”语气听上去就像在说:我是好心,你最好明白。
林南从内心极深处往外打了一个无声的寒战,眼睛仍是盯着碗里,右手拿着勺子不断翻搅掩示心慌。
“导演说我上镜显得有点胖,所以我少吃一点不要紧的。”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在主动请求跟祁遇白睡觉,两眼无论如何也不敢看那人。他希望祁遇白听完这句就能结束这个话题,不再对他说一些“不找你”、“不见我”之类的字眼。事实上也确实如林南所愿,祁遇白只是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在看着林南的固执模样,过了片刻才说:“吃完我送你回家。”
这顿饭林南吃得比以往慢许多,每一下都细嚼慢咽,胃口也像是一下子变好了,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把锅里的最后一点粥全部喝进了肚子里。后来他又认真地收拾起了厨房,将用过的餐具洗得干干净净,每一样都好好放回原位。
碗跟盘子原本都是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林南想了一会儿,走出去问祁遇白:“餐具要现在消毒吗?”
祁遇白正坐在沙发看笔电,闻言抬起头说:“我没用过,你要是会用就现在消毒吧。”
“嗯。”林南点点头,“那可能得等一会儿,消好毒才能走。”
自动运转又自动停止的消毒柜早已经不需要人看着才能工作,几乎没进过厨房的祁遇白没发现林南的话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示意他自便。
林南走回厨房将餐具都放进消毒柜,点了几下屏幕便无事可做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恶劣,自私地占用祁遇白宝贵的时间,又对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祁遇白没有再来催他,等林南终于走出厨房,男人已经合上笔电,正在客厅的沙发上讲电话。
他先是瞥了一眼林南,接着对手机说“三
点应该能赶到”,又看了眼手表,“应该可以,你们准时开始。”
挂了电话,他起身看着林南,“可以走了吗?”
祁遇白这时已经是一身西服打扮,领带搁在沙发扶手上。林南默认帮他系领带是自己的专属差事,便走过去自觉地拿起领带帮他系好,侧着头一边整理他的衬衣领一边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吧,祁先生你有事可以先忙。”
刚才那通电话点醒了他。林南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一些,不要再给祁遇白造成更多困扰。
听了他的话,祁遇白像是考虑了一下,然后说:“也好。”
两人拿好东西一齐下楼,站在门口等电梯时祁遇白漫不经心地瞧了屏幕上的楼层数一眼,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买给你。”
听起来是种偶然想到随口一说的补偿,不知是补偿林南跪得发痛的膝盖还是为他做的这顿午饭。
“不用了。”林南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再说麻烦祁先生的事已经够多了。”
在林南的心里,祁遇白已经给了自己太多东西。两个人抱一下,被祁遇白情动时吻一吻身体,还有偶尔看向自己的热切眼神,这些都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之喜,远比物质要珍贵得多。
可祁遇白不这样觉得。他以前找过几个人,难得的温存时刻是对方最好的开口时机,只要不过分,祁遇白一般都会答应。有人要某位大导下一部力作中的重要角色,有人要新款跑车,也有人要公寓,他们在心里为自己定好了一个价码,等着祁遇白衡量之后买账。
“你这样我不太习惯。”祁遇白理了理袖子,“什么都不要,有必要跟着我吗?”
他们是各取所需,如果一方不再索取关系就不再成立。
林南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还没胆子跟祁遇白谈爱,但又不能不跟他谈钱,两人的关系游离在最世俗与最纯粹的两个极端,随别人怎么去解读。
“那祁先生定吧。”
外面的温度比屋子里低得多,即使是电梯间也够冷的。林南笑了笑,将双手插进了外套的兜里,“随便送我一份礼物就好。”
一段不确定走到哪天为止的关系,如果能留下什么,就不算没有存在过。
祁遇白往他的外套上看了一眼,想了想说:“好。”
林南以为祁遇白会径直下车库开车,哪知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跟他一路步行到了门口。幸好这一路有祁遇白领着,否则要让林南自己找到正确的路走回小区门口还真是件困难的事。
出租车停到林南面前,林南转头对站在身后的祁遇白说:“祁先生再见。”
祁遇白没说话,只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上车了。
——
祁遇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住柏海公寓了。即使有保洁定期上门打扫、连鲜花也帮忙准备,他也仍旧不满意。
他不太喜欢住在柏海,嫌它兆头不好。
送走林南,祁遇白就站在小区门前等了将近十分钟,冷风吹得全身热气散尽。他开始有些后悔让林南打车回家,因为如果自己亲自开车送他,也就不用在外头冻上这么长一段时间。
等接他的车到了,章弘下车开门时望了望祁遇白冻得发白的耳廓,抱歉地说:“祁总,您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
“没有。”祁遇白不太在意地说,“是我临时叫你过来。”
他就坐在平时林南会坐的位置,刚关上门就一眼看见后座的脚垫上有一条灰色围巾,捡起来问:“这是谁的?”
