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玄就站在那,冷眼瞧着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官员围着刘仁轨打口水战。
换位思考,其实也能理解,大家伙儿都在按照朝廷制定的方针,稳步向前,哪知忽然钻出一个家伙,一溜烟儿的跑到了所有人身前, 这如何能忍?
所以面对围攻的刘仁轨那叫一个惨啊,都是比他大上好几级的上官,既不敢还嘴更不敢还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不但官袍被撕扯得稀烂,连脑袋上的帽子都被人给抓下来了。
好在这家伙体格魁梧,个头又高, 跟个长颈鹿似的站在那, 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下去, 只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敬玄这边,期待他来帮着自己说两句。
到底是跟着自己混的父母官,虽然混蛋了些,但敬玄实在不忍心这家伙就这么被人当场打死。
先是看了看李世民,见他对
稍作犹豫,敬玄迈步向前,腰间一沉,提气大吼道:
“放开那个县令!”
众官员怔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敬玄,瞧着他不过是一介少年,于是并不做理会,转头又对准刘仁轨开始疯狂输出!
见自己的怒吼毫无效果,敬玄突然折身一转,操起旁边用来装饰的旗杆,在膝盖上一折,两只手各握着一只短棍就冲入人堆!
于是其余大唐君臣就看见了大唐立国以来最荒诞的一幕:
一名少年侯爷, 提着两根棍子追打着一群身披绯色官袍的刺史。
这副场景,气得旁边那些思想陈旧的老学究老令官胡子都歪了,口里直呼礼崩乐坏,纲常扫地哉!
倒是一些将门的老将大呼过瘾,恨不能加入其中,以身代之。
见那些外地官员被揍得哭爹喊娘,连高台上的重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申国公高士廉面色沉痛的朝李世民一揖:
“陛下…”
李世民抬手阻止了高士廉想要说的话,语气平淡的说道:
“高卿不必多言,朕自有决断。”
剩下的重臣闻听此言,也只好打消了上去谏言的冲动,专心往下瞧着事态的发展。
而下方的混乱只持续了不到半刻,便逐渐明朗。
刚才围攻刘仁轨的一众外地官员纷纷作鸟兽散,虽然敬玄没有下重手,但他们之中的多数人官帽歪斜,衣衫凌乱,有的甚至连靴子都少了一只,总归来说,即使没有受什么外伤, 但身为官员的体统却是实实在在的丢失了。
那泉州刺史杨煜此时已经瞠目结舌, 他没想到这敬玄的做派竟然如此彪悍,一面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加入围攻刘仁轨的行列,一面又为接下来的事情感到紧张。
反观敬玄,在成功击退那些外地官员后,并没有继续不依不饶,而是主动扔下断棍,跑到皇帝跟前请罪:
“臣一时怒火中烧,失了礼数,请陛下降罪。”
语气十分光棍,引得那些十分看重礼数的官员纷纷不停的翻白眼,当众殴打朝廷命官,这还是礼数的问题吗?这明明就是在犯罪!
“既已知罪,何故要犯?”
而李世民的语气显得不喜不悲,仿佛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敬玄答道:
“臣是看不惯他们仗着位高权重,容不得比他们更能干的底层官员!”
这话又像捅了马蜂窝,刚刚被打的那群官员,立刻一窝蜂的跑上前,呼啦啦的在李世民脚下趴了一大片,不停的说自己冤枉,只因那刘仁轨信口开河,简直是在妖言惑众。
不懂得什么叫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大唐官员普遍的通病,敬玄气就气在
这一点,明明人家刘仁轨都如实说了,你即便不信可以去查证啊,仗着自己身份高欺负人算怎么回事?
作为皇帝,李世民当然知道户县有几斤几两,见这些外地官员仍旧为自己开脱,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发现趁此机会整顿一下吏治,好像很有必要。
就在这时,泉州刺史杨煜忽然插话道:
“陛下,诸位,杨煜有话要说。”
正在哭天抢地的外地群臣顿时把目光投了过来,想听听这位挑起事端的同僚会如何替自己说一句公道话,可杨煜一开口,便让他们的心情跌入谷底。
“臣这里有一份户县去岁所得赋银之明细,综合方才刘县令所说,明细相加,结果的确为三万八千两百贯。”
说到这里,杨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丝毫不理会敬玄讶异的目光,继续侃侃而谈:
“臣发现,这三万八千贯两百贯,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户县百姓上缴的税,其余大部分都是户县县衙从商铺收上来的商税。”
敬玄见他居然是有备而来,兴趣也被勾上来,于是干脆竖起两只耳朵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果不其然,杨煜接下来的话,就是敬玄这位户县商业的缔造者,听了都忍不住喝彩。
“臣为此专门向莱公请教过,户县百姓究竟是几税一,莱公答曰,十税一,这也就是说户县百姓每赚十文钱,就要向县衙缴纳一文钱的税款。”
“而臣调查到的情况却是,户县百姓去岁全年总计缴纳三千贯税钱,若是按照十税一的比例,那么户县百姓去年一年的总收入达到了惊人的四万贯!”
说到此处,杨煜的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三万贯的工钱,按照全县近五千人计,每人的年收入达到了六贯!这还只是计算单人的收入,若是按照一户五口之家的标准计算,哪怕除去幼童,至少也有二十贯大钱!”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所有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一户人靠做工家年收入居然高达二十贯?怪不得人家不愿意种地呢!
“所以,方才刘县令才说户县的妇人不养蚕,孩童也有学可上,这话有错么?诸位同僚,杨煜斗胆问一句,你们之中的哪一位治下百姓收入能达到二十贯?”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一年二十贯?这怎么可能?即便是最勤劳的农户,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一年到头至多也就能种出三五贯的粮食。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接下来杨煜更是语出惊人:
“既然百姓都这么有钱了,那他们做的工岂不是更有钱?或者我换种说法,他们所创造的价值岂不是远超三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