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画廊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矜持的私语声,衣着得体的男女对着墙上的画点头论足,以此来彰显自己的非同一般的品味格调,语气里满满都是优越感。
不远处站着一位看画的年轻女孩,她身上穿着湖绿吊带裙,身形纤细清瘦,脚上穿着米色绑带凉鞋,露出细白的脚踝。
不过不管是她此时随意挽着的黑发,还是手间夹的香烟,都和画廊高雅浓郁的艺术气息格格不入。
“抱歉,这位小姐,这里不能吸烟。”
工作人员模样的男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制止了她。
女孩转过头来,露出那张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的脸,指尖夹着那根香烟形状的条状物轻轻晃了晃,笑道:“这是糖,只是看起来像烟。”
工作人员看着她的笑脸,呼吸不由一窒。
她的模样竟然和她面前的画像如出一辙。
眉眼清丽淡雅,黑发长发柔软顺滑,肌肤雪白如瓷,干净细腻,浑身上下充满了古典美。
时慈一看工作人员发愣,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弯了弯笑眼,指了指画像上的人,“那就是我。”顿了顿,又道:“准确来说,是我的自画像。”
工作人员听了微微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就是时慈?”
时慈可是时下美术界最出名的年轻新锐,以作色大胆绚丽而闻名,她的画无一不包含热切的情感,技艺精湛细腻,备受业内人士好评。
时慈点了点头,又转头望着墙上的画像,似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你们怎么就选了这一副画展览。”
工作人员以为她在出言责怪,不由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抱....抱歉,时小姐。”
时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给我道歉干什么。”
“因为...因为你好像对这幅画不太满意...”
“谁说我不满意了,我是想夸你们眼光好。“
工作人员愣愣的“啊”了一声。
时慈眯着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画像,越看越满意:“你不觉得还怪好看的吗?”
工作人员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时小姐好像和传闻中不一样。”
传闻中时慈性格孤僻冷傲,不喜欢与外人往来,而自己的面前的这个.....
时慈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可能我们艺术家就是这么复杂。”
工作人员肩膀一斜,身形晃了晃。
时慈又站了十几分钟,看了一眼时间,便知道该去买菜了,不然等会就得和超市大妈杀出一条血路了。
世人都对他们这些搞艺术的有些误解,仿佛生来自带仙气,不染俗世烟火气息,不识菜米油盐酱醋。
可事实上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偶尔多愁善感了些。
还没走出画廊,刚经过拐弯,时慈因为脚步匆忙,一时没刹住,撞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鼻息间盈满淡淡冷衫木清香。
“看路。”
一声带着戏谑笑意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时慈贴在他的胸膛上,脸颊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胸腔震动。
男人伸手稳稳的揽着他,以免她摔倒。
时慈心中着急着去超市抢购,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匆匆忙忙的说了句“抱歉”,便越过他离开。
“卫总。”
男人旁边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叫了他一声。
卫喻这才收回视线。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身形高瘦,肤色冷白,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瞳孔漆黑不见底。
听闻卫喻年少时体弱多病,近些年才好了些,身体后了之后,他便开始接手卫家的事物,身上原本隐藏的锋芒一展无遗,将卫家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手段了得。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他的视线所及处,只看得见一道纤细的背影,他心思打了个转,善解人意道:“那是时家的大女儿,时国雄和已逝前妻所生,前些年从时家搬了出去,也不知道现在在干些什么。”
反正总归没什么出息便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卫喻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我知道。”
他怎么不知道。
卫家与时家向来是世交,两家交好便少不了走动,子女间一来二往自然熟识了许多。
但是也有个例外,那就是时家的大女儿。
他每次去都只见的盛装打扮的小女儿,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出现,时家夫妇从来对她也是只字未提。
卫喻知道两家父母有意他和时家的小女儿婚配,所以一直在给他们制造独处培养感情的机会。
卫老太爷膝下二子,他的父亲是长子,膝下有一子一女,这一子自然是卫喻,可他自小体弱多病,二叔一家虎视眈眈,家中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卫喻的父亲需要寻找一个强有力的伙伴,所以当时不愿意成为父母累赘的他,面对这样的安排只能沉默的接受。
如果他和那人相遇的平行线没有打乱,他可能会按部就班的按照原定的计划活下去。
那天夜色很好,夜空中繁星满天。
续弦的时夫人是位很注重生活品位的人,在后院里移植了不少名贵花草,院子中央有一颗大槐树。
清风徐徐吹过,树叶发出簌簌作响声,空气中弥漫着馥郁花香。
“你是谁?”
