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和故人道别,终是要努力的过好往后的生活。
白荼最后又跪下,将黑色的伞放在地上,叩首,双手在头部两侧,她抬起头,红着眼笑着道:“妈妈,等秦深回来了,我就带他来见你。”
她缓慢的跪着靠近白安芝的坟墓,最后红着脸红着眼摸上那块空空的相片区。
她头轻轻的靠近白安芝那三个字,仿佛母亲在抱着她,像儿时的温暖怀抱,给了她一往直前的勇气与毅力,在她身后给了她一个港湾,不大,小小的蜗居,却盛满了白安芝对自己的爱。
她悄悄的,在白安芝的坟墓前说一句话,最后起身,微笑着转身。
迎着大雨,她看见了在中间站着的苏绣,她朝自己招手,白荼浅笑,撑起伞往下走。
车子转过山区,蜿蜒曲折向下。
另一边,秦深在超市里买了许多的气球,蜡烛,后又驱车去花店买了许多的玫瑰花,全部装进了后备箱。
收拾完毕,他坐在车上,手里抚摸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他咬咬腮咧开嘴笑。
雨中,一辆黑色的路虎飞驰而过,车内人的内心比这雷声还要激烈。
秦深回到家,将蜡烛和玫瑰花摆放在每一个角落,他特意回来的早一些,还让苏绣带白荼吃个晚饭,好让自己有多一点的时间准备,而此刻他紧张到坐立不安,在一楼左右来回,而他的手细看还有些颤抖。
他走进一楼的洗手间,看着里面好几天没刮过胡子的自己,嘶了一声,不行!阿荼可能会因此嫌弃自己,他一想到这一点,立刻拿起剃须刀。
一阵忙碌,他又恢复了那个帅气的模样,原本长了胡子的他有些性感和禁欲,而此刻的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大学生,张扬,自信。
他对着镜子裂开唇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而过一会,他又收回去了一些,嗯,还是这样更帅。更有把握成功。
他摘下帽子,看着自己乱如鸡窝的头发,他转身,立刻往二楼跑,他得洗个澡。
秦深跑到了二楼,他打开房门拉开衣柜,那处最靠近白荼的那件深灰色的毛衣和牛仔裤。
他激动的往里面的浴室走,里面传来水流声。
不一会儿,秦深穿着拖鞋走出来,一只手拿着浴巾擦拭自己湿嗒嗒的头发,他拿出手机,看见上面白荼的照片,他弹了弹,笑了一下。
“今晚你别想跑。”他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七点了,窗帘被白荼关起,所以他看不见天的颜色。
秦深快速的将头发吹的半干,他破天荒的将紧张的不行,一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他就在这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坐在了白荼平常睡觉时,爱睡的那一侧,他刚坐下就看见这一侧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白色的纸。
他伸手打开拿过来,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秦深。
他认得,这字是白荼写的,也是,这里除了白荼来过,其他人还真没来过,包括自己的父母。
他想,许是白荼想自己了,所以写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当下一刻他打开了折叠起来的纸,看见了里面的内容了之后,他一双手因为用力而青筋凸现。
里面是白纸黑字,上面写着:
秦深,今天天气阴森森的,外面下着暴雨,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在离开前,想起和你写一封道别信。
当你看见这封信,我已经走了,但是我很开心,能够遇见你,我想,希望你能够遇见更好的那个人,但是一想到,又不想,不想你遇见另一个人,光是想想就觉得我不能忍受,可是,我的离开未必不是一件更好的事。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孤独的度过,那段时间里,星星很亮,我想到那段时间与你在学校的树林间看星空,在晚自习的课间,悄悄的传着字条,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做的许多事情或许一腔热血,但是我从不后悔遇见了你。
