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走出法庭的一瞬间看见的就是灰蒙蒙的天空,她仰起头,看着乌云在游走,豁然勾唇笑了一下。
她在心中说道:妈妈,你开心吗?
后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她依旧仰着头,而那身后的人在她身后停止脚步。
白荼转身,对着苏绣笑着道:“谢谢你,阿姨。”
苏绣手挽着包,头轻点,友好的牵过白荼的手,微笑着说:“介不介意和阿姨谈一下?”
白荼其实对眼前的苏绣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是出于刚刚她的帮助,白荼笑着点头,“好的,阿姨。”
白荼对着身边的顾乘风打了一声招呼,顾乘风对着苏绣笑了一下,“苏太太,谈完了还请告诉我,我去接白荼。”
苏绣看着顾乘风,转头对着白荼好奇的问:“他是?”不是她男朋友吧,白荼的男朋友不是刚刚来找自己的那个人吗?
白荼看着顾乘风,笑了笑,一语双关的说:“我的恩人。”
顾乘风闻言笑了,他伸手撸了一把白荼的头发,“说什么恩人,那么老,不想叫哥是不是?”
白荼被他逗笑了,而苏绣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你就是那个救白荼出来的人是不是?”
顾乘风听见这句话,一直在给苏绣使眼色,而白荼则好奇的问:“苏阿姨怎么知道?”
苏绣这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她优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窘迫,而顾乘风适时的开口:“你们不是要去聊天吗?订房间了没有?”
苏绣摇头,顾乘风刚掏出手机想要帮忙订,而苏绣伸手制止,她对着白荼轻声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你肯定想去的地方。”
白荼隐约知道了苏绣说的地方是哪里,她有些紧张的跟着她走。
苏绣撑起伞,和白荼一起走进了雨中,钻进了车里。
车里,苏绣拿起一个毛巾递给白荼,“擦擦吧肩膀湿了。”
白荼礼貌的接过,只是内心还是有些不解,她和妈妈也算是情敌,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苏绣倒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浅笑了一下说:“你还以为我和你妈妈是死对头?”
白荼点头,但是白安芝好像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苏绣。
而苏绣叹息了一声,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拭自己的肩膀,司机在前面稳当的握着方向盘。
车子缓慢的行驶。
“其实,我和你妈妈也见过几次面,刚开始的确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后来有一次,我在路上看见你妈妈抱着还小的你,我一瞬间觉得你妈妈挺不容易的。”
她望向窗外,车窗上已经沾满了水珠与雾气,只能隐约的看见一些风景。
“后来我们就成了可以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的人,但是交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偶尔会谈论起你,那时候你妈妈生活条件比较艰难,我也有给一点生活费,你妈妈不肯要,我就说不是给你的,是给小孩的。后来她也就接过去了。”苏绣停了一下,她转头,看着白荼问:“对了,白成安在你长大后有没有给你和你妈妈生活费?”
白荼摇头,如果给了,白安芝也不至于要出去拼命的赚钱,苏绣眸间有些怒气,她沉声道:“我那时候经常出去和你妈妈见面,白成安知道了就不肯,说自己会给伙食费的,后来你妈妈也没和我联系,慢慢的就没聊天了,只是我一直以为白成安会给伙食费,没想到没给。”
白荼笑了一声,“其实给了我们也不会要,我妈妈虽然脾气坏,但是在白成安的面前,她还是会坚守自己的原则,我不后悔我和我妈妈一起吃过苦,我相信我妈妈也懂我会理解她,所以宁愿让我们一起吃苦,也不会拿白成安的一分钱。”
一路上两个人沉默,白荼看着后头的一辆车,好像从法院出来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前面的司机往左打了一圈方向盘,那辆车消失不见,白荼回神,车子行驶到了一处安静的园子里。
白荼心中的那股感觉越发的强烈,苏绣拿起放在后座上的伞,侧头对着她道:“下去吧,你妈妈很想你。”
白荼手握拳,又松开,最终伸出手,啪嗒一声,车门打开了。
她握住苏绣递过来的伞,走下车门的一瞬间,撑开了黑色的伞。
苏绣的声音从车内传来:“你自己去吧,我不打扰你和你妈妈重聚的时刻。”
白荼敛眸,握住伞,在磅礴的大雨中毅然的往那处陵园走去。
这里种了许多的鲜花,水泥建筑的墓碑比她在那处山林间弄得体面豪华的多。
白荼就这么举着伞,大雨洒在墓碑上,将原本浅灰色的墓碑临淋湿,变成了黑灰色。
白荼的内心深处其实有些抗拒,尽管已经知道了白安芝早就离去了,但此时此刻,面前的的确是白安芝,那个与她生活了18年的女人,给了她生命,完善她生活的女人,一生中最爱她的女人——她的母亲。
白荼撑着黑色的雨伞,沿着那水泥楼梯往上走,雨没断,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她的伞,在伞的顶端绽放出水花,沿着伞的下端掉落在地上。
白荼在看不清前路的大雨下,走到了白安芝的坟墓,只一瞬间,她所有内心的坚强都被摧塌,这七年来想念母亲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有时候会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番,而后再慢慢的自我分解这种疼痛,她在去到白村的第一年就刻了一个墓碑,她当时跪在那处,也是在那时候机缘巧合之下看见了那块巨型石头。
她当时站在那块大石头的顶端,目光望向黄昏的天空,快要沉下去的太阳,天空即将变成灰色。
而我最思念的两个人,一个远在天边,一个在山的另一端,无法联系,无从知晓,但我知道,我心中有一盏灯,不灭。——持之以恒!
