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去地府。”宁微这决心一下,谛枢是心忧无比,帝雍就是纯粹的喜悦了。
“我该怎么去?”
谛枢无奈:“宁微……”
“殿下您不用劝我,其实我也想看看姐姐过得好不好。一别百年,我已登仙,却连当时的幕后黑手都没有找到。”思及帝雍方才说的真相,宁微咬牙问道:“殿下,如若……如若杀我父母、姐姐,还有十万将士的人,真的是天帝陛下,你会如何?”
谛枢沉默了。
宁微了然:“你也不能如何。天帝是三界之主,我们这些小仙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他想杀谁又有谁能阻止呢?”
谛枢却没逃避,认真说:“宁微,天界有法度,如若有证据证明此事真是我父皇所为,天理昭昭,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帝雍大手一摆催促道:“行了!我都说天帝陛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你想找到证据难于上青天,不如先做眼前事吧。宁微,我会短暂地打开地府入口,届时,你和我一起进去。”
“不行,还是我来!”谛枢不乐意。
帝雍调笑:“你就算了。太子殿下,你不会忘了吧?现在的你就是个凡人。”
谛枢这几天来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没有留一点灵力在身上。
“听着,我打开入口后你立刻进入,在地府中不可呼吸,否则鬼魂会将你的神魂强行剥离,到时候养魂鼎都救不了你。”
地府是独立于三界的存在。它不归任何一界管辖,也没有任何管理者。它遵循的是开天辟地时的铁律:三界生灵逝去后,魂魄一律通过地府转世。
劈开地府既需要强大的法力,更需要不惧怕天罚的勇气。
宁微不解:“不呼吸怎么可能?”
“你拿着这片鳞片,压在舌底,龙鳞吸附后可以维持你呼吸,鬼怪无法查探,亦可正常对话。”
谛枢气得难受,他现在连本体都变不出来,鳞片当然也剥不下来。
“那我该怎么找到我姐?”
“你和他血脉相连。等你下到地府之后,凭感知。”
宁微眉头一蹙:“凭感知?这也太宽泛了点。”
“相信我,只要你心里想着你姐,感觉会引导你找到她。”
帝雍拔出佩剑,忽然想到了什么:“弟弟,借你的分天剑一用。”
谛枢叹了口气,正准备将佩剑递给帝雍,哪知被宁微截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向太子借剑?”
“我的小舅子,你可真是多疑。”
“我觉得你的用意不简单。”
谛枢替帝雍解释:“用神兵破开地府缺口,所维持的时间能长一些。宁微,抱歉,这次没有办法陪你下去。”
帝雍嘀咕:“是啊,要不然你这亲亲夫君怎么可能借我他的宝贝分天剑?”
宁微脸一红:“没事,这本来就是我任性妄为。用你的剑破开地府会连累你吗?会就不要用这个了。”宁微把剑还给谛枢。
哪知帝雍二话不说夺过宝剑:“小情侣说话就是磨磨唧唧。用好剑入口维持时间能长一些,这不是好事嘛?”说罢,他提剑灌入灵力,在他们面前用剑锋破开了虚空,显现了一条黑色缺口。帝雍再次注入灵力,那条黑色缺口便越来越大。
“快进去!”一道幽幽的风从裂缝中传来,其中夹杂着像是孤魂野鬼的叫声。宁微心底虽有些害怕,但为了姐姐他还是一脚踏入虚空。
他感到自己好像飘荡在一个无法着力的空间中,四周漆黑一片,好不容易脚底有实感了,他便往前走,再往前走,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
“千万别回头。”在他身后,帝雍提醒道。
宁微心里更是凉凉。
他捏着拳头,迅速向前走去,可是怎么走都看不到亮光。
“我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无人回答他。
“帝雍?魔头?宗主?姐夫?”
他实在不敢回头。
背后那个声音带着笑意:“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都是装给谛枢看的?”
“你还在啊!”宁微松了口气:“那刚才为什么不回话?”
“我这不是想看看你能为你姐姐做到什么地步嘛。”
“那你现在满意了吗?”宁微恼怒。
“还行吧,马马虎虎,跟我做的一切当然没法比。”
“恬不知耻!”
“我当然有资本这么说。你看,地府缺口是我划开的,现在陪你说话的也是你,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宁微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但说实话,有个人跟他说说话,确实没那么害怕了。
“周围那些鬼叫是什么?”
“如你所说就是鬼叫啊。”帝雍看来并不打算认真回答。
宁微没被这个答案说服,继续追问:“可这明明是地府,三界鬼魂在此轮回,他们是有冤情吗?为什么一直叫?”
