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虽然被换下来了,但剧组迟迟没开工。曹文的电影还从来没换过男主角,大家都被吓住了。导演不发话,演员僵持着,谁也不敢动。
半夜,山脚下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执行导演进去了,制片人在里面骂了两个钟头,老孙头苦口婆心劝说良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老曹啊,别不知足了,人家孩子对你够可以了。你起起落落这么多年,人家有离开过你半步吗?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拿你当金科玉律,言听计从,乖得不得了。上哪找这么好的徒弟去呀?是,就算他有私心,谁还没有点私心了,你能把他绑裤腰带上一辈子不成?该放手时就放手,凡事留一线。别闹僵了大家都不好看,他是要恨你的。”
“他恨我?他有什么权利恨我!”
“我……我这和你说不明白!”
曹文像一头悲愤的狮子,他莫名焦躁,这股焦躁也不知道从哪而来,让他真切地感觉到钟奕的疏远,一点点地离开他,一寸寸地从他身上剥离。连血带肉,扯得他心疼。
浑身的力气被扯散了,悲愤转而悲凉。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罢了,我只是觉得他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和我离心,这滋味不太好受。”
“你啊,你就欠人这么治你。”
自从两人闹僵后,钟奕便不理他了。虽然还在组里,但终日见不着个人影。偶尔见到,也没什么话好说。两人各行其是,忽然都有很多事要忙。剧组没开工,休息室里便挤了很多人。一张大长桌,演员们没事便在这里聊天吃饭。
有时钟奕也去,隔着偌大一张桌子,他和一个化妆师在角落里抢一盘香菇炒肉,山里条件刻苦,食堂的大师傅都是按分例给的。他失落地舔舔唇,看着那盘肉被同伴大快朵颐地抢走。灯光下,他们一面吃饭一面聊天,毛绒绒的光落在眼睫上留下个笑影。
曹文进去,钟奕正好和那化妆师出来。擦身而过,钟奕的眼光都没落在他身上。短短几天,两人就疏远得像陌生人一般了。
到底是谁做错了事?反了天了还!曹文砰地一声摔了饭盒,方尧吓得抖了一抖,战战兢兢地望着他。
曹文梗在心口的那口气没法松一松。这些年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他能忍受所有人的背叛,唯独忍受不了这个人的背叛。
他是在往他心口上插刀子,细细碎碎地搓磨着他,这个不孝之子!
翌日,食堂大师傅又做了香菇炒肉。曹文预先要他留了一份,用自己的饭盒盛着。往年两人在剧组虽忙,但吃饭总在一起。曹文吃饭没有点,钟奕到了饭点就来找他。两人并头坐在监视器前,一边聊天一边吃,偶尔钟奕夹菜给他,笑盈盈的。当时的快乐已经没有了。
连着下了两天雨,只拍了几场群戏。到傍晚,出了太阳。云霞染遍整个山谷,夕阳照在人身上留下辉煌的余影。曹文早早要老孙传达,要钟奕晚上过来吃饭。他抽烟倚在办公室门口,休息室的人来来往往,见他都要点个头。
张博问:“等谁呢?当门神?”
老孙:“不关你的事,别问。”
张博敲着碗:“哼,报应来了吧。就敢冲我凶,冲我狂,他凶一下老板娘试试?人家跑得找不着个人影。”
老孙:“闭上你的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曹文碾掉了第八个烟头,他抽烟很凶,云山雾罩的。山路尽头,钟奕和Amy说说笑笑地来了。两人都骑了辆小黄车,大包小包地,去镇上采购去了。山里要什么没什么,他们还去酒店洗了个澡。钟奕头发都是湿的,在办公室前面的广场停了车,两人结伴走过来。
老孙迎上去:“才回来啊,吃饭没有?”
Amy笑道:“吃了,我们吃得麻辣香锅呢。”
钟奕抱着塑料袋问好。
“没事过来再吃点吧,今天大师傅炒的菜不错。”
钟奕迟疑着没说话,隔着很远看到办公室前立着的影子。太阳落下去了,门口亮着电灯。灯光笼着那人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隐约觉得压抑,不想过去。
“不用了,谢谢您。”
Amy搂住钟奕的胳膊:“快走快走,我等着我的宝贝开箱呢。”
钟奕惨淡地笑笑,和老孙告别离开。转过身的那刻,似乎都能感受到背后阴沉又炙热的目光。
老孙无奈地向曹文回禀,曹文阴云密布的一张脸,什么都没说,关门进去了。
方尧看他脸色不太对:“您怎么了?”
曹文坐沙发里沉默,心里气爆炸。本来今晚是想把他叫来,好好聊聊,有什么问题都解决。他这个做师父的都已经让出一步了,他还想怎么样?他有什么不满就说,有什么意见就提出来。这样僵着算怎么回事!真是惯的他没大没小,蹬鼻子上脸,踩到他头上来了!
他越想越气,表面却如冰封一般,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然而他越不表现,看着越可怕。方尧吓得都不敢说话,气氛粘稠得化都化不开。
“你干什么?”
“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就是害怕嘛。”
方尧小声地道,口吻像是在撒娇。曹文闭上眼,蓦地起身,方尧倒退着撞到桌沿上。两人紧贴着站在一起,方尧害怕地闭上眼,心狂跳,眼睫毛颤如蝴蝶的羽翼。
他既期待曹文会吻上来,又害怕曹文会吻上来。男人强势袭来的气息让他腿软,他紧闭着唇,仰着脸,生怕自己一开口会叫出来,叫.床的叫法。
曹文从他身后拿了饭盒,丢给他:“你吃!”
他恶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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