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雨交加,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户的玻璃上。一道苍白的闪电划破苍穹,似乎下一刻就要撕裂这夜空。
此刻S市市医院某个私人病房内,季言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而一旁,坐着霍叔华。
因为失血过多,季言已经昏迷了一周的时间。除了被包扎好的头部外,季言身上还有多处大大小小的伤口。白嫩的皮肤上遍布着淤青,显得触目惊心。两只手的手腕上还有深深的勒痕,是季言在挣扎的时候,皮肤被粗粝的绳索磨破而留下的。
季言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发出了梦中呓语般的呼喊:“姐姐...姐姐...对不起...”口中还不断重复着,“不要...不要...”
霍叔华低沉着眼,抬手轻轻拭去季言眼角的泪水。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季言带着哭腔呼喊道,声音带着无助,令旁人心生不忍,“救救我,姐夫...”
霍叔华动作一顿,看着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庞,耳边传来季言对他的求救声。
‘轰隆隆!’又一道惊雷响起,闪电亮起的那瞬间,夜晚仿佛变为白昼。
“啊!”仿佛有所感应,原本紧闭的双目睁开,季言被雷鸣惊醒。内心中的恐惧源源不断涌来,他立刻坐起身,不顾霍叔华的阻拦要下床。
“不要碰我,畜生,你滚开,放开我!”由于受到强烈的刺激,季言的记忆停留在季皓轩向他施暴的那一幕。而此刻,他把霍叔华认成了季皓轩。
在剧烈的挣扎过程中,季言手上的吊针被挣脱了下来,手还蹭破了一层皮。
霍叔华看到鲜血从伤口流出的那一刻,立刻松开了手。脱离了桎梏,季言后退到角落,全身蜷缩着不断颤抖,口中断断续续低喃着什么。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刚刚那阵吵闹惊动了外面的护士,几个医生和护士推门而入,李维在他们后面冲了进来。
看到这混乱的一幕,李维问:“霍先生,这是怎么了?季先生他...”
“他刚醒,你们先别刺激他。”
看着因恐惧不断发抖的季言,还有从伤口源源不断溢出的鲜血,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下一刻,霍叔华放轻了嗓音唤道:“言言!”
季言听到熟悉的呼唤,缓缓地抬起了头。霍叔华对上季言的目光时,季言瞳孔微微放大。那双灵动、宛如琥珀般剔透的双眼变得空洞,泪水不断冲里面涌出来。
霍叔华慢慢靠近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造不成威胁,目的就是为了让季言放松警惕。片刻后,霍叔华停在季言身前,慢慢地向他伸出右手,柔声呼唤道:“言言,别怕,是姐夫。”
听到‘姐夫’时,季言渐渐放松了身体。
‘轰隆隆!’又一道雷鸣响起,季言再次受到惊吓,他一把抓过眼前霍叔华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霍先生!”李维焦急道,谁都没想一向软弱的季言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大胆的举动,李维冲过去想制止他的动作。
霍叔华挥了下手,示意李维停下,“我没事,别吓到言言。”
听到霍叔华的话,李维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担忧地看着霍叔华的右手。
刺痛不断从右手上传来,季言的泪水也打在皮肤上。
“言言。”霍叔华的声音再次传来,季言就好像没听到一样,反而加重了口中的力气,牙齿刺穿皮肤,陷入肉里面,殷红的血丝从季言的口中流出。
即便这样霍叔华眼里一丝痛楚都没有显露出来,一旁的李维眼里的担忧更甚,他很想阻止季言的动作,可是霍叔华不让他帮忙,即便他再担忧,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霍叔华看着季言的头顶,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季言的后背,入手的触感是瘦削的骨头。霍叔华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季言居然这么瘦。好像再加重点力气,那段骨头就会被他折断。
“言言,别怕。”季言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稍稍一提高音量就会把他吓跑。霍叔华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左手仍旧再不停地轻拍着季言的后背。
“唔...”季言的口中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言言,我是姐夫,别怕。”
耳边传来男性低沉嗓音温柔的呼唤,季言感受着后背温热的手掌,还有口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姐夫?”季言缓缓松开口,眼中恢复一丝清明。入眼是牙印深陷的手臂,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伤口,这是他弄出来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姐夫,我...”季言带着颤音不断道歉,浓浓的愧疚涌上他的心头,他抓着霍叔华的手臂不断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叔华看着季言瘦弱的身躯不断颤抖,沾染上血液的双手抱着脸,泪水不断从指缝流出,混杂着淡淡的红色,他目光微动,轻轻地拍着季言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季言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没关系,姐夫不怪言言,言言别怕。”
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下一刻他陷入了温暖的怀抱中,季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吓到,他绷紧了身体。感受到霍叔华温暖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这一刻,季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身体缓缓地放松下来,情绪也趋于平静,就如同一只被安抚好的动物。
距离那件事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今天是季言出院的日子。
最近已入秋,季言看着窗外的枫叶逐渐变黄,直到一片一片凋零。
