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良走后, 萧昀钺只身站立在御案前, 御案正中央摆放着一只彩雕的兔子, 这是他近年来的习惯, 兔子一定要放到他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的地方。
萧昀钺凝视着那只兔子许久, 突然想起了当年自己收到这只兔子时,心底升腾而起的刹那欢喜,回过神来的萧昀钺眸光微闪, 绯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我怎么可能放手。”
好不容易抓住的光,当然到死也不会轻易松手。
之后的几年里, 萧昀钺态度依旧强硬,不顾众臣的劝阻,我行我素。现在朝廷官员们要是听到,皇上又在谢将军府留宿了的消息,大概都会是面无表情的哦一声。
若是进宫找不到皇帝,那去将军府一定能找到。若有事进谏,直接找谢将军比找皇帝效率还快。
只因但凡与谢将军商讨通过后的方案,小皇帝都会笑嘻嘻的干脆又利落盖章,并迅速的下发执行。
小皇帝对谢将军的依赖之深, 连大臣们都忍不住咋舌, 要不是谢将军有实力、实权、实绩在手, 应该谁都会忍不住感概一句蓝颜祸水。
关于立后宫的事,大臣们也越来越少的提及了。看在近几年,小皇帝兢兢业业勤勉政务的份上, 和国家进入正规之后的迅速发展,让之前疯狂进谏的大臣们都闭嘴了。
不过大部分心底还是始终坚持。认为现在小皇帝只是年龄还小,爱玩可以,等他再过几年,玩腻了,自然就知道天地阴阳才是正道。
众人眼里兢兢业业的小皇帝,此时正坐在谢衍之的怀里,低着头好不认真的剥着手里的荔枝。
粗糙的外壳被指间褪去,露出了里面白亮剔透水灵的果肉,萧昀钺将一颗圆润的果肉递到谢衍之的唇边。
见谢衍之吃完,萧昀钺眉眼一弯,刚准备去剥下一个,就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不用了。”萧昀钺收回拿荔枝的手,满脸遗憾的哦了一声。
靠在谢衍之怀里百无聊赖的萧昀钺,突然转身跨坐在谢衍之的大腿上,小手握拳在谢衍之双肩上轻敲起来,弯眼笑嘻嘻道,“谢将军辛苦了。”
谢衍之正在帮萧昀钺批改当天的奏折,被萧昀钺这么一闹,就看不到桌面上的奏折内容。谢衍之只好伸出左手扶住萧昀钺的后背,无奈出声劝阻道,“别动。”
萧昀钺乖乖的顺势搂住谢衍之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双手在谢衍之身后玩起了他的头发。
萧昀钺常常会以休息的借口,让谢衍之帮他批改奏折,而他自己就像没有骨头一样的坐着、靠着闹着谢衍之。有时候也会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谢衍之。
萧昀钺手里托着谢衍之的发丝,朝手心吹气,看它们飞多高,萧昀钺呼着呼着忽然低叹一句,“谢将军,陈大人和我一般年龄,女儿都有四岁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觉得我长大了啊。
“陛下的奏折改完了吗?”
萧昀钺嘴巴一撅,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没休息好。”最后萧昀钺绯红的唇瓣,准确无误的落在谢衍之的嘴角,萧昀钺笑嘻嘻道,“谢将军努力。”
三年前,有人看小皇帝那边说不通,曾把心思打在谢衍之身上过,专门派媒婆去将军府说亲。
没想到,最后媒婆在将军府待上还没一刻钟,小皇帝就杀到了将军府。还迅速下了一道圣旨,谢将军五年内不准说亲。
那天小皇帝把媒婆都赶走后,站在谢衍之面前,红着眼眶看着他,语气凶巴巴道,“我不准你娶妻!除…除了我…”
至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为谢将军说亲事,而小皇帝也成了将军府最常进出的常客。
在小皇帝十八岁生辰宴会当晚,歌管楼台声细细,烛影摇红,秋千院落夜沉沉。
被后世称为北安帝的萧昀钺,在位五年,于北宁嘉安年间禅位其皇叔,北桓帝萧墨轩。北安帝至此消失于朝野,与之同时,北宁国士谢将军在京城也一同失去了踪迹。
后人对此有多方猜测,阴谋论者认为,极有可能是北桓帝篡位成功。也有相信已有史料的学者,认为确是北安帝主动禅位。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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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这狗贼小六溜得还挺快。”已经成功登基的萧墨轩,看到萧昀钺留下的一封信恨骂道。
信里萧昀钺跟萧墨轩坦白了真相,并将萧墨轩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最后还嘱咐道让他照顾好北宁。照顾你*呢。
叶云良看着暴躁的萧墨轩,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这成立没几年的国家,竟然在短短时间里换了三位皇帝,最后一位还是赶鸭子上架的。
北宁国着实坎坷,叶云良忍不住为之后北宁的命运捏一把汗。
叶云良依旧是北宁的丞相,萧墨轩在位也勤政英明,没出过什么差错。整个国家的运转机构早已搭建好,按照之前政策打下的基础走下去,北宁国力也稳步上升。
京城又一年大雪,皇帝萧墨轩和丞相叶云良一众大臣,在梅亭喝着温酒,赏看梅花林的雪景。点点白雪落在红梅花瓣上,说不清究竟是这雪景美,还是一身傲骨的红梅更美。
这片梅林是萧墨轩上位一年后所种植,现在已是开的极好。
