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忙爬起来,把腿上贺方回的脑袋往旁边一扒拉,起身穿鞋。
“什么?怎么丢了?”
“我和唐才子聊得太投缘了,就和他一起喝酒去了。”沈静松委屈巴巴地说:“喝酒喝着好好的,酒吧里忽然打起架来,兵荒马乱我躲了躲,再抬头人就不见了。”
越苏:“……”
越苏:“你带着一个一千多年的老头去酒吧???”
沈静松一时语塞,好几秒才反驳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我也说不清楚,小越你快来吧,万一把人丢了我们就凉透了。”
“你在哪呢?”越苏没好气地问。
“大富豪酒吧。”
“怎么那么远啊?我家到那儿又不通地铁又不通公交的,这个点滴滴也难叫到,我怎么去啊?”
“打车打车,打车钱报销。”沈老板自觉理亏,低声下气地说。
越苏把电话挂了,刚准备去穿外套出门,看见俩沙发人全醒了,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苏苏。”贺方回说:“那个酒吧不好。”
“啊?”越苏其实没怎么去过酒吧。
“他们老板和龙哥不对付。”贺方回解释道:“他们老大本来叫大龙,后来因为龙哥改名叫大虎。最近老给龙哥找不自在。”
越苏迟疑了一下:“那他们也不会动上门的客人吧?”
贺方回想了想:“你要是去找人的话,我和你一起去吧。”
花木兰也立刻加入对话:“我也陪你一起去!”
她还在耿耿于怀今天傍晚的事情。
然后越苏出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跟上来了……
她刚要打车,隔壁烧烤店老板小黑看见她这么晚站路边,问了一句:“小越你这么玩干什么去啊?”
越苏愁眉苦脸:“家里老人找不到了。”
小黑一听,关切地问:“要不要我把面包车借你啊?这么大晚上的,哪打得到车啊。”
然后贺方回就开着小黑拉货的车出来了,越苏把车窗放下了,她刚才那顿火锅吃得人有点飘,现在清醒一下。
车程还挺长的,过了会儿她听见刘衎问:“那是在干什么?”
越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个碰瓷的。
郊区到城市之间有段特别乱的三不管地带,有卖一碰就散架的手链的,有搞黑旅馆的,开黑出租的,也有碰瓷的。
她们正走的这段路,基本是城里去火车站的必经之路,碰瓷的极其猖狂。摸准了你赶火车时间紧,耍嘴皮子和你磨时间,不给钱就往你车盖上一趴。
碰瓷的也有经济头脑,不多要钱,要个几十上百的,还能讨价还价,一般被碰瓷的都懒得报警。
刘衎看见的就是这么个碰瓷的中年男人,穿着旧衣服,耍赖一样坐在车前面,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姑娘,正一脸窘迫地和他说着什么。
“我知道!这是碰瓷。”花木兰回答道,她把上次越苏教她的重复了一遍给小皇帝听。
她解释完,大富豪酒吧就到了。
越苏看了一眼酒吧大红大绿的配色:“还叫大富豪呢,这名字取得就招人打架。”
她刚拉开门,一条凳腿凭空飞来,越苏的思绪在短短几秒中飞速经过了以下几个阶段“会打断鼻子吗会的话隆鼻要多少钱啊不知道能不能隆得比之前挺一点我能躲过去吗应该不行吧——”
韩信接住了那条凳腿,“啧”了一声往旁边一甩:“打女人还玩阴的啊。”
酒吧里面其实已经看不出来是个酒吧了,到处是打碎的杯子和少了凳腿的椅子。可以理解,毕竟现在不是哪都有板砖了,打架的时候有个趁手的武器挺重要的。
上次她看见俩小混混打架用鸡毛掸子,虽然鸡毛掸子抽人也挺疼的,但是原本是打架斗狠的场子,瞬间变成了泼妇互殴。
酒吧舞池里打成一片,不少侍应生的衣服都被扯破了,头上的七色毛闪闪发光,光着膀子喊打喊杀,舞池上的煽情音乐和大灯还没关,看着像哪部重口味的gay片。
越苏小心地绕过去,其实场上大部分撕打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几个大男人脸上通红,拳拳入肉,别说身边走过去一个人,就算身边死了个人怕都察觉不出来——
事实上,绝大部分斗殴死伤就是这么搞出来的。
期间也有意外,有几个打手刚联手弄晕了一个,转眼看见越苏他们经过,吐了口血沫子,兴奋地喊:“这里有女人!”
