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首情歌
辛愿大气也不敢出,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去扫。
他喝完粥,很用力地擦了几把脸,咳嗽几声,带着鼻音喃喃地道:“真的很好喝呢。”
轻若羽絮的一句话里,带着浓浓的心满意足,仿佛她给他的不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猪肝粥,而是数不尽用不竭的金银珠宝。
辛愿看着他含笑的唇角,眼眶有些酸涩。
“小愿,你知道吗?”他微微侧过脸来看她,眼底噙着笑意,“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感冒,是阿昀借了厨房给我熬了一碗粥,我喝了第二天就好了。”
她不接话,他顿了顿,接着说:“小愿和阿昀,都是妥帖温柔的人,你们真的…很般配,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仍旧是没有接话,他等到眸光黯淡,轻轻咳嗽两声,又说:“小愿,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我可以做伴郎吗?”
“……”辛愿看着他满是祈求的微微泛红的眼睛,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
因为我啊,很想跟你拥有一场婚礼呢。
他在心底这样无比温柔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她的新郎,这没有关系,能看着她幸福就好了,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牵挂担忧的事情了。能做她的伴郎就最好,因为也是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的,他可以幻想她是在走向自己。
现在她问为什么,一定是不愿意他去做伴郎的。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奢求了,她一定会有更好的人选,而不会是他这样一个给她制造了无数灰色回忆的人。
做宾客,大概还是会令她不愉快的。
那么到时候,他还是悄悄地,去看一眼,一眼就好,看着她和阿昀对对方说完我愿意,就好。
这样想着,他轻轻摇头,说:“没什么,就是突然这样想了想……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把离婚协议书拿起来,递到她面前:“这个,你带回去,让学婷还有叔叔阿姨看看,哪里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改,没有问题的话,你随时联系我,我们再去民政局,小愿,你看这样行吗?”
他字字句句小心斟酌,谨慎而认真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他很少对她提什么要求,永远都是商量征求意见的语气,一遍遍地问她“好吗”“行吗”“这样可以吗”,倘若她摇头,那便改,她点头,那便做。
他自己的想法,好像一点都不需要考虑。
再怎么无私的人,也不至于是这样的。
辛愿觉得,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再认真想想,好好想想,关于他不爱她,关于他和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辛愿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
唐砚之愣怔地看着她。
“学婷男朋友来找她了,我不方便再在她家住。”
—
唐砚之自然是不会拒绝辛愿的,她就这么留了下来。
她的房间里所有的摆设一如往昔,她打包带走的东西,几乎都被他原模原样地买了回来,整整齐齐地在原来的地方放着,让她怀疑一切只是自己生了场病,实际上全都是幻觉。
她拉开衣柜的那一刻,才让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里面只有两套睡衣,还有一套和她平时风格相似的衣服。
她拿出一套睡衣抱在怀里,转头看着身后正帮她铺床的人:“我待会自己来弄。”
“没关系,我来就好。这套床褥昨天刚刚洗过,味道很香的,盖起来应该也很暖,如果觉得冷的话就跟我说,”他背对着她,声音低低哑哑的,有种喋喋不休的感觉,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听,就一直这么说着,“如果不想说的话,就给我写个便签,便签还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辛愿想起来,在她刚刚从流产后的精神分裂中走出来的那段时间,她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也都是通过便签来完成。
她仍旧记得她不用便签,和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天,他欣喜得声音都有些哽咽。
唐砚之扶着床沿有些艰缓地蹲**体,拉开抽屉看了看,确认了一下便签纸还在里面,又轻轻地推了回去,却没有立刻站起来。
辛愿看到他搭在床沿的手,渐渐地施了力道,在平整的床单上揪扯出一大片褶皱。
辛愿急忙走过去:“唐砚之?”
唐砚之一听到她的声音,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就松了手,甚至还很迅速的擦了擦汗,然后抬起脸来看着她:“嗯,要什么吗?”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瞥到她手上拿着的睡衣,低弱地道:“洗澡是吗?要等一会儿,我先去把冷水放掉。”
说完他伸手在床沿撑了几下,才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他一只手抚在胸口上走向卫生间,有些着急,呼吸得越来越困难,张着嘴喘得脸色有些发青。
只是他一直背对着她,这些她都是看不到的。
辛愿小跑着追过去,看着他打开水龙头,伸手试着花洒出水的温度。
“热水器坏了吗?”她问。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嗯”了一声,温和地说:“水总是要过很久才会暖,洗澡的時候可能煤气的味道会很大,你待会儿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喊我一声。”
“我自己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他摇摇头:“很快了,你这几天不要碰冷水。”
“……”这他都知道?