白荼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白安芝,后一个蝴蝶飞来,在她肩上停留,白荼侧头,垂眸看了它一眼,黑黄色的翅膀,她笑。
“妈妈,我好想你。”
雷声轰鸣,闪电掠过,蝴蝶却一直在她肩上,思念划过她的脸庞,她眼里有雨滴。
就这么,在泪珠滚落下来的那一刻,蝴蝶飞走了。
白荼闭眼,紧抿着唇。
这,也是一个道别,一个迟到了七年的道别,她想,白安芝一直在自己的身边,没离开过她,灵魂深处,她永远不孤单。
白荼举着伞,白色的连衣裙下摆早已被雨水打湿,上面沾附了些许的小泥土,她在暴雨中跪下,磕下了三个响头,最终眼一闭,她在心中把关了她心的七年的牢笼解开,如今,重获自由,她想,总有一天,她与妈妈会再见面,待那时,她会告诉妈妈——
我很好,只是很想你。
秦深站在陵园的另一处,想上前的心最终还是没上前,他没忘记,那天顾乘风打电话给白荼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见了白荼说的一切。
她说她爱他,所以不想让他知道这些,爱里的人会自卑!
可是他爱她,更想让她告诉自己,他的心早就在从白村出来的那一刻被伤的遍体鳞伤。
倾盆大雨,他就这么站着,双手垂下,眸间满是心疼,苏绣叹口气,握住雨伞打开车门,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的走到秦深的眼前。
秦深看了一眼眼前的苏绣,只一眼就收回,复而又看着背对着他们的白荼。
他喉结滚动,想上前替她撑起雨伞。
苏绣叹口气,转头和他一起看着白荼。
“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经历了这些,我也很遗憾。”
秦深眸间本就红血丝遍布,听见她的话,想到了今天在法院里看见的视频,那时候的她该有多无助,尽管知道她被锁在屋里,但是当自己亲眼看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多想冲进去,但是却只能坐在观众席上,缓缓的伸出自己的手,隔空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轮廓,她那让人心疼的样子,与那溢出眸间对自由的渴望的眼神。
他多想,此刻去拥抱她。
但是他知道,如果去了,白荼的心只会更难过,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一辈子都不去说,将这件事放在心底,与她好好的在一起。
苏绣惊呼一声,秦深收回眸子,不解的看着她。
只见苏绣指了指他的手,秦深垂眸,抬起一看,上面原本快好的伤口此刻被雨水淋湿,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变得有些糜烂。
秦深摇摇头,“苏阿姨?”
苏绣不解,秦深解释:“我妻子这么叫你,我也这么叫。”
苏绣闻言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你们已经结婚了?我以为还在交往。”她笑,看着白荼的背影,“她是个好女孩,当然,能和你在一起,也是她的福气。”
秦深摇头,若有所思的道:“我们还没结婚。”
苏绣知道秦深,他的名号在这一带很大,但是今天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只是传闻这个男孩一直有一个交往了很多年的女朋友,只是大家都没见过。
苏绣看着白荼,蓦的疑惑地问:“秦深,你这几年传闻中的女朋友是白荼吧?”
秦深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跪在坟前的白荼,一双桃花眼泛着爱意,轻声说:“嗯,我一直只有白荼,白荼也一直只有我。”
我们,是我们,是不分彼此的我们,是最亲密时,负距离的我们,是那个情窦初开的我们,是那个爱着彼此不问缘由的我们,是那个巷子口,巷子尾一起上下学的我们,是那个即将成为夫妻的我们。
苏绣缓缓勾唇,“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秦深看着白荼站起来,他食指轻扫鼻尖,耳根泛红,带着爱意的看着白荼,蓦然开口道:“今晚。”
就在今夜,我要你与我在今后的日子里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