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精神病院与普通医院的不同之处在于, 每扇房门和窗户都会按上牢固的铁围栏, 把病房整的跟牢房差不多。

毕竟公立医院的医护人员远远比不上病人的数量，做不到雍和疗养院那样一对一甚至二对一、三对一的医疗服务, 只能将病人限制在小小的病房里, 以防病人丢失或发疯伤人。

症状轻微且没有攻击性的病人一般会分配到多人间, 白天还能得到出门散步放风的权利。像谭菊这样的重症病人, 一般都是分配个单人间隔离开，吃饭什么的都由护士单独送进去, 轻易不给出门, 连家人探病也只能隔着铁门看几眼。

谭菊被送进来一个月了, 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几乎没有神智清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琢磨打杀别人或者毁坏物品。她的外在表现并不歇斯底里，相反还挺温和，但做出的事儿实在叫人后怕。

她是砸了邻居家的窗户并打了人被丈夫送进来的, 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漂亮文弱, 谁也想不到她动起手来五六个人都拉不住。

住院部的医护人员都记得，进院第一天, 谭菊的丈夫去办理住院手续离开了一会儿, 她找不到人急了，突然对身边的护士出手, 当场就见了血, 她打完人又去砸门, 轻描淡写把办公室的门砸出一个大窟窿，当时一群人上去拦她，都被她打伤，直到她丈夫回来，她的情绪才有所缓和，医生趁机给她打了镇静剂，这才成功把她安置进一楼的病房。

因为谭菊的破坏力很大，所以医院给她分配的病房经过加强处理。这会儿见她突然站在铁门后，俩护士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很快便冷静下来，回身走向走道深处，“你怎么起来了？现在是睡觉时间，不要下床走动。”

谭菊不说话，站在铁门后盯着她们，眼神空洞视线游移，好像透过她们在看其他东西。

这种表现在精神病院是很常见的，护士们不以为意，继续催促：“快回床上休息，马上天就亮了，给你带糖水团子。”

糖水团子是谭菊最爱吃的食物，每次她不听话的时候提这个特别管用，比她丈夫还有效。

但今天似乎不太一样，她依旧站在门后一动不动，两位护士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她们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其中一个问：“刚才出来的时候你没锁门吗？”

这里的病房房门都是从外面反锁的。

另一个护士皱眉说：“我记得锁了，可能没关紧吧……”

两人对话的功夫，谭菊的目光渐渐凝聚到了她们身上，她突然举起手，握住了铁门上的栏杆，使劲向两边拉开，铁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栏杆渐渐朝两边弯去。

两个护士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出去搬救兵。

白曦曦躲在拐角，趁那俩护士跑远了，立即向后招手，领着霍延和屈醉冲进走廊深处。

此时那扇铁门已经被外力压迫的完全变了形状，中间的缝隙足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通过。

里面的人还在持续破坏。

“走，盘她！”白曦曦一声令下，提剑带头冲了上去。

屈醉兴奋地甩着鞭子紧跟其后，“好刺激，她是不是中邪了？唉你们今天应该带直播设备的，这么好的素材不直播真可惜。”

霍延勉强坠在最后，他现在有点腿软，其实他很怕鬼，自从修行入门能亲眼见到鬼之后这种恐惧不减反增。刚才街口的鬼给他留下的阴影还没散去，这会儿走在医院冰冷惨白的走道上，他生怕某个角落里又钻出一只缺胳膊断腿的家伙来，听到屈醉兴高采烈的语气，他又怕又酸，忍不住讥讽：“这么喜欢刺激，不如一起跟着做鬼好了。”

屈醉呵呵一笑：“如果我做了鬼，第一个就来吓你。”

霍延：“……”

三人冲到铁门前，屈醉率先甩出长鞭，捆住谭菊的手，霍延跟在他身后贴符，两人配合过几次，颇有默契，转眼就把她制住了。她剧烈挣扎着往屋里退去，手中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几乎将屈醉的鞭子挣断。

屈醉发出惨叫：“曦曦快点啊，我的祖传鞭子要毁了！”

“坚持一下，马上就好。”白曦曦目光坚定而冷静，等手中符阵成形融进长剑，终于举起长剑把铁门劈做两半。里面的人使劲挣扎着往后退，表情惊恐，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

