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枢转眼又用了一张神行符来到东海,他俯冲进海底,那裂缝看似没有再度裂开的迹象。填补此处的珍珠晃了谛枢的眼,上一次没有仔细看,这次用心体会才发觉内中含有一缕熟悉的气息。
是宁微!谛枢欣喜万分,然而当他绕着深渊找了好几次圈却一无所获后,这份喜悦便冷了下来。
谛枢有些急躁,他在茫茫深海中俯身,一寸一寸地抚摸海底,指甲深深地探进礁石的缝隙中。
“没有,还是没有……”
在他面前不时有深海鱼类上下欢游,他焦虑的拨开想要凑近他身边的鱼类,未免伤到鳞片,他连术法都未使用,任由指尖鲜血淋漓,真龙之血引来了更多海底生物,谛枢这才发觉不对,食指一抹,伤口瞬间消失。
鱼类顿觉无趣,但其中一条开了灵智的海鱼游到谛枢面前开口问道:“太子殿下,您在找什么?”
“鳞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决定寄希望于这些原住民们:“你们有没有见过龙鳞?类似孤身上这种。”说话间,谛枢化作原型,整片海域立刻灵气弥漫,海中生物们贪婪地吮吸着龙息,这对他们这些低阶的鱼类而言便是琼浆玉露,吸之绝对可以少修炼上百年。
“我知道,我知道!原先在这边封印着一条龙不像龙,鱼不像鱼的怪物。”刚刚**了龙气,便有不少海鱼有了灵智,纷纷与谛枢汇报。
“怎么说话的?那个怪物的鳞片怎么能像太子殿下呢?”有些鱼刚能说话就忙不迭的拍上了谛枢的马屁。
可是他的马屁拍到了龙尾巴上,谛枢非但没有罚那尾小鱼,反而追问道:“对就是他!你们有他的鳞片吗?”
小鱼摇了摇大脑袋:“没有耶。”
“那他掉下的鳞片在哪里?”
小鱼思考了半天才回答:“说起来他真的挺会掉鳞片的,大概是这里的罡风太烈,平时我们根本不敢进结界,只能远远地看着。”
“说得好像没有结界你就敢进一样。深渊裂缝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另一条小鱼反驳道。
谛枢追问:“一片也没有?若是你们当中谁有他的鳞片,孤便带他飞升!”太子这明显已经失了智,作为一位极度恪守天规的太子,谛枢连违反天规的飞升利诱都提出来了。
可惜小鱼们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哪敢去拿他的鳞片啊?那怪物血淋淋的,看的怪渗人。而且,三殿下布下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啊。”
谛枢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却再度没了希望。他望着这片海域,熟悉的气息是在这整片珍珠中传来的,既然这些鱼说鲤宁微掉了很多鳞片,那大概就是在裂缝炸开时被全数吸入了。
倘若打破这片珍珠,能不能找到鲤宁微的鳞片呢——谛枢竟有如此危险的想法。
龙爪之于珍珠之上,他只要一点力气一抓,就可以立刻捏破这些珍珠,进而撕开裂缝,闯入其中找寻属于鲤宁微的鳞片,可裂缝中罡风剧烈,哪怕强如谛枢也有可能被直接吸入,成为一条缝补裂缝的龙。谛枢并不是怕死,只是他才触碰到这些珍珠,脑中便有了鲤宁微更清晰的画面:
“胖胖,给你吃。”
“胖胖,你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啊!”
“胖胖,等你长大了记得要孝敬我哦!”
一幅幅画面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谛枢脑中,记忆也一点点迫近苏醒。
谛枢知道如果鲤宁微在这里,一定不会同意他捏碎珍珠的。一来,裂缝原本就是东海大患,倘若裂缝再次出现,东海水族便将再一次陷入危机,按鲤宁微的性格,他一定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连累其他人。二来,哪怕掀开珍珠层,凭借他一龙闯入裂缝中,大概率有去无回,这种一死一送的后果,绝非鲤宁微所愿。
脑海中在片刻便闪过无数的念头,谛枢捂着脑袋,神情复杂。龙爪抵在珍珠之上,几次想要捏破,最终他还是收了手。难道真的一片鳞片也没有留下?
忽然,谛枢本体的逆鳞微微闪烁,他伸爪在那里抚摸了片刻,竟感受到了鲤宁微的气息!谛枢想通关系后眼中露出喜色:宁微!是宁微!
想必鲤宁微经常将这片逆鳞带在身上,非但如此,大概是担心鳞片丢失,他将这逆鳞直接插在本体的心脏之处,于是,这片逆鳞才沾染了鲤宁微最纯正的气息!
