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没来得及多想, 那位大师一路径直走进了酒店, 行色匆匆的, 似乎有什么急事。
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阴沉暗淡, 远远能看见穿A市而过的那条玉带河在隐隐流淌。
她顺路去看了看唐一一,并且把她拐出学校一起去吃了个饭。
饭吃到一半,烧烤店的嫂子发了消息来,小心翼翼地问她处得怎么样?小伙子人还好吗?
越苏自嘲一笑,她想了几秒, 觉得人家好歹请她吃了一顿饭, 还苦口婆心地给她分析房地产现状,自己把人家的骚操作说出来也不太好, 于是回复道:
【越苏:挺好的, 哈哈哈人家估摸没看上我】
【越苏:谢谢啦, 以后您还是不用给我介绍啦, 我对结婚没有很强意愿】
【越苏:还是谢谢您】
【嫂子:啊?小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人家小伙子也说你挺好的】
【嫂子:他回去路上就问我表白需要准备什么】
【越苏:……哈?】
越苏的表情明显不对劲起来, 原本在专心吃饭的唐一一抬头看了她一眼。
越苏摸她的头:“专心吃饭, 我有点事。”
【越苏:待会儿详细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现在有点事】
等到越苏送唐一一回学校之后, 她才终于有空重新拿出手机,和隔壁嫂子联系。
【嫂子:这事……要不然你们自己掰扯掰扯?】
越苏还没同意,就看见安林发了消息来。
【安林:[安林.rar]】
越苏看了一眼他发过来压缩包,没敢点。
【越苏:这是什么?】
【安林:身份证, 户口本,工作证,新鲜的体检证明,房产证,车证,保险单,银行卡和半年流水】
越苏:……
您这办入职呢?
【越苏:哈哈哈那个,我觉得咱们不是很合适,做朋友就挺好的】
【安林:可是嫂子说你对我印象很好啊】
【安林: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家里还有入股房地产公司,我打算最近辞职去搞房地产操盘】
【安林:我是独生子,保大人,男孩女孩都行,不逼生二胎,我妈会游泳,你看行吗?】
越苏:……
三观还真的挺正的,嫂子没骗我。
【越苏:你条件很好,是我的问题,这里面有误会,我近期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越苏: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谁知道对面急了。
【安林:是因为我说自己喜欢马克吐温吗?】
【安林:我也可以喜欢王小波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
越苏:……
这俩人是一个文学流派的吗?!
【越苏:不是这个原因,我就是没有结婚意愿,今天回去见您,其实是因为我打算买个商铺,但不太了解这一块】
【越苏:您要是介意,我可以给咨询费】
【安林:嗯,你的意思是,你虽然不排斥找个男朋友,但是近期没有结婚的打算】
【越苏:额……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安林:领证还是重要的啊,我大学修了法学双学位】
【安林:婚姻法规定,夫妻双方有互相扶助的义务,我听嫂子说,你前段时间刚生了场病】
【安林:拿这个打比方吧,如果已经结婚,妻子生病了,送她去医院
照顾她,这是写进刑法的法定义务】
【安林:如果女朋友生病了,送她去医院呢?这个就说不好了,是吧,这是道德义务】
【安林:所以领证是多么的关键,领了证,就有人必须送你去医院。没有领证,男朋友送你去医院是在做好人好事】
越苏:……
完全无从反驳呢。
她草草敷衍了几句,强制结束了这次对话,并且决定直接冷处理。
第二天越苏去看了几个中心区的商铺,拿了一沓宣传单回来,加了十几个导购的微信。
她一回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接到了肖总裁的消息。
说起来,自从木兰去湖北追梦之后,肖总裁就很少和她有什么交流了,就算有,也是:
【肖渊:苏苏!木兰不接我电话!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快打个电话去看看!快!】
虽然这种消息的后续,十之□□都是木兰姐把手机一扔去和别人打架去了,所以没看见消息,但肖总裁依旧乐此不疲。
讲实话,以木兰姐和别人单挑的频率,越苏十分忧心这节目播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今天肖总裁找上门来,竟然不是因为木兰姐的事情。
【肖渊:苏苏你们有空吗?我请你们吃个饭?】
【越苏:有什么事情啊?直说吧,不用请吃饭】
【肖渊:……】
【肖渊:还是请吧,到时候说】
【肖渊:挺怪力乱神的,我怕和木兰说她又要连夜跑回来】
【肖渊:她录节目挺累的】
【越苏:好的,我记得你有个哥们叫Caden来着,怎么不和他说?】
【肖渊:我上次试过了,但是他无法理解我说的一些概念,就没什么用】
越苏往屋里张望一眼,发现就刘衎一个人在,立刻招呼他一起出门。
临出门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穿了件她没见过的衣服,还挺好看的,越苏问了一句,小皇帝说是粉丝送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抿着唇笑,很开朗的样子,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男孩,未来拥有无限希望。
肖总裁约的那家餐馆在市中心,装修奢华得很别致,在诸多有名的高端餐厅中与众不同。
但是再高端的餐厅,也阻止不了肖总话唠。
越苏怀疑他专门订了个包间,就是为了从头讲到尾。
至于为什么是越苏?