这几天我看见了一句话,上面是这么写的:有些人相见,需要坐飞机,而有些人相见需要坐时光机,我那段时间,很想见你,可是坐不了飞机,我的母亲也离世了,我想见她,可是也坐不了时光机。
我这七年里很想你,不管你信不信,往后也依然想你,没由来的,我会一直想你,爱你,或许有一天,我能够有幸再遇见你,我一定,在你未娶妻的时候,上前拥抱你。
尽管我已离去,但是此生我祝君好,一生安好,平安喜乐,常伴君,儿孙满堂,老年含笑,每日每夜祝君好梦。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还是想说:阿荼永远爱你。
2018年12月6号。
上面还有未干的泪渍,不是秦深此刻的泪水,而是白荼写信时,那无法诉说的想念与祝福。
秦深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他颤抖着打了一个电话给苏绣。
而那边的声音传来:“你说白荼?她刚刚下车,自己走了——”
而另一侧,白荼回到了那个小巷子里,她走上黑暗狭小的楼道,手中还握着刚刚苏绣给自己的钥匙。
这个房子已经给白成安买下来了,而苏绣今天打开保险柜拿证据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个东西。
白荼手转动钥匙,门把发出粗糙的声音,七年未曾有人进去过,她打开,里面一股潮湿的气味,入眼的陈列依旧没变,她红着眼,甚至可以看见白安芝在客厅上坐着抽雪茄的样子。
她红着眼轻轻的笑出声,吸了吸鼻子走到了里面。
她的房间还是那副模样,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面小小的棕色凉席,她伸出手触上去,冰凉无比,灰尘也多。
她直起身,走到了白安芝的房间,上面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相框,是白安芝和白荼的合照,两个人唯一一次的合照。
她终是没忍住,缓缓的伸手抚上了白安芝的照片,抿着唇,泪水缓慢流下来,她酸涩的笑着,怀念着。
岁月已经带走了她,却留下了她生活过的种种痕迹,白荼知道,在另一处,白安芝在陪着她。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直起身,将沙发上的包包拿起,打开手机看见了许多的未接来电。
都是秦深的。
时间是半个小时前,她手机在法院中都调成静音模式了。她想到他上次说的没信号,估计此刻打电话他也接不到。
白荼走到了巷子口,买了几瓶啤酒。
她提着塑料袋,揣起手机走上天台,上面布满了积水,她踩上去,溅起水花。
她看见那些她上高中时种的花,此刻有些已经枯萎了,但是有些长的更为茂盛。
她看见那不远处湿透的破旧躺椅。
她还记得,秦深那年想在这里告白,被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拒绝了。
她走到围墙边,看着不远处的巷子口,这里一眼望得到尽头,高三周末放假或者寒暑假,他送自己回来,她会走上来,对着巷子口站着的秦深招手拜拜。
她垂眸,浅笑。
秦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她晚一点点回去就把那封信作废了。
那是她以为会输了官司,而白成安肯定不会让自己好过的,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不希望又和七年前一样,一个道别都没有。
她伸手摸到了口袋里的笔,这是录音笔,今天结束了之后,她向法院讨要回来的,法院拷贝了一份,将录音笔物归原主。
她当然要拿回来,里面不只有证据,还有她这一生颠沛流离的归宿,里面的声音在她无比寂寞的夜里,曾陪过她。
她点开,按下按钮,里面出现的是她最为熟悉的男声。
:阿荼,刚刚我叫你给我录音唱歌,我猜你应该答应了,所以我也给你录一首,这样就不算欺负你了。
他唱的歌是她这几年爱哼的。
也是两个人第一次听的歌。
周杰伦的花海。
录音笔传出歌声,伴随着这充满回忆的花海。
白荼想到了那次在公交上,她偷看到他的手机里有自己的照片。
那时候她才知道他喜欢她。
可是他没说过。
但他对她很好。
他知道她喜欢银杏,便带她去银杏大道。
他听到别人说海边有海豚,就带她去海边看海豚。说听说女生都喜欢这些小动物。
顺便在那里他和她表白。
他张狂桀骜,骄横跋扈。但从来对她不会,从开始到现在,他只对她妥协。只对她服软。只对她有小孩的一面。
她还记得李晨星问过她:这样的你一点都不心动?
白荼那时候说:“谁会不心动?”
