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李诗这人虽然性格不讨喜, 但长相确实不错, 甜美可爱, 正是时下最流行的长相。要不是她演技、情商和审美都实在不咋地，不至于混到靠男朋友的地步。

白曦曦看着她的脸仔细打量, 出门前看得不仔细，但她记得那对眉毛绝对不长现在这样——又平又直，眉尾还有点往下耷拉, 怎么看怎么衰, 怎么看怎么丧。

难道她去洗手间重新画眉了？那也不至于画个这么丑的吧，和她的风格完全不搭。

白曦曦默默思索着。

李诗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到她身边坐下，“怎么？我不看你, 你就反过来看我？”

白曦曦也笑：“你的眉毛很好看。”

李诗愣了一下, 不敢置信白曦曦居然有夸自己的一天，她按捺住想要翘起的唇角, 做作地说：“哎呀, 我整张脸也就一对眉毛值得夸耀了, 白小姐眼光很毒辣呀，其实你的也不错，就是眉尾不够高，显得气场弱了点。”

一屋子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话, 目光顿时变得怪异, 有人欲言又止, 有人捂嘴偷笑。

白曦曦看着她那对快耷到眼睛上的眉毛, 心想我的要是不够高，你这个算什么，低到尘埃？

李诗浑然不觉，低头揉了揉额角，“刚才出去吹了风，头有点疼。”

两道浓黑丧气眉皱在一起，一点儿羸弱感都没有，滑稽十足。

人到齐，剧本研讨就开始了，主要围绕几个重要角色的性格人设进行研究补充。这部电影是以明代为背景，讲述一名锦衣卫查案的故事，说直白一些就是古代侦探片。

白曦曦演的角色名叫霞，一名以舞乐闻名的青楼女子，清高孤傲美艳神秘武功高强，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每次出现都是剧情的转折点，是电影里的关键人物。

白曦曦觉得这个角色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比陈导那部恐怖片更适合她。

然而关河导演显然不这么认为，分析到霞的时候，他颇为忧虑：“这个角色的人物性格其实非常矛盾，她表面冷酷什么都不在乎，甚至杀人不眨眼，但实际上她的心思很细腻敏感，容易受到伤害所以用冷硬的保护壳掩饰自己，偶尔会流露出柔情的一面。曦曦，你的武术功底没得说，但演技还比较稚嫩，一定要深入理解她，现在就可以把自己代入这个角色了，体会她的经历与心情，早点入戏。”

白曦曦想了想，闭眼又睁开：“这种感觉对吗？”

作为一名准金牌天师，她抓过的鬼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要不是柔柔弱弱哭唧唧的形象，她代入模仿并不难。

看着面容冷傲眼神却流露出一丝丝忧郁的白曦曦，关河非常意外，演技可以啊，谁说这孩子演技辣眼睛？他点点头表示认可：“不错，有那么点意思，你就照这个思路来想，多琢磨琢磨，还要再细致点。”

白曦曦点点头。

研读会议要持续一整天，中午吃饭时间可以休息一个小时。

到了饭点，电影男主演蒋子星立刻表示已经让助理为大家点餐，今天他请客。

有人请吃饭，白曦曦乐得轻松，就跟钱真说了声让他中午不用特意过来送饭。

钱真掐着嗓子说：“晚了，十分钟之前程医生已经把保温桶带走，大概再过五分钟他就到公司楼下了。”

白曦曦愣了下：“他不是工作去了，怎么有时间给我送饭？”

“那我哪知道。”钱真没好气地说，“你俩不是正搞暧昧么，他给你送饭你还不高兴？”

白曦曦心想这辈子估计是解释不清她和程医生的关系了，不过话说回来，剑与主人的关系，其实比所谓暧昧更亲密才对，他们也不算误会的很彻底，“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她去等电梯准备下楼拿饭。李诗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白曦曦，你去哪？”

“吃饭。”白曦曦言简意赅，并不想和她交谈下去。

然而李诗毫无眼色，“蒋子星不是请客吗？你这么做太不给男主角面子了。”

