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慵今天早上睡迟了,这会儿从家赶到学校,准备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进去,营造出自己没有迟到的假象,结果发现最后一排居然有人。
有机化学是他们的专业课,每年挂科率高达百分之四十以上,出题人极其变态,每到期末划重点的时候恨不得把页码也划上。
“这本书的每句话都是精华,都有可能是重点,你们要好好记。对,每个图也都记好了,也在考试范围内。”
这是王教授的原话,一字不差。
于是刚经受过高考洗礼的大一新生这才明白过来:高考时老师为了让你多拿那一两分,拼了命把知识一股脑儿灌给你,再三嘱咐你要用心揣摩出题人的用意。然后上了大学,才发现大学老师出题的用意与高中老师截然相反——
他想让你挂。
所以平时上有机化学这门课的时候,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挤在前排,尽量在教授面前混个脸熟,等到时候也好求个情,舔着脸用出勤率来挣个一两分。
季慵往最后一排里面走,想看清楚这位彻底放弃治疗的朋友究竟是哪位。恰好此时周自横换了个姿势,侧脸露出来。
季慵定睛——这不是他那从考古学转专业过来的室友吗?
可他真的……没转到母猪护理专业吗?
周自横是被笑声吵醒的,心想着可能教授讲到什么有趣的地方把大家逗乐了,他趴在桌子上不动准备继续补觉,胳膊处却轻轻被人捣了一下。
刚才他就感觉身边坐了人,这会儿估计是那人不小心碰到自己。于是没理会,结果不一会儿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
这次力道还挺大。
周自横不得不从桌子上起来,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阳光刺眼,只能半睁着眼,结果一看——
怎么又是这人!
“干什么?”周自横的声音低沉慵懒,还带着些许刚醒后特有的沙哑,只不过被吵醒的低气压让这声音听起来莫名发冷。
季慵正懒散得坐在位子上,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富有节奏地敲打着,嘴角带抹笑,侧脸看他,下巴往讲台方向扬了扬。
“老师喊你。”
周自横坐正,往讲台上看,季慵没骗他,镜片跟啤酒瓶底一般厚的老教授正看着自己。
“这位同学,能起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吗?”
王教授倒也没怒,声音平静,目光甚至带着鼓励。
周自横揉了揉眼才看清黑板,就听见旁边这位好心的室友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选C。”
周自横:“……”
一投影仪的机理题,告诉他选C,这是看不起他还是自己有毛病?
真把他当成从考古那转专业过来的?
周自横淡淡瞥了季慵一眼,迎上了对方真挚又无辜的眼神,仿佛C就是正确答案一般。
最终在王教授重复了一遍题目后,周自横完美地回答了这道关于“霍夫曼重排”的机理题,还顺便挑出了老教授ppt上的一个书写错误。
于是刚刚还让自己选C的季某人,在一片寂静中鼓起了掌,掌声格外清脆,回荡在空旷的教室,久久不散。
周自横:“……”
操。
好丢人。
王教授站在讲台上,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着刚回答问题的周自横,这个知识点是每年考试错误率最高的,他特意把经典例题挑出来作为重点来说,结果一个坐最后一排趴在睡了一节课的学生轻易给解出来,让他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
还是试卷不够难
。
他原本也没想刁难周自横,将人夸了一通之后又打趣了几句:“这位同学,学得不错,就是上课睡觉容易着凉,到时候你旁边那位同学还要把衣服脱了照顾你,这样容易影响课堂纪律——”
“还不雅观。”
全班同学哄然大笑,都转过头看着两人,离季慵比较近的两个男生,一胖一瘦,趁着哄笑冲他握拳:“季哥,牛批啊!”
季慵回礼:“承让承让。”
前排有好几个女生看两人的时候脸都红了,又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目光不时往后排飘。
此时,两人不知道的是,属于他们的第一个CP大楼,就在这么严肃神圣的课堂氛围中,初露雏形。
周自横坐下,没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但听了会儿课后又开始犯困,手托腮,眼睛半闭不闭。
一节有机化学课近两个小时,中间有十分钟上厕所的时间,但王教授一般都是自动把那十分钟并在上课时间里的。已经连续听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机理讲解的学生们,此时正是精力匮乏最容易走神的阶段。
季慵这时候一般都看小说打发时间,但今天他是从家来的学校,书包里没带干货,闲得发慌。于是他试图找同桌搭讪:“哎,你真是学考古的?”
周自横没理他。
这么一个低气压在旁边,一般人别说搭讪,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圈再用被子裹起来,生怕被误伤。
可季慵哪能是一般人啊,没皮没脸地继续纠缠他的新室友。
“你一个学考古的,怎么转到理科来了?”
“难道真的挖坟挖累了?”
