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感情来得最是迅猛,一旦看上了某个姑娘,那就会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知子莫若母,薛母一见自己儿子那副期期艾艾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几分,扶着额角叹气道:
“我儿莫非还对那柳氏女心存期望?”
被猜中心事的薛仁贵,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通红,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自己老娘。
见他这般表情,薛母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人家岂会看上家徒四壁的薛家?
“所以你知道柳氏要与人成婚了,这才不管不顾的从长安跑回来?”
薛母语气又变得严厉了几分,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儿子,冷声训斥道:
“男子汉大丈夫应志在四方,如何能被儿女情长所羁绊?你薛氏先祖,包括你父亲,哪个不是为国效力?怎么轮到你了却成天惦记着谁家姑娘?你要气死阿母么?!”
薛仁贵闻言如坐针毡,张了张嘴,想辩解,可又不知道如何替自己开脱,只得坐在那低头闷不吭声。
只是他越是这副模样,薛母就越是生气,最后干脆从门后取出一根荆条来,指着薛仁贵怒道:
“你…你给我跪下!”
这回薛仁贵倒是很干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健壮的后背挺得笔直,仿佛是为了更加方便阿母收拾自己。
薛母怒急攻心,提着荆条上去就是一顿猛抽,“啪啪啪”的声音抽打在薛仁贵的后背上,没一会儿的功夫,上面便出现了几条血印子,但即便是这样,薛仁贵依旧闷不吭声。
薛母又抽了一会儿,最后不知是力气不济还是怎的,将手里的荆条一扔,坐在板凳上垂首哭泣起来。
这下薛仁贵可慌了神,连忙一股脑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冲伤心不已的阿母安慰道:
“阿母,是孩儿的错,阿母若是不解气,再抽孩儿一顿都可,就是不要再伤心了…”
薛母将头扭到一旁,恨恨的说道:
“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儿,让他长成了一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懦弱性子,都说男孩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可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有甚么办法呢?夫郎,是我对不住你,没有教育好你的孩儿…”
这话说得尤其重,薛仁贵听了吓得又连忙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磕的邦邦响,嘴里不停的讨饶道:
“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
或许是薛仁贵的举动让薛母这位当娘亲的心软了,见他脑袋上已经磕出了血印子,泪眼婆娑的将他死死抓住,母子俩互相抱头痛哭…
过了好半天,母子二人终于停止了哭泣,薛母捧着自己儿子的脸,十分心疼的说道: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薛仁贵点了点头,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只是他越是这样,薛母越觉得心疼,长叹一口气说道:
“是阿母对不住你,没有能力让你娶上心爱的女子,可谁让你阿耶走的早呢?否则有他在,柳氏多多少少会顾及到他的面子,或许能坐下来好好与咱们谈谈…”
说到此处,薛母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一脸沉默的薛仁贵复的又说道:
“也罢,阿母再去求求柳氏,看他们能不能念在往日的交情,将女儿许配给我儿…”
薛母一边说,一边替薛仁贵抹去眼泪,然后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当娘的总要让儿娶妻生子不是?”
薛仁贵闻言,十分担忧的说道:
“阿母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那柳
家人又给阿母看脸色怎办?”
薛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阿母这一生,看过的脸色还少么?”
随后,不管薛仁贵如何劝阻,薛母都打定主意要去柳氏再走一趟,并且还让薛仁贵将小院里喂养的老母鸡也给捉了来,捆得五花大绑,提在手上就准备出门。
薛仁贵本想跟过去,但又被自己老娘给呵斥了一通,只得悻悻作罢。
……
河东柳氏实际上分为东西两眷。
自西晋“永嘉之乱”后,这三百年来,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真正的嫡系子弟早就已经随着东西二房迁徙出去,留在河东的,实际上都是一些偏房后人,分布于龙门及周边各县。
而薛母要去的柳氏,是留守河东最大的一支,即柳应物一脉。
两家相隔其实并不远,薛家住在下游,柳家住在河的上游。
不过薛母并未直接找上门,而是先去了本家,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一介农妇,想要登入柳家的大门,根本就不可能,必须得有人引荐才是。
所以她找到了薛仁贵的叔公,薛安,薛安是薛仁贵的祖父薛衍同母同父的亲兄长,算是血缘比较近的那种,所以平日里偶尔也会有来往。
“叔父,您看能不能…”
薛母一到了本家,刚好碰上在外面遛弯的薛安,便立刻把自己的来意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出来。
薛安听罢,顿时面露难色:
“侄媳妇啊,那柳氏不是与太原王家有了婚约么?此时去人家恐怕见都不会见你啊…”
薛母咬咬牙答道:
“侄媳妇听说那门亲事的夫家只不过是太原王氏的偏房,身份未必能高到哪去,若是叔公肯帮帮忙,带侄媳去见上一面,或许事有转机也说不定…”
薛安闻言,看了看薛母手里提的老母鸡,不觉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一只老母鸡就想让人家退而求其次,与咱们薛家联姻?”
薛母脸一红,低着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又抬头语气坚定的说道:
“叔公,仁贵这孩子也算是您从小看着张大的,每次见到叔公您都一口一个阿祖叫得欢实,他是打心眼里尊敬您这位叔公,您也知道,这孩子自小没有父辈管教,对他来说,您就是他的亲祖,您忍心看着他每日茶饭不思么?”
薛安听后,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眼神坚定的薛母,好半天才说道:
“罢了罢了,那老夫就带你去一趟,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着人…”
薛母闻言大喜,慌忙向薛安道谢,薛安笑了笑:
“可一只老母鸡也不够呀…”
说完这句话,薛安冲正在门口打扫的仆人说道:
“去把老夫最近新得的那幅画取来!”
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画被装在精致的木匣子里。
在薛母看来,或许里头的画还没有外头这个盒子值钱,所以她的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薛安的手心。
见薛母的眼神一直在打量着自己手里的盒子,薛安笑着解释了起来:
“别看礼物小,这里头的东西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