树上忽然传来一道略带稚嫩的女孩声音。
卫喻抬起头,只见树枝上坐了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穿着鹅黄色连衣裙,更衬的皮肤雪白如瓷,黑色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细白笔直的双腿在半空中晃荡着,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只看了一眼便下了定论,是个和他一样早熟的小孩。
待看清他的面容后,树上的女孩微微一怔,然后脆声笑道: “我知道你是谁,你以后要当我妹妹的未婚夫。”
卫喻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笑意,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是时慈?”
时慈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卫喻又问道:“你在那里干什么?”
时慈举手望着天空,伸开五指透过指间缝隙看着星空,笑眯眯道:“我在看星星呀,你要不要上来?”
不过最后卫喻也没有上去陪她一起看星星。
后来卫喻再去时家,便有意无意的留意起时慈的身影,她似乎不常在家,只有周末会在家待一会,听说是在学校里住校。
有次撞见她便是在周末。
他正在帮时妍辅导功课,自从时妍大了些,卫喻便避免和她在单独房间独处,补习的地点也变在了客厅。
时慈便是在那时候闯了进来。
她看起来睡眼惺忪,似乎刚洗完澡,只穿着吊带衫和短裤,黑发湿漉漉的黏在白净的脸颊上,眼底也似带着氤氲水汽。
她径直去接了杯水,一边倒水一边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
从卫喻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见她细白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捏便会折断。
时妍看见她这幅模样,羞的脸色通红,愤愤道:“姐姐,你怎么穿成这样?”
那语气似她正在裸奔一样。
时慈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来,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们。
她挑了挑眉,“这是在我自己的家里,我为什么不能穿成这样,倒是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去房里?”
时妍一时语塞,脸色气的通红,她一向不会吵架,她的母亲将她保护的很好,娇生惯养长大的名媛淑女,说话软声软气,最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时慈也不和他们争执,喝完水,背对他们潇洒的挥了挥手,然后上楼。
后来不知道时国雄给时慈说了什么,她连周末的时候都很少回家了。
最后一次见到时慈。她似乎刚和她的父亲争吵完。
门打开刚好撞进卫喻的怀里,她抬起头,白净的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泪痕,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水光。
被人撞见软弱的一面,时慈迁怒似恶狠狠的瞪了卫喻一眼。
只一眼,便让卫喻心尖一颤,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竟然忍不住想要伸手揽她入怀,但他的理智制止了他的冲动。
然后看着她摔门而出。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是自己搬出去了。
卫喻之后也很少再去时家拜访,近些年时家家世中落了不少,反而卫家如日中天,卫老爷子也打算好好在斟酌是否需要和时家联姻,面对时家的示好,态度暧昧不明,只说再缓缓。
不知不觉竟已经过了八年,这期间卫喻一直默默关注着他。
时慈离开时家后果然过得很好,开了自己的画室在专业领域崭露头角。
本以为他只要远远的看着她就好,但现在看来自己也不满足于此。
中年男子被卫喻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谁不知道卫喻作为卫家最年轻的掌权人,手段狠厉,生性凉薄,且瑕疵必报,做事从不念旧情,可以说在权力争斗中一步步厮杀而出,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如果只看他对谁都带着几分笑意,因此认定他只是一个轻浮无能的公子哥,绝对会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
好在卫喻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中年男人松了口气,然后连忙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
待走到一幅画像前,身后人的脚步忽然顿住。
中年男人无知无觉的给他介绍着一幅山水画;“卫总,这可是名家手笔,卫老爷子肯定喜欢。”
卫喻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画像,道:“把这幅画给我包起来。”
“那幅?”
中年男子愣愣道,看了看画像上巧笑倩兮的美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卫喻笑了笑,带了点玩世不恭的意味,“你说哪幅?”
中年男人脸色一青,鼓起勇气劝道:“这个送给老爷子当寿辰大礼,他可能不会喜欢。”
卫喻微微蹙眉,“我喜欢就好了,谁说我要给他的?”
中年男人一怔,“什么?”
卫喻道:“再说这是他儿媳妇,他不喜欢也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