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的消息通常传得很快。
不到一天的功夫,龙门县来了几位贵人的消息全县都知道了。
有不少人专程从附近的十里八乡跑过来瞧热闹。
想看看从长安来的贵人究竟长什么模样,看看能不能顺带着沾沾人家身上的贵气。
薛家小小的农家院子自然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礼遇”,眼看连围栏都要被挤塌了,敬玄无奈之下,只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乃云中侯。”
才刚说一句话,围观的百姓们便发出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就是那位大破突厥贼子的云中侯?”
有人发出惊叹。
“没想到这么年轻!”
“不会是骗人的吧?哪有这么年轻的侯爷?”
有人不信。
“还有比他更年轻的呢,当年陛下不也是这个年纪就带兵打仗?少见多怪!”
这显然是个有见识的,对同伴的怀疑表示嗤之以鼻。
敬玄将他们的话无一例外的收进了耳朵里,按了按手势,示意他们噤声,然后才继续说道:
“本侯此次受皇命,以巡察御史的身份代君父巡狩龙门县,诸位乡亲父老若是有什么求告无门,或是冤情,都可向本侯禀告,本侯自会替大家伙儿出头…”
说完敬玄还特意亮了亮自己的官印,虽然他知道这些寻常百姓大概率不认识官印上刻的字。
人群里又是一阵热闹,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在兴奋个啥,反正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站出来说自己有冤屈要伸。
敬玄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细说。
结果那庄稼汉子有一句话,就差点让敬玄这位巡察御史暴走。
“侯爷御史大老爷,俺陈阿四有冤屈!请侯爷御史大老爷为俺做主!”
侯爷御史大老爷…
看来大唐百姓对朝廷的官僚体系当真是一窍不通啊,大唐哪有这样怪异的官职…
不过敬玄还是作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笑着说道:
“陈阿四是吧?有何冤屈直管道来,本侯定为你做主!”
陈阿四听罢,精神一振,指着人群中的另外一人对敬玄说道:
“侯爷御史大老爷,俺要状告张二麻子!他上回踩坏了俺的庄稼至今都不肯承认!侯爷御史大老爷,快把他抓起来关进大牢!”
话音刚落,人堆里被他指着的张二麻子立刻跳了出来,面红耳赤的替自己辩解道:
“你胡说!俺什么时候踩坏你庄稼了!俺都说了不是俺踩的!”
陈阿四大叫道:
“就是你!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就是记恨俺上回没给你借粮食!侯爷御史大老爷,快把这个坏坯给逮起来!”
刚才见这陈阿四义愤填膺的站出来,敬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冤屈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农家纠纷,如果自己这个巡察御史连这也要管的话,恐怕十年八年都回不了长安…
回头看了看薛祁安元寿他们几个,见这群家伙正双手抱胸,嬉皮笑脸的看笑话,敬玄不由得火冒三丈,但想到毕竟是自己刚才的确说过为百姓申冤这种话,发火也不合适,何况还有这么多父老乡亲看着呢,所以只得强忍着怒气说道:
“陈阿四,本侯问你,你地里的庄稼被踩坏了多少?”
陈阿四想了想,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个一尺见方的范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大概这么多?可能还要多一点,要不
俺现在回去量量?侯爷御史大老爷您等俺两个时辰,俺这就回去量量…”
敬玄眉头一抽,差点没当场揍人,一尺见方也好意思拿出来报官?
“回来!本侯什么时候让你走了!?”
敬玄语气上的转变,让陈阿四吓了一大跳,连忙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而后,敬玄又看向一脸老实巴交的张二麻子,沉声问道:
“你如实告诉本侯,陈阿四的庄稼是不是你踩的?!”
张二麻子被他眼睛一瞪,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拼命摇头道:
“回禀侯爷御史大老爷,真不是俺踩的,俺吃饱了撑的没事去踩他庄稼干嘛呀…”
敬玄点点头,随即又看向陈阿四:
“他说不是他踩的,你若是非要认定是他踩的,那就要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就是在诽谤他人,是要蹲大狱的!”
这回陈阿四也吓着了,连忙摆手道:
“俺不告了!侯爷御史大老爷!俺不告了成不成,千万别把俺抓进大牢啊,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闭嘴!”
敬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什么八十岁老母三岁小儿,这些乡野百姓嘴里就没一句中听的。
大唐能活到八十岁的人屈指可数,八十岁的高龄已经可以被称作是人瑞了,连长安城里那些锦衣玉食的老家伙都鲜少有活过八十的,凭什么在饥一顿饱一顿的乡下,还有如此长寿者?
况且在这个时代,成亲普遍都早,几乎平均十八年一代人,三岁和八十岁中间差了几代人?
简直一点都不符合逻辑!
陈阿四一听,立刻在地上打滚撒起来泼,还不停的拿脑袋撞地,又是哭又是喊的,言称就是张二麻子踩的,还说敬玄有意包庇张二麻子,说不定二人是亲戚…
敬玄简直哭笑不得,龙门县的民风跟长安周边各县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在长安,你要是不小心踩到了谁家的庄稼,人家至多数落你两句,你当场道个歉就完事了,哪里还会斤斤计较的报官?
需知整顿风气,也是地方官员身上的一大责任,治下百姓如此刁蛮,这个锅敬玄打算扣在那出身太原王氏的县令脑袋上。
“来人!把这家伙给本侯叉出去!”
实在是被他吵的烦了,敬玄一招手,就打算给他点颜色看看,如此蛮不讲理,绝非乡邻之福,必须得好好收拾一下!
等了半天,结果没人来,这趟出来根本没带随从,自然也无人指派,不过好在有薛仁贵,呆头呆脑的薛仁贵被安元寿踹了一脚后,这才从看热闹的心态反应过来,大步上前就把陈阿四从地上拎了起来,像提小鸡似的提在手中,笑呵呵的问道:
“师兄,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