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检查

“沈、方、煜——”

江叙直接站起身，“哐啷”一声带翻了他身后椅子。

于桑小心翼翼地扶起椅子，几乎所有正在聊天医生都被吓得安静下来，看看江叙，又看看沈方煜。

今天不会又要打架吧，是谁让他俩坐面对面，这还不得补偿一下人民群众受伤心灵？

吴瑞瞪了一眼沈方煜，他就知道沈方煜那张破嘴迟早要坏事，他一边给江叙拍背一边劝道：“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他说：“都怪师哥，是我刚在跟方煜说我媳妇妊娠反应，他才跟你开玩笑。”

然而一直死死盯着沈方煜江叙，闻言眼睫忽然颤了颤。

吴瑞口中“妊娠反应”四个大字哐哐地砸向他脑海，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占据着他神智。

头晕乏力，厌恶油腻，恶心呕吐……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妊娠反应，他自己就是妇产科大夫，对这些症状再熟悉不过，只是之前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吴瑞都做好劝架准备了，万万没想到他劝了一句，江叙居然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虽然他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太好，但毕竟一场硝烟就这么解决了，吴瑞难以置信看了他一眼，突然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口才这么好吗？我是不是应该辞职去派出所做调解员。”

“是，下一个诺贝尔和/平/奖非吴哥莫属。”沈方煜极为配合地开口，他也有点纳闷儿，今天江叙也太好说话了。

然而江叙忽然又站起身，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清楚了还是准备找沈方煜打一架时候，他突然拍了拍于桑肩，而后走出了休息室。

于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求助地看向其他人，结果发现几乎所有同事望向他目光都充满了鼓励和期待，仿佛写着一行大字：“加油，你一定能解决一场战争。”

于是于桑困顿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最后昂首挺胸充满信仰地跟着江叙走了出去，宛如人民英雄。

然后他就看到江叙靠在墙边，一条腿支撑着墙面，另一条腿微微屈起，他低着头，用手按着鼻梁，显得很疲倦，走廊惨白灯光打在他身上，于桑忽然发现江叙最近瘦了很多，连穿在身上衬衫都显得空荡荡。

看见他来了，江叙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后，才压低了声音问：“如果一个患者，两个月前有性/生活，现在出现了恶心呕吐食欲不振乏力头晕情况，是什么原因？”

于桑早已习惯了江叙随时随地地查他考点，只是有点意外这问题怎么这么基础，虽然奇怪，他也还是脱口而出道：“妊娠呗。”

江叙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冲动，继续逼问道：“那这个患者如果是男呢。”

“……”这题有点儿超纲了。

“要不，”于桑试探着说：“也去查个hcg？”

江叙：“？”

于桑确信在他说完之后，江叙露出了下一秒就打算把他丢进海里喂鲨鱼神情，于是光速改口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可能是消化道疾病吧。”

江叙掐了掐眉心，冲他摆手道：“跟他们说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哦……”于桑一头雾水地看着江叙离开。

他跟着江叙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江叙露出这样神色。他望着江叙清瘦单薄背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忽然就想劝他多吃点儿，工作别那么拼。

然而妇产科医生和外科一样，因为手术多，常年奔波，走路都特别快，跟赶着去投胎似，因而他想出声时候，江叙已经走远了，他叹了口气，走回了休息室。

大家都还在聚餐，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江叙望着电脑上文献发呆，过了十分钟，还在看第一行，他有些烦躁地关了电脑，准备下班。

外面夜色已经深了，抬头看过去，还能看到月亮。

科室外面有一棵很高很高香樟，香樟树杈深处有一个鸟窝，鸟妈妈刚生了一窝小鸟，这会儿正在给他们喂食，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江叙目光在鸟巢上顿了顿，又望向树后面医院大楼。

半晌，江叙顿住出门脚步，坐回了办公室，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拨通了一个电话，“检验科值班室吗？”

他声音很淡，仿佛夜晚风。

对面“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们那边这会儿忙吗？”

“还行。”

江叙转着工作胸牌，目光落在照片里自己上，“我现在送一份尿液样本上来，麻烦你帮我测一个hcg。账记在我私人头上，妇产科江叙。”

同院里医生走个后门，带自己或者亲朋送样、做检查都是挺常见事儿，一般是为了图个省钱。

各个科室都是同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检查一般也不问名字，不记录患者信息，直接把结果给带人来医生。

虽然有点奇怪江医生为什么自己还要付钱，但检验科值班医生并没有多问，只是给了他肯定答复，“可能晚一点出结果，你别等，明早起来看。”

江叙：“嗯。”

然而今晚江叙少见地没有倒头就睡，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失眠，是因为在等检验科结果。

说不出为什么，分明觉得十分荒谬，他一个男人，就算出现了和妊娠反应相似症状，也不可能会是怀孕，然而江叙还是根本睡不着。

他让检验科查那个指标全名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是妊娠早期常见检查指标，但即使真升高了，也不一定就是怀孕，还有可能是脑垂体功能紊乱，或者是很多种恶性肿瘤。

江叙甚至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癌症和怀孕哪一个比较让人崩溃。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着沈方煜那张脸，甚至连那一夜许多被他遗忘细节这会儿都缓慢地回到了他记忆里。

他一边烦躁地等待着结果，一边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

一个专业妇产科医生，大半夜睡不着觉，居然是因为在怀疑一个男人是不是怀孕了，说出去都要被同行笑掉大牙。

然而当手机提示音响时候，他还是猛地解锁手机，打开了检验科医生发来文件。

新鲜检查报告上，白纸黑字，只有一个指标。

江叙眼神仿佛能在检查单上烫出一个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熟悉指标，还有后面飙高数值，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结论。

不是仪器坏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几乎是连夜从床上跳起来，拨通了唐可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