“可能就是弄个气氛吧。这些都不重要,看!尽头要到了。”
宁微看到不远处有了一个光点。终于看到了尽头,他松了口气,加快速度追着那个光点而去。只见在光点处是一个洞口,洞外是魂灵组成的瀑布,有歌声传来:
“之子魂归,幽幽殇殇。
之子魂归,沉沉辍辍。”
声音实在太过于缥缈,宁微听不真切:“他们在唱什么?”
“悼亡歌。”从帝雍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但是宁微就莫名觉得他很忧伤。
“当年你姐姐去世的时候,我也想仿照那些文人墨客写个悼亡诗。然而你姐夫两世从小都没人教养,这一世虽身在将军府,整日却只知道舞刀弄枪,连拿毛笔的姿势都不端正,哪里写得了什么悼亡诗?最后,我撕了点鳞片贴在你姐姐的墓上,就当是我的心意了。”
真龙撕鳞,那合该是刮骨之痛。
在宁微脑中突然蹦出一段记忆:那是他以为胖胖身死魂消后,比帝雍还更惨一些,鲤宁微不识字,没钱没地位,甚至连个好一点的木牌都买不到。他和帝雍一样,都是连爱人的尸身都留不住。
“胖胖,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连你的名字都不会写?”鲤宁微伏趴在地上,呜呜哭泣,那时正值他半化龙期,流出的泪水就像是蒟蒻,晶莹剔透却不坚硬。
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歪歪扭扭的非常难看。鲤宁微抱住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哭着哭着睡着了。梦里的小胖胖蹭了蹭他的脸,梦中的鲤宁微醒来,眼见胖胖嫩嘟嘟的脸蛋,一脸满足:“胖胖你真可爱啊。”
“咕噜噜咕噜噜。”
“胖胖你一直维持这个年岁好不好?”
“嘟噜噜咕噜噜。”
“其实你说不清楚话也挺好的,那样你就不会长大,不会离开我了。”
刚刚失去胖胖让鲤宁微神志不清,在他心中滋生了一股奇怪的占有欲。最后,鲤宁微把胖胖的遗物压在池塘的石块地下,就把那个池塘当做胖胖的坟墓,哪怕他无比愧疚和眷恋,逝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杀!一定要杀了那些迫害胖胖的人!”鲤宁微的想法很奇怪,他一贯安贫乐道,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弑
杀欲?
宁微现在想起这段记忆时,以旁观者角度来看便觉离谱。再加上鲤宁微后来大开杀戒的做法,哪怕是妖界先逼迫于他,按照鲤宁微胆小怕事的心性不应该躲藏起来好好休养才对?为何要和妖界大军硬碰硬?是不是谁知道他喝了龙血有化龙潜质?他的存在又威胁了谁?
这一切回忆在现在看来都蕴藏着疑点,可惜鲤宁微的记忆还没有完全被宁微继承,他所能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其实,我真的挺在意你姐的。”帝雍开口,将宁微从回忆的旋涡中拉回。
“你……哎,我那时候也觉得你们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帝雍挑眉:“原来小舅子对我评价这么高?”
宁微表情有点不自然:“我想我姐肯定没跟你说过,早在皇帝给你们赐婚之前,她就喜欢你了。”
帝雍骇然。
“不相信吗?”宁微解释道:“她很早就知道你了。在你还在京城将军府的时候,她那些姐妹就经常说镇西大将军独子有多么多么英武帅气。小女孩嘛,总是容易对这些什么将军啦英雄少年啦感兴趣,所以当她听说你们将军府要找人画画像时,偷偷把我们店铺的画师塞了进去为你作画,画师回来后又依照记忆画了一幅,她就当宝贝似地藏着。啧……少女怀春,真是吃不消。”
帝雍听罢,良久没有回应,最后叹道:“原来……她这么可爱么?”
宁微一阵恶寒,实在无法把“可爱”二字跟他那个凶悍的姐姐联系在一起,于是只好以大事相抵:“姐夫,我们现在要通过那个瀑布吗?”
“你不用。我之所以跟过来,一是想再看看宁澄,另外也是为了帮你越过这条瀑布。”说着,帝雍拎起宁微飞跃过亡灵瀑布。
可没等落地,帝雍居然将宁微一甩,害得宁微摔了个狗吃屎,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条街。
“还是别回头,往前走,一家家铺子找。”每个铺子里都有许多人,就好像人间一样,可是这些人都是等待投胎的灵魂。
宁微忍着怒气,遵循帝雍的说法进铺子找宁澄。在找到第十二家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这条街的铺子根本没有尽头,这怎么找?”
“一家家来。”
“这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帝雍显然也发现这个法子不靠谱。
“我说……你不会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吧?”
帝雍有点尴尬:“我只知道地府会根据血缘关系将人抛到有亲人的那条街上,可我不知道这条街的铺子居然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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