越苏刚猜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像嘴严的样子,就听见肖总开始讲他的怪力乱神了。
说肖总有个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小时候还一起和肖总去铁路上放钉子玩的那种。
“停一下。”越苏举手:“去铁路上放钉子?什么意思?”
肖渊:“去铁路上放钉子啊,你没玩过吗?把那么长的一根钉子,放在火车轨道上,火车一过,就变成了一把匕首了,很好玩的。”
越苏:“……”
肖渊:“男孩子都喜欢火车和挖掘机啊,这不是很普遍的吗?对吧,小衎小时候不喜欢吗?”
埋头吃饭忽然被cue的刘衎:“……喜欢。”
越苏表情扭曲:“这不是破坏交通设施吗?肖渊我记得你也是学法出身的啊。”
“破坏交通设施罪要看可不可能造成严重后果。”肖总裁皱了皱鼻子:“火车可能翻车吗?反正我玩了那么久,从来没有翻过车。放一根钉子火车就翻车,这是资本主义腐朽的铁路制度!我们的铁路是不可能翻车的!那么优越的铁路,放八根
钉子都不会翻车!”
越苏:“……”
越苏:“说正事,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我有个朋友,死了,这些天一直缠着我。”肖总裁言简意赅:“我去找了大师,大师说没什么危害,过几个月就没了,但是我还是精神压力很大。”
越苏:“啊?什么意思?”
肖渊:“他现在就站在你背后。”
越苏:“……”
她战战兢兢地慢慢回头,发现自己背后什么都没有,装修奢华的餐厅墙壁上还嵌着幽幽发亮的明珠。
肖渊:“你当然看不见他,只有我能看见他。”
越苏心里有点发虚,往刘衎的方向坐近了一点。
“我那个朋友是出车祸死的,当场死亡。一开始他晚上来找我吧,说自己有文稿藏在电脑的某个盘里,拜托我一定要帮他整理出版,这是他半生的心血。”肖渊竟然还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他找过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然后呢?你答应了他然后没去做?然后他就缠上你了?”越苏问。
“是这样就好了。”肖渊苦笑一声:“他说完之后,朝我鞠了个躬就走。但我看他言语容貌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又想起他年纪轻轻就遇见这种意外,心里可惜,喊住他,说既然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不如我们再说说话吧。”
年纪轻轻的肖富二代,就这么坐在自己家漂亮的大阳台上,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聊起了他们当年如何用火车削钉子……
恕越苏直言,她觉得这画面有点沙雕……
聊到他们那么多年的朋友,当初一起去玩一起逃课上网吧,一不小心天要亮了,那位朋友再次鞠躬,说:“我走了。”
肖渊和他挥手告别,但那人站着不动,双目发直,容貌顷刻间就丑陋调败下去。
肖富二代觉得有点不对劲,说:“你可以放心地去了,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实现的。”
那人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从此肖渊走到哪,这个人都锲而不舍地跟着他,哪怕他已经帮朋友把他的书稿付梓出版了,这位已死之人依旧阴魂不散。
越苏提问:“为什么他不走啊?”
肖渊苦笑一声:“大师说,人的魂魄中,虽然魂的占比极其微小,但魂属善,魄属恶。魂灵而魄愚,魄跟着魂行动。但是人的心愿一了,魂就立刻消散,我又强行要他留下来讲话,于是魄没有跟着魂散去。”
“魂在,他就是原本那个人,魂不在,他就不再是原本那个人。”肖渊说:“大概魂散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陪肖渊’,所以他的魄一直跟着我。”
越苏不禁想起沈静松曾经说的话。
他说那个大师,之所以可以换命,就是掐准了有的零件太过相似,通过不可告人的手段跨时空置换。不过这种换命,因为强行将零件换到不匹配的时空,往往会让被换命的人一生病痛不堪。
其实按照肖渊说的这个理论,也能解释清楚。
交换两个人的魂,因为零件的绝大部分——魄依旧存在原来的时空,所以系统依旧可以运转,不出差错。
但是魂魄毕竟不是原来的配置,所以这么搞,会让被换命的人痛苦不堪,时时承受着魂魄磨合的痛苦。
当时越苏还问,那若是原本被换命的人就是因为不堪病痛,这么换了有什么意思?
沈静松说:“他都可以换命了,当然也可以把痛苦让其中一人完全承受,而另一个人不受限制。”
越苏打了个冷战,问:“这有点像夺舍,或者魂穿。”
沈静松笑着说:“以前我去明朝的时候,还见过有道士专门干这个发家的。那人道行很深,用我的话说,参悟了世界的本质,掌握了很多超能力。”
“那道士收受钱财,帮人换命。”沈静松说:“将死之人换成高官侯爵,那身体原本的主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冒牌货霸占自己的一切。看着自己的家人、爱人,一点一点全部变成别人的,然后再代替那个冒牌货去死。”
越苏及时收回了思绪,对肖渊说:“你那个朋友既然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那你还不如干脆放宽心,反正大师说过几个月就全消散掉了。”
肖渊撇嘴:“你说得轻巧。”
他抬眼往那个空荡荡的方向望了一眼,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