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张纸片
剧本改好的时候,正式的拍摄工作也就要开始了。
试拍的时候她总觉得顾昀和沂濯之间差那么一点感觉,当一切都步入正轨的时候,她才发现顾昀和田清的演技真的是极好的,能让她完全无视各种威亚仪器还有虚假的布景,觉得他们就是沂濯和玉陵。
戏里,白衣少年和红衣天师,多么般配的一对。
戏外,眉目清冷的田清只有在顾昀面前会摆出小女人的娇羞可爱。
辛愿垂眸,笑容有些苦涩,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被顾昀喊住了。
他感冒还没有好,一直病着,却总是拿着百分百的精神来工作,此时对着她,也还是笑容灿烂的:“你刚才在看吗?”
辛愿轻轻点头:“在看的。”
“那我……演得怎么样?”顾昀笑容略有些羞涩,像个希望得到表扬的孩子。
辛愿笑了:“我觉得你就是沂濯。”
这句话的分量对顾昀来说是极重的,所以他愣愣地眨了半天眼,才回过神来,欣喜万分:“真、真的啊?”
辛愿点点头,补了一句:“田清演得也很好。”
顾昀撇撇嘴:“那是我带得好。”
没想到田姑娘大老远地听到了:“阿昀!你和编剧姐姐说我什么坏话呢?!”
“夸你美!”
辛愿哭笑不得。
顾昀别过脸咳嗽两声,目光炯炯地看着辛愿:“辛愿啊,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辛愿心头一跳,看着他苍白却灿烂的笑脸有些发怔。
和他成为朋友,是她曾经遥不可及的梦,那时候的她,是那么那么地想要接近他,哪怕先做不算亲近的朋友也好。
就算时隔多年,也还是会掀起心底的种种回忆,牵得每一根心弦都发痛。
现在是他,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问这样的问题,她怎么能够给出否定的答案?
她站在那里,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只能艰难地,却又拼命地点了点头。
顾昀愣了一下,然后笑得一双桃花弯成了月牙:“那以后我照顾你,你可不能推三阻四的了。”
“照顾…我?”辛愿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几个字,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牵起来,放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茫然地低头看去,是一瓶药,精致简约的包装,工整密集的英文字母,以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让她知道它价格不菲。
她着急地:“这个……”
“这个治头痛效果很好的,留着吧!”说完他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跑,“我去拍戏啦!!”
辛愿被他宽大长衫掠起的风吹得有些懵,片刻后才拿起手中的药瓶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有些宝贝地握紧了它,微微地笑了。
—
第一天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因为天气还是不太好,工作结束后剧组还是回到了宾馆歇脚。
辛愿一进到自己的房间就扑通一下趴在了床上,动都不想动,就算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一点都不想和大家去挤自助餐。
吃什么饭,吃饭不如睡觉。
辛愿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敲门声。
她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爬起来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顿时清醒了八分。
唐砚之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小愿,你都不上暗扣的,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辛愿讷讷地抓抓毛,侧身让他进来:“我太困了。”
“所以也不去吃饭?”
“啊,嗯。”
唐砚之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提来的保温饭盒放在桌上:“我借了这里的厨房熬了鱼片粥,你快喝一些。”
辛愿听到“鱼片粥”这三个字,困意顿时一扫而光,赶紧扑了过去,却看到了他手背上贴着的医用止血胶带,她很确定在片场的时候他手上是没有这个东西的。
是结束拍摄以后,又偷偷跑去挂水了吗?
唐砚之原本在专心地给她盛粥,用勺子慢慢地搅拌,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就把贴着胶带的手放了下去,徒劳地掩饰着。
辛愿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唐砚之把粥递给她:“来,小心烫。”
辛愿接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细细地打量他的表情,从刚才到现在,他对着那桶香喷喷的鱼片粥的时候,总是一副很恶心的样子。
鱼片这么腥,他孕吐反应又这么厉害,是怎么撑到这锅粥熬出来的呢?
是不是像上次她看到那样,备着塑料袋,吐完了洗洗手接着做?
这真的,太辛苦了。
唐砚之看到了那瓶顾昀送给辛愿的药,拿起来,状似无意地问:“小愿,上面的英文你看得懂吗?”