没等韩信照常鄙夷他,花木兰一脚一个全踩脚底下了,还有个要扑上来,贺方回给了他一个上勾拳,也趴下了。
要说还是花木兰弄趴下的几个比较惨——
越苏早就发现了,花木兰这种真的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和贺方回这种打打架的混混不同,花将军打人一招一式全是下死手,而且不讲什么忌讳,什么招式好用用什么,这也是战场上养出来的习惯,先活下去再说。
最后那个已经满脸血了,估计是被打到有点反应迟钝,看见自己的前辈们全趴下,都没想过先逃再说,张牙舞爪地往看起来最弱的越苏扑过去。
越苏无辜地抬头看他,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血痂,在披下来的长发里若隐若现,仿佛一个头掉了自己接回去的女鬼。
然后那人就晕过去了。
越苏:“……”
越苏:“方回啊,你们平常打架就是这样吗?”
贺方回深感委屈:“……才不是!”
越苏绕着酒吧走了半圈,没找到唐才子,先找到了缩在桌子底下的沈老板。
越苏:“老板,你在干什么?”
沈静松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他们打完了?”
“没呢。”越苏说:“他们打得可热闹了,咱们把人找到赶快走吧,走的时候给人家把门带上。”
沈静松刚爬出来,刚才被贺方回撂倒的那个侍应生就带着几个人提着凳腿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越苏身边站着几位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她倒是不担心,沈静松站在桌子那边,看见他们过来,尖叫一声:“越苏你骗我!”撒腿就跑。
他这么一跑,把距离拉开了,两位将军反而不好帮他,毕竟高手再厉害也瞬不了移,这边把人撂趴下,没办法分身到十米外去救场。
并且他们十分默契地觉得沈仙人不需要帮忙。
于是花将军踩着地上人的身体,饶有兴致地开始看沈仙人怎么应对。
刘衎盯着看了半天,下结论:“沈仙人跑得真快。”
沈静松在场子里上蹿下跳地逃跑,眼看着就要跑出打手的攻击范围了,这个关键时刻——
他摔跤了。
那个追了他少说一千米的打手咬牙切齿地拎起棍子要打。
越苏“呀”了一声,刚要说“我们快去帮他”,就见沈静松身后那个桌子下钻出一个人来,一酒瓶把拿棍子的打手从后边砸晕了。
酒瓶兄把人砸晕之后,他刚才待的桌底又钻出来两个前凸后翘的辣妹,一口一个“哥哥真厉害”。
越苏向前走了两步,看见他头上有个发髻时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再往前走几步,看见他穿着件青色布衫更觉得绝望。
“唐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她听见沈静松亲热地喊酒瓶男:“我找你好久了。小越也来找你了,就在你身后。”
然后越苏看见那个青色布衫男子转过身来,他还搂着两个身材巨好的辣妹,向她打招呼:“唐某初来贵地,有错漏之处还请海涵。”
两个辣妹娇滴滴地说:“哥哥你好有文化哦。”
越苏呆若木鸡。
“你不是五十四了吗?”她瞅了一眼唐才子的白头发。
自从知道唐伯虎要来,她一直在心里把正史上那个穷困潦倒三天吃不起饭的唐才子和周星驰电影里面喊“小强你死得好惨”那个流氓才子区分开来,但是谁能够猜到——
穷困潦倒三天吃不起饭和背后阴人把妹超一流完全不冲突啊喂!
她忽然觉得周星驰电影里面唐伯虎老妈给他娶了8个老婆,分成两桌,天天打牌赌博,稍不如意就集体上吊自杀的剧情完全可能是真的啊!
