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秋早晨的风寒意入骨，许是下了一夜的雨的缘故，枯黄的落叶铺满了一地，环卫工人正在打扫着。日光透过云层射出，落在枯枝上被雨水浸透的几片黄叶上，闪着斑驳细碎的光。

季言穿过人群，顺着导航往目的地行去。直到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他看着熟悉既陌生的街道默默放下了手机，顺着记忆往前走，直到那个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他才停下脚步。

他离开霍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晚过后，他便直接拿着定好的车票到了H城。H城是个水乡，据说这里是以前父母生活的地方，其实他对这里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父母曾带他和姐姐在这里游过湖。

初到H城时，面对陌生的建筑，他并未感到害怕，反而感到有些亲切，就如同在外流浪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乡。

曾经他们一家人住的房子为了还债早就变卖了，他凭借着记忆以及导航，竟没想到真找到了这个地方。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H城变了很多，他依然走了很多冤枉路。

原来只有两层的老旧建筑，局然还是如此没变过，只是外表有些翻新了。这里承载着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他门前驻足良久，脸上挂着浅笑，似是在回忆些什么。

“你好，请问你要找谁吗？”

倏然，身侧传来苍老低哑的女声。季言回过神来转头看到一位身材矮小、一脸慈祥的老妇人，她手上还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菜篮，应该是刚从菜市场采购回来。意识到对方是这家的主人后，季言慌乱地向对方道歉：“抱歉，我找错地方了。”

不等对方说什么，季言立刻就离开了。

对着季言看似落荒而逃的身影，老妇人眼里带着困惑。刚刚她分明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回忆，而且她从很远就看到他站在自己家门口了，应该是认得这里的，可他怎么说自己找错地方了呢？

想起方才匆匆一瞥，怎么感觉有点眼熟？等等！这孩子，这孩子该不会是鹿怡的孩子季言吧？再想想刚刚那孩子的面孔，哎呀，好像真的是鹿怡的孩子啊！

多年前鹿怡夫妻走后，她还记得留下了两个孩子，她的女儿跟鹿怡情同姐妹，鹿怡死后她不知难过了多久，之后还买下了这栋房子。本想照顾挚友留下的孩子，却不想孩子也下落不明了，女儿苦苦寻找多年，终究还是没寻到他们的下落。女儿也没结婚，她这段时间只是刚好来女儿家住几天而已，却没想到遇到了鹿怡的孩子。

老妇人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都未收回目光。

只是他离开得太匆忙了，为什么要说谎找错地方了呢？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跑出了一个街道的季言慢慢停下了脚步，他懊恼地揉了揉头发。自己跑什么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那位婆婆。那位婆婆应该就是那栋房子的新主人吧，脑中不禁想起刚刚她轻柔的询问声，再加上慈祥的面庞。那栋房子能保存到现在这个模样，实属不易。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季言拿出手机一看，是上级发来的。今天本来是周末，公司临时派了个工作给他，让他回公司。

季言在H城的某个小公司找了份文书工作，勉强糊口过活。只不过因为他是新人，看起来又文文弱弱的好说话，所以总是有很多不是自己本职的工作他都一一接了下来。

一赶到公司，他就到先到上级那拿了文件回到自己的办工桌上处理。刚来公司的那段时间，他对这些业务都很生疏，犯了很多错吃了很多苦，好在上级是个耐心的主，不然他早就卷铺盖走人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实习，再加上季言本身学习快，现在处理这些事务倒也没那么手忙脚乱了。

只不过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身心疲惫、嗜睡、反胃。之后他去看了医生，要不是因为看到性别那一栏，知道季言是个男人，要不然这状况，医生还真以为他是怀孕了。

最后医生只好说应该是压力太大了，让他放宽心。

他把这件事告诉赵凯后，赵凯也调侃他说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季言定是不会相信这个说法的，还说了赵凯一通。可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也许真的如医生说的那样，压力太大了吧。而且，他与人触碰太多次，是会有恶心反胃的状况，这些都是因为之前的那些事。

这么想想也对，之后季言便把这件事揭过了。

可最近，这些症状没有缓解，反而还加剧了。他想着要不要再去看一次医生，可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公司里琐碎的小事都交给他做，就连买咖啡这种事也是他做，他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看医生。所以这件事就这样耽搁下去了。

某次下班，季言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了公交车。他靠在玻璃窗上，垂眼看着一幕幕后退的景色。穿梭在夜幕下的车流，人行道上的人来人往。渐渐地他竟然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公交已经坐过站了。望着显示屏上熟悉的站名，他改变主意下了车。

不知不觉，季言再次回到了幼时住的地方。他看着眼前这栋熟悉的建筑，温暖美好的记忆交织在脑中，眉眼温柔。

“言言？”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季言转头，借着路灯看见了一个面容精致、气质优雅的女人。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给他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

