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男鬼名叫李小明，生前从事送餐服务, 是个外卖员。

李小明自幼无父无母, 跟着残疾人奶奶长大，初中毕业时奶奶生病去世, 他用家中仅剩的两千积蓄和政府补贴的几千块钱为奶奶办了丧事, 安葬好老人家之后便开始打工养活自己。因为不能说话再加上文化水平低，他只能从事一些底层工作, 不需要费脑力和太多沟通的那种。

从工地搬砖到快递小哥再到外卖员……十年来他换了很多份工作，零零碎碎积攒了十几万块钱。

有了积蓄, 他开始考虑找学校进修充电。出社会越久的人, 越明白文化水平的重要性，而且他当年学习成绩其实不错, 可惜没有钱不得不辍学, 现在有了积攒，总算可以弥补曾经留下的遗憾。

李小明找同事打听，有人给他推荐了夜校。于是他就去夜校看了看，感觉挺适合自己, 既能学习又不耽误白天正常工作, 便报了会计班开始学习。他太久没接触过文化课，以前学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 只认得生活中常常用到的那些字, 学习起来很吃力, 进度完全跟不上同班同学, 而且他不能说话, 又对自己容貌感到自卑，从不敢主动找老师问问题，怕惹人嫌，这也就导致他的学习进度越来越慢。

夜校的人员成分其实很复杂，大家都是社会人士，白天在不同岗位工作，晚上聚集到一个教室里上课，来去匆匆，谁也不认识谁。对于又丑又哑的李小明，就更不会主动搭话了。

李小明对夜校的生活感到很失望，这和他想象中的校园生活完全不一样，不过他的学习热情并没有被打消，反而更加用工刻苦，努力追上同学的进度。或许是被他的认真打动，负责他们班级教学的年轻女老师渐渐注意到他，不仅时常对他微笑鼓励他，而且特意给他布置单独的学习任务，调整学习方式。

李小明从她那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那颗僵化已久的心逐渐柔软，不知不觉间，他对女老师生出了爱慕之情。但他没有表白，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妄想，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学生而已，他的感情大概会给她造成困扰，而且他配不上她。

李小明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继续白天送外卖晚上到夜校学习的忙碌生活。上课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女老师，不用担心被发现。

有一天晚上下大雨，他担心女老师独自回家不安全，又不敢直说想送她回家，便远远跟在她身后，默默护送着。结果他发现女老师居然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只不过一个在前门，一个在后门，平时进出走的不是一条道，这才一直没见过对方。

自那以后，李小明便每天给女老师送早餐奶。他也不和人说，就一大早悄悄放在人家门口，风雨无阻坚持了小半年。某天他送完早餐奶准备去给客户送外卖的时候，撞见女老师从一辆豪车上下来，驾驶座里坐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一看就是很有素养很有品位的成功男士。

两人没有特别亲昵暧昧的举动，但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李小明躲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女老师上楼那辆车开走他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暗恋的人谈了一个比自己优秀无数倍的对象，这件事实在令人沮丧。

他颓了好几天，夜校的课程也没去上，直到女老师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去上课，听到她话语中的担忧，他重新振奋起来。不仅继续送奶，还开始悄悄关注她的男朋友，想看看对方是不是良人，会不会对她好。

身为男人，他知道身边很多同性对女人的真实看法，真正尊重爱护女友老婆的男人凤毛麟角。不过他认识的都是些没文化的底层打工仔，文化程度高的精英男是什么样子他并不了解。

辛城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但有时候缘分到了，又会觉得这城市实在太小。

李小明觉得自己跟赵樊就很有缘，自从他决定关注这个人开始，几乎每天都能和他的车偶遇。他渐渐知道了赵樊的工作地址、家庭住址、常去的健身房和娱乐场所……甚至亲眼看到他早上跟一个漂亮女人从酒店出来，晚上若无其事在夜校门口接女老师下班回家，对待她们的态度自然有礼，风度翩翩，用正人君子的表象做着衣冠禽兽的事。

