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

安静私立医院B超检查室里,三个男人一躺一坐一站，气氛相当微妙焦灼。

江叙躺在检查床上，露出微微有些隆起小腹,沈方煜站在一旁,头上贴了块纱布,抱着肘盯着B超仪上画面，而唐可握着检查探头在江叙皮肤上滚动,眼睛底下吊着两个大黑眼圈。

“江叙，”他说：“就因为你那天晚上让我听了几句歌，我失眠两宿了。”一闭上眼,就是连绵不绝无比洗脑四句“啊~~~”。

江叙似笑非笑，“这样日子我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

“你失眠才怪,”沈方煜说：“我看你睡得挺香。”

他话音一落，两双眼睛同时望向他。

一个充满了八卦而震惊探寻,一个暗含着杀人灭口昭昭之心。

沈方煜：“……”

“咳咳。”沈方煜挥了挥手，对唐可道：“好好做检查。”

唐医生显然没办法好好做检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事情，“你们……”他眼巴巴地看向江叙。

“我们没同居。”江叙说。

“我没说你们同居了啊！”唐可瞳孔疯狂颤动。

“……”江叙伸手去夺他手里检查探头，“你不做我自己来。”

“我来我来。”唐可不敢再追问了,他忙捡回自己老本行，重新接上刚刚被打断检查。

四个月孩子器官已经基本发育完全,生/殖器也分化十分清晰，如果说上回检查时候还是看着像女孩，这次就差不多百分之七八十可以确认，江叙肚子里孩子确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头出现在屏幕里,唐可忙着测量双顶径,沈方煜凑近看了看,乐道：“长得挺像我，是个漂亮姑娘。”

二维B超清晰度显然并不能看清孩子长相，江叙翻了个白眼，“这是二维B超不是四维彩超，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像你，”他又多看了几眼屏幕里图像，顿了顿道：“要像也是像我。”

唐可从来没想到，他有一天居然能听见这两个卷王跟小学生抢玩具似争孩子像谁，这剧情实在是过于离谱玄幻，让他一下没控制住自己表情，结果刚笑出声，两人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道：“你笑什么？”

唐可笑容硬生生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不是对手吗？

跟江叙关系更好不应该是他唐可吗？

怎么现在看着跟他俩才是一家人似。

而他这个江叙多年好友，孩子检查医师，反而看起来成了外人。

这不合理。

他正想反驳两句，沈方煜忽然指着检查仪上画面道：“孩子右胳膊是不是藏在背后了，这角度看不见，江叙，你要不下去走两圈再上来查一遍？”

唐可看过去，还真是。

得了，还是别走神了，再走神……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沈方煜一眼……恐怕连孩子检查医师这身份都要被人抢走了。

这种情况在产检中还算常见，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孩子没生出来时候，一切都不好说，万一孩子真是右手有什么问题才藏着，也不是没有可能，江叙闻言放下衣服起身，“行。”

“我陪你。”沈方煜自然地跟上去，两人并肩下楼。

刚刚反应过来唐医生望着两人背影，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因为上回江叙有不遵医嘱拖延产检前科，这次他才优先联系了沈方煜，在他眼里沈方煜就是个催江叙来检查，帮江叙做手术工具人……怎么工具人眼瞅着还要上位取代他这个至交好友了呢。

唐可满脑门儿官司地收拾完仪器，再次评价道：“这绝对不合理。”

唐可在这家私立医院很高档，不仅在这寸土寸金A城修了一片占地面积不小公园，还是贴着江边而建，十月江风吹拂在脸上，江滩上芦苇和荻花互相交错，随着江风浮动出一片雪白云雾。

散步道旁是自行车道，时不时有人骑车掠过，夜晚灯挂在路两旁行道树上，显得夜色柔和。

“难怪现在一年年跳槽来私立医院人越来越多，”沈方煜感慨道：“这儿环境真是好啊，我都想辞职来这儿干了。”

平日里在医院工作多，医生们走路没有不快。江叙很少有机会这样慢慢地走在路上，他望着树梢上一小点儿缀着星子似桂花，闻言瞥了沈方煜一眼，“慢走不送？”

“那不行，”沈方煜说：“你不走，我就不能走，这是尊严问题。”他说着揽过江叙肩，许是风景不错，舒适而安逸，江叙也没挣开。

迎面一对夫妻推着牙牙学语孩子和他们擦肩而过，挂在车上铃铛被微风撞出了清脆声响，沈方煜忽然道：“江叙，你给孩子算过预产期吗？”

江叙偏头望着月光照耀下江面，他知道就算他不说，沈方煜这会儿肯定也在自己算，果不其然，沈方煜很快道：“好家伙，四月一号，”他忍不住笑了，“这孩子预产期居然在愚人节左右，这缘分还真是……”