既然已明了因由,谛枢不再拖延,赶紧回到天界。他必须去寻觅一出灵脉精华汇聚之地安置鲤宁微的神魂,按照他此次重伤的程度,大概要养上百年、乃至千年才能方可痊愈。谛枢飞至离蓬莱不远的一座岛上,此岛中设有一座灵府,是谛枢突破境界时天帝天后所赐,并未有任何人使用。此地灵力充足,涵盖天庭、蓬莱,两条灵脉贯穿府中,灵株、仙山处处皆是,哪怕是洞府中的石头也是上品。其中灵力丰沛,足够普通人直接登仙飞升。
谛枢来到洞府中,二话不说拔掉身上逆鳞,他忍着剧痛,将逆鳞放在仙洞之中催动法力,试图剥离逆鳞上那丝属于鲤宁微的残魂。
那片逆鳞微微发光,谛枢掐了一个法诀,力图将残留在逆鳞上的魂魄取出,然而,令谛枢意想不到的是,那残魂一出来便立刻变得透明。
糟糕!鲤宁微的魂魄实在过于虚弱,必须要有寄托之物方可留住。未免残魂彻底散去,谛枢霎时打下禁制,将残魂保护在结界之中,好不容易稳住魂魄,他才松了口气。可这一切永远不够,想要令鲤宁微复生,这只是第一步。
谛枢一手搭在结界上,另一手吸取灵府中的仙气,他将自己作为媒介,源源不断地转化灵力滋养结界中的残魂,谛枢闭上眼睛,令自己的意识沉入结界之中,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鲤宁微——那是一条金红色小鲤鱼,晶莹剔透的,非常可爱。谛枢走上前,想要好好地将他护在怀中,却明白此时他没法触碰鲤宁微。残魂脆弱得只需要一点点外界的力量就会消散,谛枢冒不起这个险。
“宁微?”谛枢温柔的呼唤着这个名字,眼前的透明锦鲤闭着眼睛,毫无生气。
谛枢就这样看着他,这么多年来,太子殿下从未如此深情地凝视过一个人。他一边维持本体的灵力转换,一边又用元神进入结界,两种消耗非一般仙人可为。谛枢明知如此有损境界,还是驱使元神跟鲤宁微面对面坐着,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那个透明的小锦鲤,明知对方不可能回答,他还是想与他说说话。
“宁微。你一定觉得我挺傻的,居然认不出你。你一定会怪我吧?到时候你要打要骂都悉听尊便。”
“等你回来了,我就带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了。我跟你说,天庭可好了,你不用每天吃水草,也不用给我放血,你的胖胖是天界太子,他能给你最好的吃的,最好的穿的,最好的住的,所以你赶紧回来吧。”
“你不是想修仙么?到时候不管你想修什么法诀我都亲自教你。”
“东宫的床很软,你不必再睡硬邦邦的贝壳了。”
“宁微,回来吧……我很想你。”
谛枢就跟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婆一样,事无巨细地和鲤宁微说着话。
谛枢一回天界,天帝和天后便有感应,天后等了许久还未等来儿子,她无比疑惑:“枢儿回天庭也不来跟我们打声招呼?”以往,太子殿下里来是最守规矩的,回天庭后,只要没有急事,便会向天帝天后请安。
“大概是有事吧。”天帝回道。
“陛下,您让他查鲤宁微,我怎么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如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来自母亲的直觉令天后不安。
“梧鸾啊,枢儿归列仙尊,却未经历天雷之劫,这是何缘?你应该有数。”
天后眉头轻蹙:“我最近也是担心这一点。仙尊情劫多半生死两隔,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枢儿的情劫对象会是……会是那条怪物!”说起鲤宁微的时候,天后的眼中难掩厌恶,这也能理解,她看到鲤宁微时便已是那条血淋淋的怪物,观感极差之下,无论谁也说不出一句好来。
天帝到底是天帝,他早有准备:“那倘若那怪物真是枢儿命定之人呢?”
“这怎么可能!?哪怕说是因为情劫与他有了交情,那也不能把咱们堂堂天界太子和那妖怪配成一对呀!”
“梧鸾莫慌,一切并未查探清楚,待枢儿回来,我们好好问问就是。”
“陛下,枢儿与莱珠的婚事……”
“这个你就别提了。”天帝摆手道:“莱珠触犯天条,害人害己,200年的刑期已是念在她是初犯且有功的份上,至于她和枢儿的婚事,梧鸾啊,你就别操心了。”
“莱珠这丫头真是糊涂啊!”天后感慨道:“也不知道吾儿究竟要与谁共度漫漫仙途?”
天帝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目光深邃,仿佛看到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