白曦曦歪头看了她一会儿，视线渐渐移到她的肚子上，哪里蜷缩着一团黑色物体，正在瑟瑟发抖。

看来是老朋友。

她想起太古大厦底下被屈醉赶跑的那群红眼老鼠，估计就是那一批里的漏网之鱼。

“还挺能钻的？”她嘀咕了句，下一秒便挥剑刺进病人的肚子。

与此同时，那两个搬救兵的护士又跑回来了，还带了几个男医生过来。众人恰巧碰见白曦曦拿剑刺进病人肚子的画面，纷纷尖叫出声——

“啊！！杀人了！！”

“你们是谁，怎么跑进来的？！”

“快报警！”

……

走道上一阵兵荒马乱，霍延无语道：“你们看清楚再说话好吧？一滴血都没有，杀个鬼啊？”

屈醉早已收起长鞭退到一旁以示清白，而白曦曦手上的长剑也悄悄变回了桃木剑，刚刚那一剑实际上是以虚体刺在红眼老鼠的身上，对谭菊并没有伤害，她收回桃木剑，谭菊倒在地上干呕了两声，一只肥硕的红眼老鼠被她吐出来，老鼠有点萎靡，落地的瞬间就想钻进床底下。屈醉下意识甩出鞭子，卷起老鼠丢进腰间的布袋，一些列动作无比纯熟。

走道上的护士和医生们都看愣了，面面相觑良久，终于有人想起检查一下谭菊的身体状况。

谭菊晕过去了，医生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她身上没有外伤，呼吸平稳心跳有力，非常健康。把她抬回床上，留下护士照顾，医生们回到走廊上，皱眉打量白曦曦三人，“你们是谁，半夜三更溜进来做什么？”

白曦曦挥了挥小巧玲珑人畜无害的桃木剑说：“抓鬼。”

屈醉和霍延齐齐点头。

几位医生脸上出现了类似无语的表情，其中瘦瘦高高戴眼镜的那位医生严肃道：“不管你们进来做什么，破坏了我们医院的公物就要负责。”

白曦曦难以置信，她好心免费帮抓鬼，居然还要赔钱？她不得不郑重提醒他：“那扇门是你们医院的病人自己破坏的，凭什么要我们负责？”

戴眼镜的医生指着铁门上的切痕说：“很明显，这是利器留下的痕迹，病人手边不可能有利器。”

白曦曦面无表情，“我们也没有，不信你搜身。”

霍延也指着铁门嚷嚷起来：“你怎么不看看这铁栏杆扭曲成什么样了？那也是利器留下的？明明是她自己把门破坏掉，那两个护士也是目击者！”

医生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镜架，冷酷地说：“但是造成这扇门彻底报废的最后一击明显是利器留下的那道痕迹，你们不用争辩，事实究竟怎样，调监控出来就一目了然了。”

白曦曦：“……”

没办法，白曦曦三人脱不了身，只好在医院等警察来。他们顺便围着住院部仔细找了一圈，最后在谭菊原来那个病房外部的墙角发现了一个黑洞。

白曦曦掏出毛笔画符阵，医生们紧跟在他们身后以防他们趁机逃跑，这会儿见这里有个洞，都有点奇怪。

戴眼镜的高瘦医生问身边的胖医生同事：“我记得上半年住院部才做了修护。”

胖医生点头：“没错，而且我们医院建筑用料很良心，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被老鼠打出个洞来。”

高瘦医生沉思道：“医院里没有老鼠……”

霍延打断他的思路：“明明有，刚刚病人吐出来这么大一只你们没看到？就那玩意挖的洞。”

胖医生问：“肚子里怎么会有老鼠呢？我们医院的饮食很卫生啊，你把那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屈醉拍拍布袋，“已经化成灰了。”

高瘦医生冷静做出评价：“神棍套路，骗人的。”

胖医生也不相信，哼哼唧唧走开了。

霍延气得炸毛，“艹，老子难得学雷锋做好事，居然敢质疑老子，欠日！”

医生们神色不善，“先生，注意素质。”

眼看双方即将开战，白曦曦终于画完了符阵，她拍拍手站起来，叮嘱道：“这个洞你们医院就别再动了，如果出现问题，就联系我们天师联盟，我们会来修缮。”

“天师联盟？”高瘦医生微微挑眉，“你是白曦曦？”

白曦曦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第一次有人听到联盟大名就能认出她呢，他们联盟已经这么出名了吗？她欣喜道：“是我。”

高瘦医生点点头，“我是程斯年朋友，听他提起过你们的联盟。”