江叙一脸冷漠地打断他，“这只能说明你我相遇就像是一场笑话。”

沈方煜丝毫没有被他冷言冷语打消热情，思维又开始往别去处延伸，“哎，你说咱俩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要不就叫沈江，还挺大气，又有你姓，又有我姓。”

江叙横了他一眼，“那也是叫江沈。”

“沈江！”

“江沈。”

“沈江！”

江叙斩钉截铁，“江沈。”

“江沈一听就不像人名，”沈方煜说：“‘沈’一听就是姓，哪有人名字取个‘沈’？”

“那是你问题，谁让你姓这个，”江叙说：“你要是觉得这个字不像人名，那就取个别，反正得姓江。”

“要不这样，”沈方煜退而求其次道：“干脆不跟我姓也不跟你姓，这孩子正好愚人节生，就叫余仁杰怎么样，现在派出所应该能用非父母姓吧？”

派出所能不能用非父母姓江叙不知道，但是以江叙浅薄取名经验来看，如果他闺女一出生就顶着“愚人节”这么个名字，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放过沈方煜。

“大智若愚嘛，”沈方煜十分没心肝地满嘴跑火车道：“多好名字。”

江叙若有所思，“要不今晚买个榴莲吧。”

“你怎么最近喜欢上吃榴莲了？”

江叙不着痕迹地把沈方煜搭在他肩上手撂下去，看了一眼沈方煜头顶白纱布，“榴莲比苹果砸起来效果好。”

沈方煜：“……”

终于把身边人怼得没了声音，江叙心满意足地安静下来，无声地欣赏着A城繁华夜景。

A城是一座很美城市，从江叙第一天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就很喜欢这里。

而一转眼，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了。

从读书，到工作、安家，现在甚至有了孩子……有了打算搭伙过日子不靠谱搭档。

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虽然全是命运玩笑，充满了哭笑不得凑合，但好像兜兜转转，也拼凑出了一个还算可以期待未来，就像是A城月亮，表面坑洼，却依然皎洁明晰，照进人心里，在熊熊斗志之上，又增添了一把烈火。

“回去吧。”

夜风一点点凉起来，他们也走了有一会儿了，江叙晚上回去还得准备科室会议报告，而沈方煜还得给他倒霉学生改论文，顺便备明早课。

沈方煜却忽然拉住他。

江叙看了一眼自己被扯住袖子，后者便善解人意地松开手。

“大名叫什么先不讨论，小名儿我反正想好了。”

月光下“凑合”沈医生勾起嘴角，“就叫笑笑。”

江叙扬了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沈方煜眼睛里倒映着江叙脸，“因为你笑起来好看，我喜欢看你笑，但你又不喜欢笑，所以要让她提醒你多笑。”

晚风撩起沈方煜额前碎发，他那双桃花眼懒洋洋，比圆眼眼尾拖得更长些，却又不似丹凤眼凌厉，带着股含情脉脉风流劲儿。

江叙心尖突然颤了颤，就像是被扑棱着翅膀花蝴蝶扫过一样，带着一点毛茸茸细碎痒。

他敛了眉眼，避开了沈方煜目光，往医院大楼方向走了几步。

沈方煜追上来，贴在他身后，“行不行嘛。”

江叙没回答，沈方煜就接着问，一句缀着一句“行不行”接二连三地撞进江叙心底，他不耐烦地回过头想让眼前人闭嘴，沈方煜却直接祭出了杀手锏，拎出了他手提音响。

熟悉音乐响起，瞬间无数正在散步人好奇地望过来，江叙一把夺过音响按了半天也没找到静音键，索性直接砸在地上，那音响才终于闭了麦。

察觉到旁人探寻视线，尴尬癌上身江叙飞快把音响残骸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压低声音道：“沈方煜你是不是有病。”

沈方煜优哉游哉地从怀里又摸出一个，“来，我今天也学一学贾宝玉，晴雯撕扇子，江叙砸音响，想砸多少砸多少。”

江叙和沈方煜高考那会儿，《红楼梦》还是文学常识必考题，多数时候是考情节题，让许多不愿意看书考生，尤其是学理科男生们苦不堪言，江叙还记得当年挑灯夜战一边翻书一边做思维导图过往，闻言忍不住道：“高考设置《红楼梦》就让你学会了这个？”

“还学会了点别，”沈方煜说：“不过你可能不爱听。”

江叙不想知道他还学会了什么，冷漠地盯着他作势要去开音响手。

“别放了。”他说。

“那你答应我吗？”沈方煜问。

“答应。”

“不答应唱歌也行，但你得答应女儿名字叫笑——”沈方煜说到一半，才发现江叙说是“答应”。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江叙。

“你再说一遍？”

江叙翻了个白眼，插着兜转过身去，提高了一点分贝，一字一顿道：

“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