“我跟你说化工绝对比挖坟累,劝你珍惜生命和头发,赶紧转到母——”季慵刚准备提那个老校区唯一一个文科专业,就收到了周自横冷冷的眼刀。
少年好看的脸此时阴沉冷酷,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烦躁和戾气。
“滚。”
一个字回得没有任何感情。
但季慵像是没感觉到对方的态度似的,依旧热情似火:“既然你非要读的话,作为室友的我一定要多多关照你。首先——”
季慵朝周自横干净的桌子上扫了一眼,“你要有专业书。”
昨天老唐说书缺货,让他再过两天去拿。周自横现在上课确实一本专业书都没有,像高数、马克思这种公共课的书还能在网上买或图书馆借,但有机化学这类的专业书,是国大教授自己编攥的,网上一般买不到。
季慵也不管对方接受不接受,只把自己的书摊在中间,又往周自横那边偏了半分。
周自横用余光瞥了下,书特别新,只翻开了封面,书页的空白处游走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跟那天这人签下的“帅比”这俩字的笔锋和劲道一模一样,张狂有力。
他又将目光转到季慵脸上,名字挺好,可惜……人是个傻逼。
“我跟你说这门课容易挂的,还是要好好听讲的……干嘛?干嘛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跟你说啊,别怀疑我,我是不可能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挂的。毕竟——”季慵边说还边自恋甩了下刘海。
“哥可是年级第一。”
季慵这次还真没吹,人确实是年级第一,但这么张狂地将“哥可是年级第一”脱口而出还不脸红的,他是第一个。
周自横今天总算是明白了——厚颜无耻、没皮没脸已经不足以形容季慵,但他又找不出合适的更高级的词汇来形容对方。
“怎么样?要不要——”季慵话还没说完,周自横就无情打断了他。
“不要。”
“那你——”
“与你无关。”
“……”
“怎么就雨我无瓜了呢?”说起瓜,季慵想起来林平之昨天给他看得那条帖子,晚上回去他躺在床上无聊,又跟着点进去与主人公相关的好几个帖子,了解到不少瓜。
季慵一脸八卦,往周自横那边凑。
周自横立刻用手隔开:“离远点儿。”
季慵倒是听话,乖乖移回原位,问:“哎,你知道周自横吗?”
这回周自横终于也侧脸看他了,发出一个单音:“啊?”
季慵以为自己描述得不够详尽:“就那个少年班的,刚回国,听说在国外呆两年,秃了头。”
周自横:“……”
秃头这个点,是季慵昨晚浏览过的所有帖子里关于周自横褒贬评论之中印象最深刻的一点。他当时甚至还发出感慨:少年秃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明明小时候还长那么可爱,怎么说秃就秃了呢?
季慵回神,见周自横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以为他掌握着一些小道消息,追问:“你认识?”
周自横反问他:“你认识?”
季慵摆手:“认识谈不上。”
周自横心想不认识你背后嚼舌根,还当着本人的面。
“我也仅仅是他的救命恩人罢了。”
周自横沉默片刻后表情更复杂了。
季慵刚准备跟他吹嘘小时候那事儿,下课铃就响了,果然只要一不听课,时间就过得飞逝。
“等会儿,我点个名啊。”下课点名是王教授的保证出勤率的惯用方式。
季慵恢复了“葛优瘫”,懒散地等着被点到。
名字一个一个过去。
“季慵。”
“到。”
声音也懒。
“支往。”
“到。”是刚刚回头跟季慵说话的胖子。
……
名字一个一个过去,名单上还剩下最后一个。
“今年还有一个转班的。”王教授喊,“周自横。”
“到。”清冽的少年音响起,王教授还多看了两眼,这个学生……不是徐涛老师特别器重的那位吗?
班级不少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周自横手上,绝大多数带着探究和好奇,毕竟他们也想目睹一下天才少年的风采。
这目光中然后也包括季慵的——但他的目光跟绝大多数人不一样,他的……很复杂。
周自横回答的时候没去看季慵什么表情,他猜也能猜得到。
“下课!”八卦固然重要,但食堂更重要。
这群在教室里整整坐了两个小时的年轻人终于得到了身心解放,像麻雀出笼一样飞奔出了教室。
除了两人。
周自横是烦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索性等都走完了他再走,而一旁的季慵,则一直盯着对方……的头发。
周自横被盯得头皮发毛,直接摔了钥匙:“看毛啊!”一说出来又后悔了,对方确实在认真看毛。
季慵说:“真不秃啊!还挺多。”
“秃你大爷。”
不仅不秃,看上去还挺软,季慵也不知怎么着,一把摸上了周自横的头。
周自横这边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举动,等反应过来,季慵已经揉了好几下了。
他见对方已经抡好拳头准备战斗了,连忙收回手,转移话题:“你真不认识我了?”
“认识。”周自横的拳头俨然已经蓄势待发,“你是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周周:我还有很多头发,我可以学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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