他把赵樊的渣男行径告诉了女老师，没有透露太多，只把自己拍到的渣男和几个不同女人分别从酒店出来的照片和牛奶一起放在她家门口。

那天他在楼下等了很久，女老师一直没有下来，她白天也有工作，平时都很准时在九点三十分出门，他等到十一点都没见到人，就有点着急，准备上楼看看的时候，赵樊的车出现了。他率先上楼躲在楼道拐角，等赵樊上楼进了门便守在门口偷听，打算一有打斗动静就发短信报警。

旧小区的隔音效果很一般，门板就跟纸做的一样，门后传来很清晰的争执声。女老师很伤心，哭着质问赵樊为什么劈腿，赵樊则十分冷静，坚持否认自己和那些女人发生过关系，表示只是工作伙伴，然后道歉说自己以后会注意，避免再发生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不知道女老师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漏洞百出的辩解她居然信了，当天便原谅了赵樊，还为自己的冲动向他道歉。

李小明很气闷，有心把真相告诉她，又怕自己画蛇添足引起她的怀疑，这事儿就这么僵了。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送的早餐奶被拒绝了，他第二天早上去的时候，前一天放的奶还在，瓶身下多了张纸条，让他不要打扰她的生活，否则她会报警。不仅如此，这件事引起了赵樊的警觉，他开始调查是谁在背后捣鬼。

李小明没办法，只好断了早餐奶，同时停止跟踪赵樊，回到每日送外卖上课的平静生活。

然而没过多久，赵樊还是找上了他，他调了酒店周围的监控记录，确认就是他在跟踪自己。赵樊很不客气地羞辱了他一番，还把他的工作弄没了，甚至将他送牛奶、跟踪的事都告诉女老师并且警告他离她远一点，否则就把他是变态跟踪狂、骚扰女老师的事情公布与众。

面对有钱有势的赵樊，李小明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丢了工作，夜校课程也断了，不敢出门，整日窝在破房子里依靠方便面度日。

在家的日子昼夜颠倒，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某天晚上女老师忽然找上门来，向他道歉，说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已经和赵樊分手。

李小明很高兴她终于能看清渣男的真实面目，打起精神请她出门吃了顿饭表示庆祝。

两人的关系因为这段波折，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不再是以前那种单纯的师生朋友关系。他们渐渐变得亲密起来，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除了缺少肢体接触外，和男女朋友似乎也没差了。李小明继续送早餐奶，有时候看到漂亮的鲜花也会买一束送上，女老师会为他做早餐，看到他的衣裤太过破旧会给他买新的……

这样的日子对李小明来说实在太美好了，曾经他连做梦都不敢想，他生怕这一切只是泡影，随手一戳就会幻灭。怀着感恩的心情过了两个多月，李小明终于有了真实感的时候，女老师出事了。

她自杀了，从小区楼顶跳下来，当场摔死。

仿佛一道惊天巨雷兜头劈下，李小明想不明白好好的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他疯狂寻找线索，发现事情似乎与赵樊有关。他去找赵樊寻求答案，结果被保安赶出来打了一顿。他不放弃，锲而不舍找上门，后来赵樊终于同意与他见面，地点就在女老师家。

见面的时候，赵樊一直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眼神看他。他很讨厌那样的眼神，忍不住想出手揍人，然而他不是赵樊的对手，只能忍着。赵樊笑着告诉他，女老师的死和自己无关，他订婚了，而她突然找上门说自己怀孕了，他给了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谁知道她扭头去找他未婚妻自取其辱，受不了打击回去就跳楼了……

赵樊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轻松愉悦，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和美食。

李小明气红了眼，与他扭打起来，他身材矮小，根本不是赵樊的对手，但他的理智当时已经被仇恨彻底占据，打起来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架势。赵樊被他的状态吓到想夺门而出，他随手拿了水果刀就追上去，往他身上狠狠捅了几刀，等人没气了之后就把人拖到床底下藏起来，自己洗干净血迹逃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犯了罪逃到哪都没有用，因此并没有离开辛城。他只是和往常一样，等天黑了，带上书本到夜校。他在教室外徘徊了一会儿，没有进去，带着书去了四楼的空教室自习。那晚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学习，临近天亮的时候，从窗口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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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来啦，二更半小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