叶云良看着红梅雪景,呼出一口白气,随口感慨道,“没想到皇上这么喜爱梅花。”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过来赏雪,殿内也会摆上红梅枝条。
萧墨轩躺靠在软卧上,喝了一口杯中温酒,辛辣的味道直冲鼻喉,最后通过食道流进了胃里。萧墨轩看着远处迎风摆动的红梅,轻声笑叹一句,“谁能想到呢。”
“当年我第一眼看到小六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阴暗的就像泥沼里的淤泥。不过没想到,最后反而你和他关系那么好。”
毕竟没人会讨厌阳光而喜欢泥沼,萧王将白子落在棋盘上说道。
谢衍之听萧王说的一番话一愣,脑子里闪现的却是,当年举着盛开红莲的少年。少年眼里闪着细碎的星辰,绯红的唇瓣,眼尾带着不自知的风情,宛如那红莲诞生的鬼魅。
他是第一个喊他谢将军的人,当时他还未出征,但那人声音坚定没有丝毫怀疑。
谢衍之回想起当初,清冷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眼里闪现过笑意,嘴角扬起看向萧王,笑道,“我看到的是,淤泥之上盛开的红莲。”
这回轮到萧王愣住了,萧王下意识地看向亭子外,正直初夏,大片的莲叶漂浮在水面之上,甚至已经有了尖尖荷苞冒出。
萧王看着谢衍之刚落下的那颗黑子,苦笑道,“原来你喜欢的是红莲。”他还以为谢衍之喜欢的是红梅。
有一年元宵,他轻车熟路的走进谢衍之的庭院里,无意中看到的是,在修剪红梅的谢衍之。他手中摆弄的红梅花瓣上,还有点点残留的白雪,娇艳欲滴。
他就靠在门边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他一直以为谢衍之喜欢的是红梅。
那天临走前,他目不回头道,原来不是我输。只是……
萧墨轩从记忆中回神过来,望着远处的红梅林,他知道,谢衍之未必喜欢的是红莲,而是…喜欢那个送红莲给他的人。
…他可是天之骄子啊。
叶云良看到陷入回忆的皇帝萧墨轩,垂头看着在火炉上温着的酒,没有告诉皇帝,他前年南下巡查的时候,遇到了谢将军…还有那个人。
六月天,正是南方的梅雨时节,叶云良在处理完公务之后,嫌屋内有些憋闷,便想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古代江南的风貌。
但没想到,在闲逛的路上,竟然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叶云良看着那个撑着油纸伞身穿青衫的背影,直觉地快步追了上去,大喊道,“谢将军!”
谢衍之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是叶云良,也有些诧异。谢衍之撑着伞站在濛濛雨幕中,对叶云良颔首道,“云良。”接着又笑道,“这里没有谢将军,只有谢衍之。”
这时,谢衍之身后不远处传来咯吱的开门声,叶云良闻声看去,就看到谢衍之背后的萧昀钺,是皇帝。
谢衍之也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转过了身,往萧昀钺方向走去。
谢衍之走到萧昀钺跟前,把手中的伞往萧昀钺方向微微倾斜,遮住了外面飘飞的细雨。谢衍之牵起萧昀钺的手,“怎么出来了。”
萧昀钺先是看了一眼谢衍之身后的叶云良,听到谢衍之问他,又很快抬头看着谢衍之,眉眼弯弯地抿唇笑道,“听到有人喊你,就出来看看。”
叶云良站在后面,看着同一把伞下的两人,心里有些复杂,但最后也没多打扰,和谢衍之告辞后,就转身走了。
原来谢将军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因为他的所有柔情,都给了一个叫萧昀钺的人。
谢衍之牵着萧昀钺进了屋,将青色的油纸伞关上,落下滴答滴答的全是雨水。
萧昀钺从后方跳上谢衍之挺拔的后背,搂着谢衍之的脖颈,凑到他的耳边,悄咪咪的说道,“谢将军,等雨停了,我们去漠北吧。”
“好。”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想去当初没有‘我们’的地方,把过去补上。”
外面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只听到好像有人回了一声好,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中的,听不见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批改奏折假如是在现代?小剧场:
萧昀钺撸起袖子叉着腰梗着小脑袋,“谢衍之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小了?有本事跟我干一架啊!”
谢衍之没理会闹腾的萧昀钺,将手中萧昀钺的小书包丢到床上,侧头看向叉着腰的小霸王,灵魂发问,“作业写好了吗?”
萧昀钺:……
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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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作者拍地狂笑。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苏轼?**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短。——宋?周彦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