“言言,准备好了吗?”霍叔华从门外走了近来,看到季言对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到霍叔华的声音,季言收回了目光,点点头,“嗯。”
因为发生那件事,季言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就好像回到初次见面一样,不爱与他人交流。
霍叔华看出季言的冷淡,但他并未说什么。他接过季言的行李说:“走吧,司机在外面等着我们。”
季言慢吞吞地跟在霍叔华身后,他默默注视着霍叔华的背影。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肩膀,就好像天塌下来,这个人也丝毫不畏惧。他不止一次感受过霍叔华温暖的怀抱,令他很安心。
感受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霍叔华放慢了脚步。
深秋的太阳不再炽热,但是依旧刺眼,季言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霍叔华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打开了车门对季言说:“上车吧言言。”
季言小声说了句谢谢,躬身坐上了车。紧接着霍叔华也跟了上来,关上了车门。
一路无言。
到了霍家,季言就看到一脸急切的吴阿姨。这段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季言抵触见任何人,除了要亲自照顾他的霍叔华、医生以及护士。所以这月以来,吴阿姨都没有见过季言。
他一下车,吴阿姨就走了过来,慈爱地摸了摸季言的头,看到他瘦削的下颚还有额头的伤口,她双目含泪,“孩子,你受苦了。”
其实现在季言害怕别人的触碰,但是由于对方是吴阿姨,所以他强忍着不适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只是微微避开了吴阿姨的手,好在吴阿姨没有发现。
为了不让吴阿姨担心,季言露出了这个月以来第一次的微笑,他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吴阿姨,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吴妈,言言刚出院,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我们先进去,有话家里说。”
“你看我,真是年纪大了,一见到小季就忘了这些。”吴阿姨擦了擦眼泪,“小季啊,我们先进去吧。”
季言点了点头,跟着吴阿姨一同进了家门。
明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季言看着熟悉的环境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霍叔华和司机一起把行李拿上了楼,吴阿姨拉着季言坐在沙发上诉说着近日发生的事。
“你的那个表哥啊真不是个人,不过你放心,他现在正在监狱里蹲着呢,不会再来骚扰你了。”吴阿姨只知道季皓轩威胁季言拿钱的事,其余什么事都不知道,应该是霍叔华刻意隐瞒了。
季皓轩最终被判了无期徒刑,其实光光只靠诈骗罪是判不了这么多年的,但是不知道霍叔华用力什么办法,令季皓轩的罪名又多了几条,所以最后才有了这个判决。
“孩子,你想吃什么?阿姨今天都给你做。”吴阿姨笑着问。
“就像平常那样,阿姨不用太麻烦。”季言回答。
霍叔华下楼后,二人又聊了一段时间,季言说:“阿姨,我想先上去休息。”
“好,你先上去吧,阿姨给你做饭。”
霍叔华怕季言一个人不行,所以跟着他上了楼。一到房间内,季言立刻冲到卫生间,趴在洗手台上狂吐不止。
霍叔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季言恢复过来后,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要他与人触碰就会这样。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只有霍叔华的触碰,季言才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刚刚在楼下他忍了很久,为了不让吴阿姨看出什么,季言硬生生忍到了现在。这也是霍叔华为什么会跟上来的原因,他担心季言一个人应付不了这样的情况。
季言吐完之后,漱了口。霍叔华扶着他坐到床上,倒了一杯刚刚准备好的水,“言言,喝一口。”
季言顺着他的动作,稍稍抿了一口。
过了几分钟,季言感觉不会再难受后,对霍叔华开口道:“姐夫,我现在好多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霍叔华点点头,替他盖上被子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叫我。”
“嗯,谢谢姐夫。”季言低声道谢。
霍叔华轻轻拍了拍的头,关上门离开。
听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季言全身软了下来。左手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
这个月霍叔华为了照顾他,公司的事务全拿到医院处理,医院已经成了他半个家。每当季言看到他眉眼间疲惫的样子,他就愧疚不已,他已经不知道麻烦姐夫多少次了,自己居然还咬伤了他。
每晚自己从梦中惊醒时,面对黑暗恐惧不已,都是姐夫轻拍着他入睡。
那种感觉又来了,其实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对霍叔华的感情,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隐藏已久的感情终于再次爆发,这一次他再也不能无视这段来势汹汹的感情,他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他心里在期盼些什么,难道希望姐夫能施舍他一点点爱意吗?霍叔华之所以对他这么好,只是因为他是鹿暖的弟弟,要是抹去这层关系,霍叔华跟他完全不会有任何交集。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仿佛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与无耻。
季言凝视着桌上的照片,看着鹿暖淡雅的微笑,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他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流出。他低声轻喃:“姐姐,对不起。”
季言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另外一个困境,因为他爱上了自己的姐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