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说了许久。
只听太太笑道:“既然水痕庭里的白神仙还在睡觉,我们今儿便不去打扰了。老太太,来,媳妇再扶你回去。”
这时气氛和软了,甄姨娘方敢对司徒起起说道:“起儿,你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明儿再来看你。”
司徒起起应了几个“好”。
……
回到碧山苑,从假山旁过,再经长廊,便一眼瞧见四儿正在梨树苗儿边独自背诗。
听四儿背道:
“你一会儿看云,
一会儿看我,
我觉得你看云时很近,
看我时很远。
你一会儿看云,
一会儿看……”
司徒起起走上去从后面猛拍四儿的背,笑道:“我!”四儿转过身来,呃,已经被司徒起起给吓哭了。
司徒起起忙又安慰一番,四儿方才笑了。
然后两人说了两句闲话。
便来栽梨树苗儿。
司徒起起伸手朝地面按了一按,心想这场雨下得不错。
于是命四儿躲远点,她拿起旁边的锄头开始翻地,翻了有一会儿,便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陈园里。
地翻好后,再拿农家肥施了土。司徒起起把梨树苗儿小小心心的往土里栽下,一连栽了四颗,忽然觉得又累又渴,便命四儿拿了一条小板凳来坐下。
四儿手里提着茶壶,只倒一碗茶,她就喝一碗,喝完仍命再倒。
一时,青桔红着两个眼圈儿回来了,见司徒起起身上手上都脏兮兮的满是泥巴,便强笑着问:“小姐,梨树是冬天种的吗?”
司徒起起答:“梨树在春秋栽种是最好的。但是眼下一过完年,我就进宫了,只能赶在这个时候将就着把它们栽好了。真希望它们能成活啊!希望我以后还能有机会出了宫回来看一看,那时节正赶上梨树开花了,满树雪白雪白的。希望……”
青桔打断了,问:“我也有很多‘希望的事情’,只是从来没有成真过。小姐,你看这十颗梨树真的能成活长大吗?”
司徒起起对上青桔的眸子,反问道:“你觉得呢?”
青桔沉默半日,忽说:“尽人事,听天命。”
司徒起起细细思量了这一句,虽然这一句从未听过,但实在是不比她所听过的那些俗话差,只觉着这一句里面的滋味真是多呀。
“你这一句话,是从哪里知道的?我觉着竟是大有滋味!”司徒起起道。
“在我的家乡里人人都知道这句话”青桔回。
“你的家乡是在布咸吗?”
“是。”
“‘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你便用家乡话说与我听听。”
青桔说了。
司徒起起则又开始起身栽树。
当她还是陈园里时,曾去过布咸一次,那个地方的话她完全能听得懂。
所以青桔说的家乡话压根儿就不是布咸话!
青桔一定是一个滚抒人,或者地球人!
现在才是中午,人来人往的,不大方便。司徒起起暗自决心等夜深了再与青桔摊牌。
正栽树时,老祖母房里有人来请司徒起起去那边和老祖母一起吃午饭。
司徒起起只得放下梨树苗儿,命四儿守着,不许一个人来动,等她吃完午饭后再回来接着栽。
四儿说:“小姐,还是让我们来栽吧。”
司徒起起执意不肯,定要亲手栽。
说着已经洗好手脸了,并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的厚袄子,下着白裙子,青桔给她头上简单的挽了家常发饰。
一路走来老祖母这边,只见桌子上摆着满满的吃食,旁边站着几个丫头,丫头手里端着水盆,并一些漱口的茶。
司徒起起早已经知道饭前要先用这茶漱口的规矩了,当下便请过老祖母的安,漱了口,又洗了一遍手。
老祖母道:“吃吧,今儿这些都是特意做来为你补一补的。”
司徒起起这是第一次与老祖母一起吃饭,怕别有规矩,所以没有多说话儿,只是老祖母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饭间,老祖母嫌弃她不似往日的聪明伶俐,便道:“你以前哪,那张小嘴儿就没停下来过,自从失忆后,倒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连你的乳母谢奶奶都常常的跑来和我抱怨说你变了。”
司徒起起不敢大意了,忙道:“起儿命途多舛,从小时落水便得了一身之病,在病里那么蹉跎岁月,到今天了也还守于闺中。现在又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事事都得问过去问过来,才能有一点眉目。祖母,起儿知道大家都在传什么‘借尸还魂’,但假如起儿真是有那种本事的人,又何必来这具身子,起儿直接去那帝后的身体里面过日子不好么?如果是不想被人发现,也完全可以去村妇身上平安度日的。祖母!你长寿如此,经历的事自然更多了,何曾见过什么‘借尸还魂’?那都是戏上才有的!想来祖母是必不会同别人一样疑心起儿!”
老祖母笑道:“你既然失忆了,又如何知道自己小时落水之事?”
司徒起起道:“是爹爹告诉我的,爹爹给我说了好多从前的事,”又补了一句话,“便连**岁时随爹爹一起去打土匪的事,爹爹都说过。”
老祖母笑了,叫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小慧,你去厨房里把那个蘑菇状儿的什么点心端来给小姐尝一尝。”
小慧去了。
再回来时,手里已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果然装着蘑菇状儿的黑白点心。
老祖母道:“这是哪个国新研究出来的一样甜食儿,叫个什么名字,我年龄大了,也搞忘了。只是吃着还不错,起儿,你也尝一尝看。”
司徒起起便轻轻的尝了一个,只觉上面黑的很甜,下面白的很脆,着实是非常美味。
因说:“祖母,这个真好吃。不知是怎么做的?”
小慧便将做法一步步说了,竟是极复杂极难的。里面还有几味从来没有听过的料,于是司徒起起只能听得云里雾里。
过了一时,午饭已毕。
小慧送出司徒起起,仍旧回去服侍老祖母了。
司徒起起便带着别的丫头一劲回到碧山苑,先问在廊下聚着的两个老婆子们:“仙哥吃过饭了吗?吃的是什么?”
然后又命一个小丫头去水痕庭里看看白捉里到底是醒了,还是没有。
到了卧房前,只见四儿还在那里的空地上守着梨树苗儿。
问了几句,方知青桔这时正在和其他几个能上台面的丫头一起吃午饭,司徒起起这才放了心了。
想一如往常,这便很好了。
仙哥没有因家里的事疯癫便很难得。青桔更没有为个李太医就不吃不喝,也很难得。
司徒起起叫四儿只管吃饭去。四儿便去了。
且继续来一株株的把剩下这六个梨树苗儿栽好了,司徒起起捶着后腰,边自语边笑:“希望你们都能长得比老家那两颗梨树还要粗大,还要壮实!我现在竟也变得娇贵起来了,才干这么一点活就体力不支了,还腰酸得很。”
一时,那个去了水痕庭的小丫头又回来了,对司徒起起笑道:“小姐,白神仙已经醒了,我去时看见他正在和或六爷同吃午饭呢!”
司徒起起道:“你问了没有,他下午来不来碧山苑?”
“问了,说要来的!”
司徒起起便自回房去先整理书案,自白捉里开始教她读书认字那天起,司徒起起就下达了一条死命令了。以后她的房间如果没有吩咐,谁都不许进去。一应打扫事宜都亲自动起手,一来可以多劳动劳动,二来也是为了让别人发现不了她不识字的真相。
奈何司徒起起学得真是慢极了,一个字老是翻来覆去的忘,直到现在牢牢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些字:
司徒起起。
陈园里。
云换。
司徒超凃。
和她父母哥哥、张兼晚、张松松等亲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