抬眼还瞥到了梳妆台上放着的卫生巾,她一下就红了脸。
水温正常之后,辛愿关门开始洗澡。
门一关上,唐砚之脱力一般,靠着墙缓缓跌坐在地上,轻轻地咳了起来。
他拿出糯米纸裹好的药片,塞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又拿出气管**剂,闭着眼攒了攒力气,才咬着牙把药剂吸进去。
虽然身体已经缓过来,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坐在原地,努力地集中精力,去听卫生间里的动静。
热水器坏了,燃烧得不充分,洗澡的时间长了,整个卫生间都是浓浓的煤气的味道,他担心她不愿意叫他,一个人在里面会出什么问题。
她洗澡的时候,向来有哼歌儿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
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辛愿在里面反复地唱,唐砚之在外面认真地听。
听着听着,唐砚之苍白的脸上泛出月光般温润柔和的笑容来。
他天生缺乏文艺浪漫细胞,自然也不太懂得欣赏歌曲,而她不一样,她很喜欢听歌,也比较喜欢唱,有时候就会给他推荐一些她认为很有感觉的歌,甚至会唱给他听。
他不会唱,但是每一首的旋律都记得很牢。因为她让他听的每一首歌他都觉得很好听。
“我觉得这首歌很适合顾昀那样的人唱诶。”
“好想唱给顾昀听。”
“你不觉得这首歌说的就是我和顾昀吗?”
“这首这首,讲闺蜜情的,学婷那个混蛋居然说听了起鸡皮疙瘩!”
脑海里浮现出大学时期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她捧着MP3对着他喋喋不休的画面,一副耳机两个人,一人一边听着同一首歌,每一帧都带着那年夏天花的清香和雨的清新。
他多渴望有一天她能够说,这首歌说的不就是我和你嘛,唐砚之?
哪怕一首也好,一次也好。
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后来她再也没有让他听歌了,以后他也不可能再等到了。他对她的这种感情,大概是不值得写成歌曲的。
现在她唱的这首,应该也是唱给阿昀听的吧。
真的,很好听很好听。
如果小云还在,就好了。
小云一定也会很喜欢。
唐砚之笑着笑着,眼底慢慢潮湿。
忽然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淌进他的嘴里,整个口腔都尝到了腥甜的气息。
他仓促地捂住了口鼻,鲜血仍旧从指缝间淌出,滴落在象牙白色的地面上。
—
辛愿洗了澡出来,听到厨房里传来了动静,她走过去,看到唐砚之把袖子卷到了肘部,正在用力地和着面。
辛愿走过去,轻声问:“在做什么?”
唐砚之张开嘴,却是先喘了两声,气息有些不稳:“虾饺。我先包好冻起来,你明天走的时候拿走,到家里蒸一下就可以吃了,馅都调好了。”
辛愿看向旁边的铝盆里装着满满的馅料,一只只剥好的虾仁白胖莹润,被调好味道的肉粉色虾泥裹着,明明还是生的,却已经让人垂涎欲滴。
她吞了吞口水,说:“我明天不走……我说了,要住几天的。”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好久才轻轻地“哦”了一声,声音平白又低哑了几分:“那好,那,我再多包一些,这几天也可以做给你吃。”
辛愿看着他苍白汗湿的脸,想起他中午才昏倒过,心里又是一疼,嗫嚅着说:“你休息一下吧……”
“没事的,我睡了很久了,”他应着,又搓了几次面,忽然低低出声道,“小愿,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唔,还不确定。”辛愿含糊道。
“你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好吗?”唐砚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她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虾饺可能很重,你拿着不方便,我,我送你比较好。”
辛愿睁大眼:“你打算做多少?”
唐砚之看了看手下的面团,喃喃道:“挺多的…放冰箱里,不会坏的。”
他想给她多做一点。
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她不会再吃他做的东西了。
“…我知道了,你歇会儿,也不急着现在做完……我想问你一些剧本的事情。”
“好,你等我一下。”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问的,只是辛愿觉得自己不这么说,他是不会答应离开厨房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