白曦曦有点不耐烦，“那你不和他们吃饭跟过来干什么？”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当然要共进退。”李诗语出惊人，“我可不想一个人留下看他们的脸色。”

白曦曦满头问号，“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一条船上的了？”

李诗：“我们都是关系户啊，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旁边一起等电梯的公司员工纷纷侧目看过来。

白曦曦：“……”

电梯门打开，一行人走进去，门关上时，李诗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吓得一电梯人都颤了颤，纷纷询问出什么事了。

李诗看着电梯镜面上倒映的自己，又惊又怒：“是谁把我眉毛画成这样？”

她猛地想起白曦曦在会议室里夸自己的眉毛，刷地扭过头，“你早就看到了，不提醒我还笑话我！”

白曦曦一脸无辜：“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李诗气呼呼掏包，拿出一包卸妆棉，将两道横眉狠狠擦去，然而那对眉毛像长在她皮肤上似的，怎么擦都不见淡去。

电梯到了一楼，大家纷纷出去，白曦曦快步走向大门口，李诗也跟着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和自己的眉毛较劲。

刚到大门外，就收到了程斯年的信息：在几楼？我给你带饭来了。

白曦曦抬眼找了一圈，看到程斯年的车停在公司园区的树荫下，走到车旁拍了拍窗。

车窗落下，程斯年收起手机看她：“怎么下来了？”

“钱真说你来给我送饭。”白曦曦取走副驾上的保温桶，“你吃了吗？”

程斯年下车锁门，淡淡地看了眼李诗，“还没有。”

“那我们一起。”白曦曦转身回公司，“去饭厅吃。”

李诗看看她又看看程斯年，满眼旺盛的求知欲，正想询问他俩的关系，周围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砰——”

沉闷扎实的碰撞声传来。

李诗不明所以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公司门前趴着一个男人，脸着地，身子底下留了一大滩血，还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眼前的画面与数月前那一幕极其相似，仿佛噩梦重演，只是主角换成了另一个人。她捂着嘴退后，不敢再看。

程斯年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接着上前查看，片刻后摇摇头起身：“已经死了。”

公司门口很快围了一堆人过来，保安将人群与死者隔离开维持现场秩序，围观人群拍了视频照片什么的就撤退了。

白曦曦静静打量着死者，抬头看了看公司大楼，听到有几个围观群众宣称亲眼看到他从楼顶跳下来，毫无疑问是一起自杀事故。午饭还没吃就遇上这种事，真的有点倒霉。休息时间已经过去一半，这时候赶去饭厅，估计要狼吞虎咽才来得及了。

她改变主意：“不如我们就在车里吃？”

程斯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车子就停在死者不远处，一会儿救护车警车还有记者什么的过来，看到她一个女明星窝在旁边车上吃饭会怎么想。他看了看周围，没找到疑似餐厅的地方，只好说：“你先提着保温桶上去吧，我一会儿回去吃。”

行吧，白曦曦跟他摆摆手，老老实实上楼去了。

李诗魂不守舍地跟在她身后，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惊慌一会儿恐惧一会儿不甘的，宛如一个疯子。白曦曦猜想她或许是一个体验派演员，时时刻刻不忘提升演技，职业精神值得鼓励。

回到会议室，剧组各位都忙着吃饭，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白曦曦打开保温桶，拿出饭菜开动，鸡汤的鲜香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蒋子星看了她一眼，笑道：“白小姐对饮食这方面很讲究吗？”

“一般。”白曦曦喝了口鸡汤，“过得去就行。”

蒋子星脸色不大好看，他请客点了饭，她一点面子都不给说家里准备了饭送来，现在又说过得去就行，意思是他点的这些饭根本不能入口了？

女主演肖萌笑着说：“蒋老师今天点的是哪家盒饭，味道很不错，搭配的也很合理，是新店吗？”

蒋子星脸色缓和了些，温声说：“是我和朋友合资开的日料店，这些盒饭是我专门让厨师准备的，店里没有卖，你如果喜欢，我可以跟厨师说一声，提供定制盒饭。”