“真的是你，言言。”女人确定是他后满目欣喜，眼眶微红。

“您是？”他不明白眼前陌生的女人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我是你母亲鹿怡的朋友李阿姨，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小的时候，我还经常带你和鹿暖出去玩的。”

听着女人说的话，那些不清晰的回忆渐渐涌现出来。

眼前的女人名为李倩，是母亲的好朋友，二人情同姐妹，是季言和鹿暖的干妈。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李阿姨居然还认得自己。在记忆里，李阿姨待他们姐弟二人如同自己所出般，李阿姨经常来家里串门，时常给姐弟二人买东西。在季言的眼里，李倩就是他的第二个母亲。

季言坐在沙发上，看着这熟悉的一角一落，屋子里的摆设也与他的记忆所差无几。

“来，喝点茶。”李倩端着茶具放到了茶几上。

“谢谢阿姨。”季言赶忙接过。

李倩坐在季言身旁，目光温柔地看着季言，“孩子，这些年你和你姐姐去哪了？李阿姨找了你们很久，都没找到你们。你姐姐是跟你一起来H市的吗？”

提到鹿暖，季言垂下眼帘，目光暗淡，酸涩感弥漫在喉咙里，“四年前，姐姐出了意外...走了。”

李倩听到后，立刻红了眼眶。

季言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告诉了李倩，说着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除了他和霍叔华的那些事一笔带过，其它的他都说了。尤其是听到季皓轩对他们做的那些事后，李倩面含怒气站起了身，许是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又坐下了，收敛了阴沉的面色。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季言，柔声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季言身体僵了僵，但没有其他激烈的反应。这段时间，他不能与他人肢体接触的毛病已经好转很多了。

李倩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继续道：“你现在在住在哪？”

季言说了一个地址后，李倩又问了他一些其他事，言语中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时间易逝，不知不觉夜色已晚，李倩想让季言留宿一晚，季言不想太麻烦对方便出言拒绝了。

把季言送到门口，李倩看了看外面，出声：“言言你看这么晚了，还是让阿姨送你回去吧。”

季言摇了摇头，柔声道：“不用了阿姨，我自己回去就好，您进去吧。”

见季言执意回去，李倩也不再劝说，“好，有空来阿姨家玩。”

看着对方进了门季言也离开了。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还赶得上末班车，于是加快了脚步。可没走几步，身体又传来不适之感，他身形晃了晃，努力睁开眼摇了摇头。可这样不仅没缓解，胸口还变得很闷，眼前的景色也开始扭曲。

“霍先生，你这么久才从国外回来，现在不回家，反倒来到了这里，我担心夫人...”

助理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霍宗瀚打断了，“我来这里还不是为了躲她啊，一回来就让我去相亲。”

最近何女士不知怎么了，天天给他打电话催他快点找个女朋友，许是又受到什么朋友的刺激了吧。近几年何女士的朋友纷纷抱上了孙子，这就更加刺激她了，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可是他只对男人感兴趣，怎么可能会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呢？况且他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这里，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娟秀的面孔，本是不耐的面色也有所柔和起来。

他无意间扫过窗外，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形，上一秒还在脑中的人现在居然出现在眼前。他赶忙让司机停下，他立刻下了车欣喜地向那人奔去。

没想到随便到某个地方落脚，还能收获这样的意外之喜，这不是命中注定那还是是什么？

就快追上那人的时候，霍宗瀚发现十字路口前有一辆车向对方疾驰而去，可对方像是完全没发现一般毫不躲闪。

“小心！”霍宗瀚立刻向前抓过他的手臂，这才阻止了意外的发生。

“宗瀚？”季言看到来人是霍宗瀚后，有些吃惊，霍宗瀚怎么会在这里？他晃了晃头，觉得有些晕眩。

“言言，你有没有受伤？”发现人完好无损后，有惊无险中霍宗瀚才放下了悬挂的心。方才太远没注意，现在凑近看，霍宗瀚才发现季言脸色苍白，还出了不少虚汗，眉间满是疲惫，手中的胳膊抓着也没什么实物感，浑身上下透露出病态。

“宗瀚，你怎么会在这里？”季言努力维持着清醒，声音有些沙哑。

“我刚下飞机，打算在H市歇歇脚。”霍宗瀚回答，他对着季言有些混沌的双眼，蹙眉问，“言言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也许是这几天工作太忙了，有些疲惫。”季言揉了揉眉心，身体的不适并未消失。

“工作再忙也不能忘记身体。”

“嗯。”季言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那个，宗瀚...”

顺着季言的目光，霍宗瀚把目光放到了自己抓着季言胳膊的手上，他松开了手说：“见到你太高兴了，手都忘了放了。”

“没事。”季言浅笑道，面色更为苍白。

望着季言毫无血色的面孔，霍宗瀚担忧地问：“我有个朋友私人医院就在这，我带你去看看吧。”

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季言也感觉到了，他刚想点头答应。谁知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他无力向霍宗瀚倒去。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霍宗瀚焦急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