事实上程斯年最开始怀疑自己有病的时候就是找的他和另一位开私人诊所的朋友进行诊断，诊断结果虽然很健康，但他一直对程斯年口中的这个联盟不敢苟同。可惜他们三人都很忙，之后就一直没什么机会碰面，不知道程斯年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想着，嘴上便问了出来：“我们两个多月没见过了，他现在怎么样？”

白曦曦有点失望，原来是程大夫的朋友，“程大夫挺好的，昨天晚饭吃了两碗饭，我瞧他还意犹未尽，不过最后克制住了。”

要知道，他们第一次共同进食的时候，程大夫只吃了一碗饭，食量的增长足以说明他对联盟的伙食非常满意。民以食为天，吃得好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高瘦医生微微张嘴，显露出一种类似呆滞的神情，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这副有损形象的模样，似笑非笑点头：“看来确实过得不错。”

有了共同认识的人，双方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高瘦医生总算相信他们确实是来抓鬼的，不过对于世上究竟是否有鬼这一件事，他依旧持怀疑态度。

没过多久，医院门口来了辆警车。两名警察进来，一看到白曦曦就“哟”了一声，说：“这不是白小姐吗？老熟人啊，怎么跑到精神病院来了？”

两位警察在多个内部教育讲座上见过白曦曦，也算是有点头之交。辛城各局都对她印象深刻，白家的千金嘛，长得又漂亮，还是个舞蹈家，走到哪都是焦点，搞笑的是还创建了一个天师联盟，搞封建迷信。虽然她做事这么不着调，但各局依旧多的是优秀年轻小伙想追她，只可惜没什么接触机会，而且她看起来挺高冷，许多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不管怎么样，白小姐妥妥是辛城的警界名人。

胖医生道：“他们说来抓鬼，把我们的病人给打了，房间门也坏了一扇。”

两个警察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严肃，“怎么回事，把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一遍。”

于是双方就各自的角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两位警官还去调了监控，原本他们是把这事儿当闹剧看待，结果见到视频里病人徒手拆门、白曦曦大变长剑、病人被刺了一剑毫发无伤还吐了只黑团子出来……

一系列诡异画面把两位警官狠狠震住了，他们怀疑道：“视频没动过手脚？”

旁观的医生们也很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手脚？”

“后期特效什么的……”警官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这才多久之前的视频，哪有时间做后期，何况医院好端端帮人做后期干什么，无聊皮一下吗？

几人扭头看屈醉腰间的布袋，警官说：“给我看看。”

屈醉只好摘下布袋丢给他，警官掂了掂布袋，又打开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那个黑团子呢？”

屈醉：“化成灰了。”

“啧。”警官把布袋还给他，问白曦曦，“白小姐，你的剑是怎么回事？”

白曦曦主动递出桃木剑，无辜道：“天师的一点小技巧，反正病人没有受伤，就不必追究了吧。”

说到病人，警官也很头痛，“医生，那名病人平时力气就这么大吗？这么危险的人为什么不关到更安全的地方？”

高瘦医生解释：“平时力气也很大，但绝没有今晚这么夸张，在此之前她从未成功破门逃跑。”

谭菊疯起来试过几次把门破坏掉，但都以失败告终，今晚的情况确实不正常。

白曦曦说：“我已将她体内的阴物去除，过几日应当就会恢复正常。”

胖医生玩笑道：“你说她是中邪？”

白曦曦点头：“差不多吧。”

医生们对视一眼，摇摇头都没说话。

一行人在医院扯皮扯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高瘦医生主动提出承担铁门的维修费，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回去路上，屈醉靠在车窗上吹风，低声问：“曦曦，那批逃走的老鼠是不是都会钻进人的身体里？”

白曦曦：“或许。”

“它们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吗？”屈醉有点不安，他以前只知道抓鼠群头目，其他老鼠跑了就跑了，根本不知道这东西还会钻到人身体里去。早知如此，他绝不会放走任何一只。

白曦曦：“它们以精魂为食，当人体内的魂魄遭到死气侵蚀严重，它们就会吃掉。”

屈醉：“……”

*

又忙碌了一个月，各区的黑洞都封了，老鼠也清除得差不多，仅剩个别警惕性较高的漏网之鱼没有找到，围捕计划的进度顿时慢了下来。

十一月，辛城已然入秋，天气变得凉爽了起来。

白曦曦终于接到了新工作——陈导介绍的关河导演的电影正式开始选角了，她收到了面试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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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