“哇！”肖萌惊喜地说，“专门定制啊，这么好的待遇！你的店名叫什么，这么良心的店必须宣传宣传，顺便感谢蒋老师的定制服务哈哈哈。”

肖萌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蒋子星说笑了。蒋子星本身也有那个心思，顺坡下驴把店名什么的报给她。女主角都宣传了，其他吃了免费午餐的人也不好意思干看着，纷纷转发微博朋友圈，编剧和关河导演都没有微博，不过也发了条朋友圈宣传，只有白曦曦和李诗没动。

蒋子星心情大好，连带着看白曦曦也没那么不顺眼了，还主动关心李诗，“李诗午饭吃了么，这里还有两份没动过的盒饭，热的。”

李诗从楼下上来之后就一直不在状态，脸色差的吓人，这会儿突然被点名，她抖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拒绝：“我减肥，不吃饭。”

肖萌说：“你已经足够瘦了，吃一点不碍事的，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节食过度了？”

李诗摇摇头没吭声，她现在满脑子都被那两人坠落倒地的画面充斥着，提不起一点胃口。她认识刚才楼下摔死的那个男人，他是一个青年导演，今年刚从电影学院毕业，数月前他找她拍毕业作品，给的酬金还不错，她当时恰好空窗期，对他很有兴趣，就答应了。

那是一部双女主影片，另一个女演员叫王洁，是个名不经传的新人，连十八线都算不上。李诗很讨厌王洁，因为王洁性格很冷清，而且孤僻，说话比她还刻薄，偏偏长得漂亮，下了戏几乎不和剧组人员互动，工作人员暗地里称她女神。

导演却很喜欢王洁那种类型的女生，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王洁对他的追求无动于衷，多次拒绝，导演越挫越勇，本来只是一般的喜欢变成了必定要追到手的执着。

为了夺得王洁的心，有人给导演出了个主意——拍摄过程中故意制造点意外，来一出英雄救美。

导演觉得可行，于是在道具上动了点手脚。

这个计划李诗也知道，她不喜欢王洁，同时也觉得导演没眼光，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结果后来拍戏的时候真出事了，王洁从威亚上脱落，当场摔死。导演为了逃脱责任，跟组里少数几个知情人商量好，把动手脚的痕迹抹去，王洁的死就成了意外事故。

电影后来就没继续拍了，李诗连钱都没拿，之后再也没跟剧组的人员来往。

那天在家出现幻觉看到王洁来找她报复，今天又撞见导演从高处落下来摔死，李诗几乎吓破胆，生怕自己也落得个凄惨死去的下场。

有空了一定要去庙里拜一拜。

她摸了摸胸口出的护身符，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些。

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剧本研读会议继续，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晚饭时程斯年又来送了次饭，吃完饭他就在楼下车里等着，直到白曦曦结束工作下楼一起回去。

白曦曦出门看到他时很吃惊，“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前几天忙完了。”他拉开车门，笑着催促，“快上车，外面冷。”

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尤其风大的时候，衣服穿得又不多，冻得人直吸鼻涕。

白曦曦乖乖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偏过头仔细看他，自从与绯红朝露剑合体之后，程大夫好像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但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更温柔、更体贴，笑容也变多了。

“程大夫，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她好奇问道。

程斯年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她说：“你最近有点奇怪。”

如果不是想起曾经在大楚的回忆，又怎么会对她这个半道杀出来的主人这么好。

程斯年目光一滞，他靠边停下车，转头看着白曦曦，抓着方向盘的颀长手指微微扣紧，拇指与中指无意识地揉搓。

“曦曦，”他神情很是认真，清冷漂亮的双眼凝望着她，“我在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幻想过以后如果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要怎么对她。我想了很多，可惜后来一直没机会去实施，有些举动放在现在这个年龄做或许会很奇怪，你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或者不自在就提出来。”

白曦曦傻傻地回望他，似懂非懂，程大夫什么意思，他说他喜欢她？

程斯年触到她眼底的迟疑和困惑，叹了口气：“别怀疑，曦曦，我在很认真地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