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

第五章

方葵进门的时候，沈陆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实在没有什么胃口，汤粉只吃了没几口就搁在那了。他大脑轰隆隆作响，一直来回浮现方葵望着身边人专注温柔的模样。他试图以这可能只是普通朋友来掩饰他内心的惊惶与不安，却无法解释方葵这段时间的冷淡，以及方才碰到他时难以形容的紧张与……尴尬。

方葵进门后也陷入了沉默，他不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今日他对老师的态度，于是踌躇半晌后才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嗨，老师。”

沈陆抬起眼，方葵正好站在阳光处，金色阳光衬得少年仿佛正如太阳本身，这一幕让他想起一年前，那个在篮球场上闪闪发亮的方葵，一颦一笑间俱是青春的荷尔蒙。

他轻轻笑了一下：“你来了啊。”

起码今天，他发了信息后，方葵立刻就赶了回来。

方葵嗯了一声，见老师表情淡淡，略无措道：“……老师，今天抱歉，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都过去了。”沈陆扶着额头，轻轻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是你的新舍友吗？”

方葵一惊，见老师反应平常，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对，我们说好一起吃饭。”

“……他叫什么名字？”

方葵犹豫半晌，才道：“楚阙。”

将少年意图维护的模样尽收眼底，沈陆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方葵，你的生日快到了吧。”四月十号，以往他们都会好好庆祝一下。

“哎？”方葵见沈陆似乎真的只是随口问问，于是心底一缓，“对，老师记得很清楚呢。”怀着愧疚与柔软的心情，他栖身将头靠在了老师的肩上，老师的肩膀其实很宽，总会带给他安心的感觉。

沈陆任由恋人动作，却是微微垂下了眼：“……打算怎么过吗？”

方葵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道：“我高中那帮朋友，他们要给我开派对呢，在学校附近吃一顿，老师……想来吗？”他没说，因为楚阙的关系，他们还预定了那家汉堡店的唯一大包厢，楚阙当然也会来。

沈陆以往并不爱参加这一类活动，这次却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来？是哪家店？”

方葵一愣，内心突然有些紧张。

“是一家汉堡店……”方葵人缘向来很好，他每过一次生日几乎都有好几场不同朋友为他组织的局，而去年开始他会预留晚饭来和老师单独过，因为他知道老师并不喜欢参加热闹的派对。然而……

沈陆颔首，微微笑了下：“没事，我也去。”

方葵心跳加快，这次是真正地紧张了起来。

当晚方葵默默地去厨房煮了面，沈陆看出他的微微不自然，于是在恋人端上食物上来时，他意图放松恋人的心情，轻声问道：“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方葵怔了下，随即咧嘴一笑：“老师送什么，我都喜欢。”

气氛仿佛突然又温情了起来。沈陆微笑了下，接着垂下眼，内心却不可避免地泛起淡淡苦涩。

方葵当夜没有打游戏，他发了信息给别人后——沈陆猜那个人应该是他的新舍友，就主动提出说要和老师一起看电影。他表面上一直维持着温柔的神情，其实沈陆看得出恋人很烦躁，甚至会时不时地看一下手机屏幕。沈陆最终什么都没说，在电影结束后便早早地上了床。

沈陆第二日是晚课，他便比以往多睡了一小会，谁知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他一开始以为方葵离开了，却没想到恋人正在厨房做早饭。也许沈陆讶异的神情太过明显，方葵被发现后也极为尴尬，迟钝地开口：“……老师，你醒了啊。”

沈陆嗯了一声，早起时能看到恋人为早饭忙碌的身影，让他的内心柔得仿佛蓬松绵软的棉花糖，自外露出丝丝甜意。于是他笑道：“真是难得。”

这本是一句无心的揶揄般的夸奖。

方葵，却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般，沉默一会才干笑道：“老师……快坐吧，粥马上煮好了。”

他的反应仿佛做贼心虚，沈陆倒是一愣，顿时清醒了过来，于是也不再说话，沉默着走到了餐桌前坐下。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方葵下午有课，走前如常地给了老师一个吻。沈陆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竟从那个短暂的吻里感受到了恋人的心不在焉与匆匆忙忙。

恋人走后家里就变得尤其安静。沈陆本想工作一会，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他想了想，还是带着笔记本打算去学校图书馆备晚上的课。

Z大的图书馆很有名，几乎每一层都装了落地窗，春季暖阳照进来，整个楼层都是光亮的。沈陆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在来自不远处学生窃窃私语声中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心情竟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哎，沈老师？”有人走至他桌前，轻声打招呼。

声音有点眼熟。

沈陆抬起眼，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者是昨天刚见过的姜衍之。

姜衍之其实很高，五官比起方葵的精致凌厉，更多的是一股与同龄人不符的安静和沉稳。他眼窝很深，鼻梁挺直，嘴角微微下沉，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然剑眉星目，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显得尤为真诚。

沈陆礼貌地点了下头：“你好。”

姜衍之似乎有些羞赧地笑了一下，眼神发亮：“我还第一次在图书馆碰到老师呢，介意我坐这儿吗？”

沈陆自然不介意，便点头示意他坐下。

他工作时心无旁骛，在之后就又沉浸于课案间，待眼睛累了将目光移开电脑，蓦地对上了姜衍之默默凝视他的视线。

姜衍之：……

沈陆愣了下，未想太多——他对方葵之外的人总是少了分探究的心情。见面前人似乎极为尴尬地垂下眼，沈陆便好心道：“累了吗？”

“啊……嗯。”未料到老师会主动搭话，姜衍之匆忙点头，“有点……”

鼓足勇气般，他想了下又抬起头：“沈老师，我今晚也有你的课。我很喜欢老师讲的课，很有意思。”

沈陆一怔，对上少年直直的澄净的目光，顿时心暖了一下。

“谢谢。”他罕见地扬唇一笑，对面人看到他的笑容后呆了呆，立刻又垂下了头，这次连耳朵都红了。

道个谢就会害羞，和他高大的个子和平日看着极为沉稳的性格极为不符，却意外多了年轻人的可爱与朝气，果然还是个大男孩。沈陆微笑着想，垂眼间却突然想到了方葵，心又渐渐沉寂了下来。

二人面对面坐着干自己的事，时间过得很快，待沈陆做完全部工作后已是下午，而他还未吃午饭。这几日因思虑太多，他一直没有吃什么，现在肠胃便开始叫嚣着自己的不愉快。

沈陆于是合上电脑起身，对还在学习的姜衍之道：“我去吃个饭，先走了。”

这样听起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晚上见。”

姜衍之又是一愣，竟是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老师要……”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略微不妥，于是他又缓下了语气：“我也有些饿了，老师……可以加我一个吗？”

沈陆微微一怔，在他在桌上摊开的，明显还未读完的书扫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少年便果断地合上了书。

沈陆：……

他摇头笑了下：“好吧，那走吧，我只是去食堂吃饭。”

看来他是真的很饿——也有可能是被自己那句想要吃饭引起了食欲吧，沈陆默默地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