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座落於玄仁城正北的乾徽皇城中,通向蔚暮宫蜿蜒幽黑的长廊上,有位墨眉如剑貌若出尘,身著云涛蟠龙靛蓝缎袍,头顶明珠脂玉金冠,仪态端庄风华绝代的男子,在一名手持宫灯的苍老内侍引领之下,神色肃穆步履匆匆。
刚刚踏入宫院内,当守在殿门前的侍女们见到夜色中的所来之人,皆有些惊讶,纷纷行礼道:奴婢参见六王爷。
那人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起来,撩开了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蔚暮宫内殿陈设简洁而自然,空气中弥漫著淡淡的草药味,和这瑰丽富华的乾徽皇城相称起来,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是从那厅内墙壁上悬挂著的几幅字画,倒是能够感觉出这里的主人心智淡雅,宁和温稳。
六王爷,这麽晚,您怎麽来了?,这时,正巧一位年龄偏长却风韵尤佳的侍女正从寝房中退了出来,抬眼望见撩帘而入之人,不安道。
今夜刚从宣澜州回来就听说母妃病了,究竟怎麽了,慕容定祯稍稍蹙眉问道,语气中满是牵挂与担忧。
还不是旧时心疾,只因最近……,蕙宫仪淡淡回道,情绪甚是低落。
可是因为古潍使臣一事?,慕容定祯见状,心下已经明了,轻声追问道。
蕙宫仪点了点头,吸了口气,眼眶内瞬时泛起了泪波,正欲又开口时,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唤:是祯儿吗……?
慕容定祯听到了那声音,眼睫一闪,瞬时好似心上大石落地,抬头望了望寝房之内,又轻轻抚了抚蕙宫仪的臂膀,叮嘱道:这件事本王定会查得水落石出,你作为母妃身边的近侍,现下时刻要识得大体,切记。
此刻寝房内榻上的卧病之人,正是自幼抚育慕容定祯成长的嫕妃,古潍公主奚纪凡。虽然慕容定祯生母睿静皇後早逝,但自小长在嫕妃身边的他,拥有著和任何一个生母在世的皇子同样的爱与关怀。甚至,更多。这不仅仅来源於奚纪凡有著一颗博爱而且温良的心,更源於她才学兼备、性格宽容豁达。
但随著时光蹉跎,年华老去,这位远嫁他乡的公主,也越发开始思念自己的故土。尤其是在获悉此次古潍使臣毙命一事之後,更是悲痛难当,以致心疾复发。
儿臣叩见母妃,给母妃请安,慕容定祯走了两步,恭谨的跪於榻前,作揖道。
祯儿,快起来,奚纪凡秀美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欣喜笑容,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眼前的这个孩子,虽不是自己的血脉,但能够抚育他成长却是上天对自己此生最大的恩赐。而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也是自己这一生最快乐、最满足的日子。
母妃可有召见御医?现在感觉如何?,慕容定祯坐在榻上,轻轻握住奚纪凡的手,温声道。
不过是些小毛病而已,是她们小题大做了,奚纪凡有些爱怜的柔声道,眼中全是思子之情。这些日子慕容定祯忙於朝政,难免四处奔波,他们母子也有好长时间未见了。
慕容定祯听闻点了点头,只是更握了握紧奚纪凡的手,未再多言,似乎也并不想提起任何关於古潍使臣毙命一案之事。
前些日子让蕙儿送去的润仁丹都按时服用了吗?,奚纪凡静默了半刻,望著眼前的慕容定祯忽然问道。
都按时服了。
今春宿疾可有再犯?,奚纪凡靠起身子,轻轻抚了抚平慕容定祯靛蓝色的袍服,凝视著他坚毅而优雅的轮廓,又道。
儿臣自从多年前听从太傅之谏,常於冷月下凝气习剑就再未犯过宿疾,母妃早已无须担忧,慕容定祯体贴的为奚纪凡掖了掖被子,又有些感慨的摇摇头,淡淡一笑。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怕是祯儿哪天做了父王才真正能够体会,奚纪凡拍了拍那只为她提掖被子的手,叹了一声。
月夜之下,在这偌大的乾徽皇城中,只有从蔚暮宫散逸出的那一抹柔柔灯火,足以温暖任何一颗孤独而寒冷的心,也足以使得一个人在此後无尽的争斗与杀伐之中眷恋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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