“对啊。”唐才子欣欣然点头:“我都有白头发了。”
俩辣妹又齐声说:“哥哥白头发也超有魅力的!”
越苏真傻,真的。
她就不该认为画出历代珍藏春宫图册的才子是什么正经才子,对了,唐才子还是画了几十本春宫图啊!不同姿势不同人数不同原型的!
他还为了躲避造反宁王的致命征召裸奔过!
越苏到底在期待他什么啊!
“唐叔,那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吧。”越苏说:“这里也挺危险的。”
“说的有理。”唐才子点了点头,回头和两位辣妹吻别:“我们走吧。”
两位辣妹齐声说:“哥哥下次再来啊!”
……
一直到车上,越苏都久久回不过神来,光听见唐才子在后座不停地“久仰久仰”。
虽然唐伯虎的年龄是最大的,但他其实是出生最晚的,比刘衎花木兰韩信都晚了一千多年,他又是个惯读史书的文人,说不定对这几个人的生平记得比他们自己还熟悉。
他们聊着,韩信也是才听完整花木兰的故事,不禁一阵唏嘘:“天下已定,我辈当烹!”
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就不少。
唐叔摇摇头,他年龄最大,说道:“将军您怎么想不到这个结局呢?我问你,你被杀的时候,高祖刘邦多大了?”
韩信不知道他什么用意,回答道:“他六十了。”
“那萧何多大?张良多大?吕后又多大?”
“萧何61,张良54,吕后45。”刘衎抢着回答。
唐伯虎叹了口气:“你要是刘邦,你觉得自己可能比这么一个正值壮年的将军活得久吗?”
“……”
“刘邦一死,还有谁能够保证你不取他刘氏江山?就算你不想,你的部下给你龙袍加身,登高一呼,还有谁能阻止你?”唐伯虎说:“就算萧何张良都在,你觉得你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是听谁的?新皇帝?还是你?”
越苏刚想加入他们的对话,贺方回忽然一个紧急刹车,大家都人仰马翻的。
“怎么了?”唐才子问,脸上充满着“又有热闹看”的兴奋。
“我下去看看。”越苏打开车门下去,她有点明白这位才子的性格了,就是那种“无风还起三尺浪,见树就要踢三脚”的小流氓性格,可怕的是这位小流氓比绝大多数人都有文化得多。
越苏跳下车,发现车前躺着刚才出来见到的那位碰瓷大叔。
大叔见下来的是个姑娘,已经有笑意了,脸上假模假样的痛苦都维持不下去。
贺方回也下来了,他比起人来,更关注车:“呀,保险杠撞坏了!”
越苏叹了口气,她没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先开口:“叔叔,你先起来吧,地上凉,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
谁知道那位碰瓷大叔看见她一副好讲话的样子,更赖在地上不起来了:“撞了人还不给钱啊!”
越苏:“……你起来,我们好好说。”
碰瓷大叔就差满地打滚了:“给钱!给钱!年纪轻轻的怎么为了点钱脸都不要!”
谁为了钱不要脸啊!明明是你好吧!
那人看越苏的脸色开始变坏,更加嚣张了:“快给钱!不给钱你碰我一下试试看!”
越苏刚要说什么,车后座的门一开,唐才子跳了下来,劈头盖脸地一顿拳打脚踢:“倚老卖老?碰瓷?撞坏人保险杠还让人赔钱?”
估计是车上木兰姐给他科普了一下什么是碰瓷。
碰瓷大叔都被打懵了,也不敢还手,生怕老人家当场躺下反碰瓷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跑了。
越苏:“……”
越苏:“唐叔,干得漂亮!”
他怎么比自己还像现代人呢。
等到家了,越苏去还车,不好意思地对烧烤店老板小黑说:“小黑哥,你保险杠不小心给蹭坏了,你说个价我给钱呗。”
小黑挥挥手:“保险杠是你嫂子早上撞坏的,不关你的事。”
越苏:“……”
她想起刚才唐才子那顿不留情面的反碰瓷教学现场。
越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