辛愿眨眨眼睛,老实巴交地承认:“不懂。”
毕竟是大学英语四级压线过的人。
唐砚之笑了笑,找来了纸笔,一句一句地给她翻译药瓶上的英文。
辛愿安静地在一旁慢悠悠地吃下小半碗鱼片粥,终于下定了决心:“唐砚之。”
他当时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她叫他的时候,他的表情先是有些愣愣的,然后下意识地站起身,伸手接她的碗:“还要吗,我帮你打。”
“你怀孕了,是吗?”
听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让他脸色惨白地僵硬了身体,苍白的手指停滞在半空中,轻轻地发颤。
“没有,我……”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却很快他又把手收了回去,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一切不言而喻。
两个人都愣了几秒,然后唐砚之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辛愿闭了闭眼。
虽然早就已经猜得**不离十,可是真的确认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太阳穴有些刺痛。
她顿了顿,缓声问道:“……是谁的孩子?”
“小愿……”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涩声喊她的名字,语气中有她听不明白的哀求,“这是,这是……”
辛愿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大,烦恼地想来想去,说道:“没事儿,总不可能是我的。”
说完她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早点离婚比较好?你们也可以在一起,让她照顾你。”
唐砚之微张着灰白色的嘴唇,怔怔地“啊”了一声,不知道代表的是什么,或许是默认。
“那,等拍摄工作没有那么重的时候,我们把……婚离了吧。”
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艰难。说真的,她没有想到离婚会来得这么快,毕竟在他陪着她改剧本的那段时间,她曾经可耻地动过想要和他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的念头。
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她是断然不能再耗着他了,她已经耗了他太久太久,这对……那个女人来说,也是极不公平的。
“小愿,”唐砚之撑着桌面喘了口气,仿佛站立对他来说都是极为困难的,“这个……不急的,你还没有安顿下来,你和阿昀也还没有确定……”
辛愿皱起眉头,有些不耐:“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唐砚之着急地还想解释什么:“可是……”
“唐砚之!”辛愿尖声喊着,有些忍无可忍了,“你的责任心能不能用在正确的地方?照顾一个你不爱的女人究竟有什么意义?你和我继续这样,要怎么和孩子的妈妈交待?你把她置于何地?!”
唐砚之被她吼得脸色惨白,却是察觉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试着靠近她安抚她:“小愿,你不要生气……”
“你当初让我怀孕的时候,不是急急忙忙地就娶我了吗?那你现在到底在拖什么?”
既然已经对她没有感觉,又有了别的女人的孩子,到底还在拖什么?!
辛愿眼眶发红,讽刺地笑了笑,声线有些发抖:“说起来,你还真是很擅长这种事情,先上车后补票。”
这一句话,实在太重。
宛若一把刀子,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道,硬生生地捅破唐砚之的心脏,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并迅速流失着,他脸上的血色悉数褪尽,泛出死寂的灰白。
他甚至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可是他,说不出任何的话来为自己辩驳。
他不能告诉她,当年和她上床的人是顾昀。
他也不能告诉她,他怀的是她的孩子。
如果他不说,他会失去她。
如果他说了,他会失去她和孩子,更重要的是,她和顾昀可能就没有希望了。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她,他是不可能留住她的,他一直都明白,也一直都做好了准备,可是,如果连有她一半血缘的孩子都留不住的话,他……真的会活不下去啊。
而她,如果没有了顾昀,是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开心的。
所以……
“对不起,小愿,对不起,”他万般艰难地再度开口,气息低微,声音破碎,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喉咙上割一刀般的费力痛苦,“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了,好吗?你身体受不了的。”
辛愿深深吸了口气,不再看他:“你出去吧。”
“我马上,你别生气,”唐砚之踉跄地走了几步,去拿刚刚他翻译好的药片的服用说明,颤抖着递给她,“你待会要是不舒服,记得吃药,这个药,平时是一周吃三片调理,痛的时候,可以每天吃一片,它、它上面还有一些给患者的贴士,我在别的地方都没有看到过,你记得看一看……”
辛愿抄手躲过那张纸,然后两三下撕成碎片,嘶声喊着:“出去!”
“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唐砚之哑声应着,惨白着脸,满眼的心痛和担忧,却是不得不顺从她的意思,跌跌撞撞地离开她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小腹陡然的刺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跌坐在地上,痛得瞬间咬破了嘴唇,却还是没能遏制住一声嘶哑的痛吟。
太痛了。
他抱着肚子艰难地揉着,喘息声越发粗重,冷汗从额头淋漓地滑落,径直淌进他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明的衣领中去。
“别怕,别怕,没事的啊。”他揉着肚子,颤声安抚着孩子,步履维艰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