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人汇合时陆离手上多了一朵红色的花。

陆离被白煜抱着到巷尾时，看见了一车红色的花——芍药。陆离见到那红花艳得十分好看，怂恿白煜买一支芍药，当然是要给这个侄子买的。

也不算是买的，芍药花贩见陆离可爱，眼睛圆辘辘的盯着他木车上的花，便笑着摘了一支最红的给他：“小娃娃，拿着。”

当时他站在车前，被芍药吸引着，蓓蕾一颗颗绽开，带着些许晨露，吸引着他。一个人突然笑着给他一朵花，他愣愣地看着花贩把花塞到他手里，仰头看了眼虞引之的小厮，对他点了点头。

“谢谢叔叔。”

观赏完花展后秦汉阳把陆离送回家，自己去了军营。

回到府上陆离让小宋找了个瓶子放了些水把芍药插进去，周伯知道了还在瓶子里放了点盐，说可能会生根。

还是打磨石头重要，他昨天已经磨好一颗了，但是太大了，再小一点就好看了。大的磨小他没有把握不出错，索性挑了颗小的，赶在秦汉阳回家之前把磨好的石头放在桌内的抽屉里。

他拿出虞引之给他的字帖来练字。

虞引之在他心中可以说是一个崇拜级的人物了，人长的好看，弹琴好听，写字好看，医术精湛，博学多识。

能有一个这样的叔叔特别好，秦汉阳不在的时候还多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一晃又到了一个休沐日，陆离发现秦汉阳最近很忙。以往上完早朝就会回府吃饭，这几天不仅不回来了，而且还到黄昏之分才会一脸疲惫的回府。

小小的陆离隐隐觉得会有一场分别，格外的黏着他。

休沐日这天秦汉阳没有去皇宫，但依旧早起监督他早操。

早饭过后秦汉阳坐在堂屋内喝着碧螺春，绿茶色翠香郁，其味清香回味爽口，使人放松。

陆离从堂屋外过的时候听到里面大喊了声：“小崽子！”

这是秦汉阳在叫他。

有名字不叫，叫什么崽啊，一点都不好听，让人联想到小兔崽子。

边理着发带边走进去叫了声叔叔：“叔叔，能不能叫我名字啊？”

“当然——不可以。”秦汉阳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解释道，“这样叫多亲切啊。”

“……”

“诶，对了。我明日要去北方打仗了。”秦汉阳把玩着手上的青瓷杯，小心谨慎地说：“要不要去你虞叔叔那儿住一段时间，我回来后就去接你。”

面前的小孩儿面色如常，双手慢慢拢进衣袖内，想都不用想肯定在拿拇指的指甲盖使劲戳食指。

陆离每次不开心时都会做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了。

过了片刻他才发声，有点涩口：“好。”

战场上瞬息万变，今天给你买桂花糕的人明天就会不在。这也是小宋告诉他的，要他不要惹叔叔生气。每次打仗都是艰难不容易的，很容易受伤，但为了国家安宁也不得不去。

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想到这些不禁吸了吸鼻子，走上前扑在秦汉阳的身上抱着他的腰无声哭了起来。

“哎，你这是哭上了？”他放下杯子有些无奈，“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哭什么啊？从树上摔下来都没哭的。”

陆离不理会他，只是一味地抱着他。他干脆不理了，喝着自己的茶。

须臾之后，身上的人停止了抽泣时身体的拂动，闷闷地带着哭腔：“你回来一定要记得接我。”吸了口气，“不然我就把你忘了，不认你当叔叔了。”

一阵清凉的风肃肃吹来，吹散了离别的沉重。

陆离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对秦汉阳笑：“早点回来接我。”

军队在明日寅时出发，只有皇帝和众多官员送行。

秦汉阳醒后看了眼身旁的陆离，左日哭过后眼尾一直红红的没有消下去，好像做了个恐怖的噩梦，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他轻轻揩过陆离的眼，安抚性的拍他背，拉高被子盖好。

这一别二三载，回来后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认得长大一两岁的陆离了。

熟睡的小孩儿不安分的动了动，转了个身向着墙。

还好没醒。

他轻轻的下床穿好战袍，在衣裳夹层中拿出了三个小布袋放在陆离枕头边。一个安神香囊，一个芍药花种，一个平安囊。

陆离睡觉总是睡不熟，爱做噩梦。一个小孩子，经常做噩梦，精神也会不好。自己在的时候他尚且能安静睡觉，但也偶尔哭醒，但第二日醒来就忘了。自己不在的时候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安分睡觉，只有去松井寺求了个安神囊。

秦汉阳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开始迷信了。

前日抽空去求了安神囊后还顺带求了平安符，希望陆离平平安安长大。

离开卧房后到府上的马棚，兴奋满满的给自己的战马顺了顺毛，马儿亲昵地用头拱了拱他。

“隔了小半年，又要一起并肩作战了啊。”

来送行的他看见了有虞引之，还有白煜，但他可不想理会白煜。

“卯时记得去将军府接人。”他对虞引之说。

虞引之拍了拍他的肩：“保重。”

军队远行，满城春色，皓月当空。

将军府，将军卧。

陆离没有睡着，他现在没睡熟时能感到身旁人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

他知道叔叔要离开了，去打仗，短的几个月，长的几年。期间会受无数次的伤，会因为商谈战术熬夜，会因为战事在夜晚辗转反侧。他能做的，只是不让他叔叔担心。

明明是想明早送他的，但还是算了吧。

鼻子酸酸的，叔叔轻轻的拿手指揩掉不争气的泪水。他怕一下子忍不住睁眼，被叔叔发现自己在装睡就不好了，所以转了身，背对着他。

穿战甲，叔叔又走回来了，放了个东西，但他不能转身。

庆幸放了东西后叔叔没有多做停留，悄悄出门了。

片刻过后他才转身，烛火微弱的亮着，随着晚风轻轻摇曳。

有一个很香的香囊，他捏在手里，紧闭着眼睡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