章弘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是林先生的,我早上见他围过,估计是不小心掉了
。”
脚垫不算脏,不过既然掉到上面那围巾肯定还是沾上了灰尘。祁遇白将围巾随手扔在后座上原本不打算再作理会,可过了一会儿,又想起的确见林南围过一两次,说不定对他而言是很珍惜的东西。
“你帮我送去干洗一下。”
“嗯?”章弘开着车意外地问,“围巾吗?”
“嗯。”祁遇白又转头看了这条廉价又普通的围巾一眼,“洗完拿回来给我。”
“我知道了。”章弘从后视镜观察了一下祁遇白的神色,觉得今天这个时候适合谈些事情。
“老板。”
章弘叫祁遇白老板不是因为生疏,相反的,是因为二人关系与旁人不同。
祁遇白在后排笑了一下,“有什么事求我。”
“明天的三天出差行程能不能换秦秘书去,我还要送林先生回剧组。”
明天章弘儿子的学校搞亲子活动,上一回他没去成儿子就哭闹了一整晚,吵着再也不要他这个臭爸爸了。
祁遇白被他这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借口逗得发笑,说:“你不想出差也找个好点儿的借口行不行,你就不怕我换个人送林南回去?”
“您不会的。”章弘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手里的方向盘丝毫没被祁遇白这句话给吓住,照样平稳地向右转动。
“怎么不会?”
“我开长途比其他人稳妥。”
祁遇白被他这一句话噎住,表情轻松地说:“我倒忘了给你加一份儿司机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发着路上的无聊时间,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慢慢转到了林南身上。
章弘照惯例向祁遇白汇报:“我昨天跟制片人谈过了,他会去找导演,以后宣传方面不会再出问题。”
“嗯。”祁遇白知道他办事得力,没再多问。
“助理跟保姆车也都定好了。”
“嗯。”
“还有什么需要帮林先生办的么?我明天正好都料理了。”
前方的路口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刮蹭事故乱成一团,红绿灯两个方向都堵得水泄不通,车子只好停下来在原地等待。
祁遇白被他一语问住,想了片刻答非所问道:“章弘,如果一个人明明可以有所要求,但又不向你要求,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章弘一听就明白了**分,手握着方向盘斟酌片刻,说:“有没有可能是他还没想到要什么。”
这话有几分道理,祁遇白想,林南生活条件显而易见不怎么样,事业上也举步维艰,大约遇上自己以后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处改善起,索性就先维持现状。
“还有一种可能。”章弘顿了顿,“他想要的不在对方能给的范畴之内,说出来也没有用。”
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给不起的?祁遇白暂时没有想到。可他瞧着林南纤弱的样子也不像会狮子大开口的人,一时便没接章弘的话。
车子就这么熄了火停在路当中,两人除了等也做不了什么。
祁遇白看了一眼窗外满当当像停车场一样的马路,知道三点的会是赶不上了。他翻了翻邮箱,有些烦躁地说:“果然不该去柏海公寓。”
章弘的手原本还是握着方向盘,此时也松下来,隔了一会儿才说:“碰巧而已,您不用多心。”
“是么。”祁遇白全身被车里的暖气哄得有点热,伸手松了松领带,“也许吧。”
这套公寓买来是在前年,当时已经是装修完毕的状态。祁遇白跟家里闹了些不愉快,迅速从老宅搬到了柏海。没过多久,事情就接二连三而
至,他想当然觉得是房子不好,如果没有这套房子可能祁遇白不会是现在的祁遇白。好在生活不是电视剧,没那么多歇斯底里众叛亲离,到了什么地步日子都能过下去。房子没卖,祁遇白也还是祁遇白,无论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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