少年稚嫩的歌声结束。
响起了一段真挚动人的独白。
今天我生日,最有意义的一个生日,因为第一次有你在我身边
嗯
阿荼
还有
我想
往后你都要在我身边。
只要你。
录音笔的结尾是一个男孩低低的笑声。
白荼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感觉沁入心肺,雨后的天空繁星闪闪,白荼轻轻的笑了,她低头伸出手掏出手机,从而忽略了一辆黑色的车驶进巷子里。
她点开秦深那一栏,忐忑的打了几个字,信息叮咚一声,提示已发送成功。
楼道里传来急匆匆的跑步声,白荼蹙眉,声音在拉扯着她的心脏,她企图赶走这难耐的怪异的感觉。
当她转身,看见的却是穿着黑色的拖鞋,深灰色毛衣,黑色的牛仔裤,头发还湿嗒嗒的,他一手扶着门急促的呼吸,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白色的纸。
白荼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啤酒,嘴巴长的大大的,在白荼不下十次眨眼的瞬间,秦深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她身边走去。
白荼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深,回神刚想问:“秦深,你怎么回——”白荼被秦深拉进了他的怀中。
白荼感觉到了在她背部的那双手的颤抖,她觉得秦深的情绪有些不对,她侧头,轻轻地问:“秦深,你怎么了?”
秦深放开了白荼,蓦然自嘲的笑了,他将手中的信放在白荼的手中。
嘶哑着声问:“要离开我?”白荼瞪大了眼,秦深怎么这么快看见了这封信。
“祝我儿孙满堂?老年含笑?”他胸膛起伏,呵笑了一声,他捏着白荼的下巴,咬牙切齿的说:“我就这么失败?这么失败?你不是爱我吗?你爱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白荼慌神,企图将秦深手中的信抢回来,而秦深将她一把压在了墙上。
他垂眸,怒气冲天的说:“你真的就是个骗子。”
他怒吼:“骗子!”
白荼着急的想要解释,可是秦深蓦然像是被抛弃的小狗,有些哽咽的埋在她脖颈,抽噎的说:“不是说不离开我了吗?不是说,好好在一起吗?不是说呜”
白荼伸出手,触上他的发梢,还未干的发有些湿,她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有水珠滴落,她明白,那是他的眼泪。
白荼清了清嗓子,小声说:“秦深,我没要离开你。”
秦深埋在她脖颈处,哭成泪人,控诉道:“你骗人,这封信明明写了你要走。”
白荼抚了抚他的背,咬咬唇,开口道:“不信的话,你看看手机信息。”
秦深半信半疑的离开她,但是另一只手还是紧紧的箍紧她,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赫然显示一条未读短信,时间是十分钟前。
他那时候一心开车,没注意到短信。
秦深点开,上面的信息,让他羞涩的咬唇,而白荼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开口问了。
“秦深”
秦深高兴的嗯了一声,这态度,和刚刚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白荼垂眸,脚轻轻的踩着水,啪嗒一声,她垂眸,小声问:“你今年6月份的那个新闻,上面说,只要我愿意,你就娶我,还作数吗?”
秦深高兴的哼哼唧唧,笑了两声,只是样子有些滑稽脸上还有泪水,脚被积水浸泡了一些。
白荼咬咬唇,将刚喝完的易拉罐啤酒上的拉环扭断,秦深抿着唇笑,尽管内心已经开心的升天,表面的功夫还需要做好。
白荼抬起秦深的手,在繁星闪耀的夜空下,轻声问:“秦深你愿不愿意娶我——”
秦深裂开嘴笑,分明几分钟前还怒气冲天,哽咽抽泣,此刻有咧嘴大笑,他的情绪真的来的快,去得也快啊!
白荼没指望傻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秦深能够回答自己,她将易拉环带进了秦深的无名指,但是奈何只进去一个头,卡在了中间的那个骨头。
秦深就在这时,吻了吻她的发端,轻轻的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轻轻的回道:“我娶你。”
他的这声应答,仿佛从七年前隔着悠悠的岁月,年深月久的终于传入了她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