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已经下映,离陆邢文的下一部新片开拍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这中间冯杰给陆邢文工作安排得很松散,几场采访,几次拍摄,还有品牌的活动,都很轻松。
这是陆邢文的习惯,进一个新的剧组前,通常会留出大量的时间学习剧本,提前做准备。
费可进组后的一个月里,陆邢文一个工作都没有。他有充分的时间为新片做准备,悠闲得很。
悠闲得都有些无聊了,有些想念教费可表演、跟费可对戏的日子了。
要是每个学生都能像费可一样聪明、认真,陆邢文觉得当老师也不是多难的事。
好学生费可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学着陆邢文,将手机用支架立起来,跟陆邢文对戏。
对着手机镜头,感觉跟对着摄像机也差不多,费可总是不容易找到情绪,一下子变成好像在单纯背诵台词。
这也是他的问题之一,虽然台词字字都对,但里头的情绪不够。
但好在……
陆邢文看着手机里认真说台词的费可,琢磨着。
好在费可年轻、好看、讨人喜欢,念着台词的青涩样子,跟单纯天真、不懂世故的空平易气质莫名贴合。
这种干净的少年感,胜过这部剧里其他所有的男演员。
“这段,你再重新读一遍。这里的语气要轻一些,他是在藏书阁里说话,应该轻声细语才对。”陆邢文指出问题。
费可应好,重新读台词。
他总是这么听话,这么认真。
陆邢文知道这部剧后期要配音,台词没必要讲得太细。但是他要求对戏,费可就老老实实答应;他指出问题,费可就认认真真重来一遍。
这部剧的台词讲得再好也没用,最后都要配音。
但是现在努力练习,对他台词功底的提升大有好处。
总不会一辈子都拍配音剧吧?
如果拍电影,肯定要原音。
你得准备好了,才有机会找上门。
同样的话,陆邢文跟俞云说过好多遍,但是俞云听不进去。
陆邢文只谈过两次恋爱。
说出去或许没人相信,但他三十一年里,只谈过两次恋爱。
第一次是十八岁的时候,对方在高三的时候表白,追随他的脚步,报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几乎每天都要跨越半个城市,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见他一面,给他写了无数封情书,可以说是很喜欢他了。
恋爱谈了半年,对方提的分手,说他个性乖戾,控制欲强到不正常的地步,说他在那方面的癖好自己接受不了,劝他去看心理医生。
陆邢文很失望,两人就此分手。
分手后陆邢文事业开始走向巅峰,整个人爆红,剧本邀约接踵而来,数不清的代言、广告飞奔而至,几乎每一天他都沉浸在工作中,无心恋爱。
一直到他拿了影帝的奖杯,开始有选择地挑选高质量、合心意的剧本,工作节奏慢了下来,却发现谈不了合适的恋爱了。
对他有好感的人,总是望而却步,不敢追求他,或者是一遭到拒绝,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俞云出现,锲而不舍追求了他一年。
俞云不讨厌,陆邢文决定试试。
结果试出了这么一个惨烈的结果。
说是试试,可陆邢文对待感情是相当认真的。他不想像父母一样,拥有一段短暂又可悲的婚姻,彼此厌弃。
他希望的是,安全、牢靠、永久的婚姻。
陆邢文从没思考过他的特殊癖好为何而来,或许可能还是出于控制欲,他总希望自己能牢牢地把这段关系掌控在手里。
他从不追求别人,也从未主动喜欢过别人,总是等别人追求他,爱上他。
他喜欢处于感情关系的上方。
俞云或许一开始是喜欢他的,可俞云的喜欢掺杂了太多利益。他对陆邢文的服从,完全出于对陆邢文手里资源的渴望。
他想当男主角,想拍电影,想进名导的剧组,想拿视帝奖杯。
但他不想做好准备等机会到来,他想等机会到他手里了,再开始做准备。
陆邢文跟他总是无法沟通,陆邢文觉得他急功近利,俞云觉得陆邢文自私。
再一次,分手了。
可惜的是像他这么期望安全、牢靠、永久婚姻的人,谈恋爱总是不顺利,对方总是不相信他的真心。而最后,他还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婚姻,来挽回个人形象,挽回公司利益。
这似乎是一种活生生的讽刺,充满荒诞气息。
“这么读可以吗?”费可读完了一段台词,见陆邢文没反应,开口问道。
陆邢文回过神来,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注意听,你再读一遍吧。”
费可:“……”
陆邢文看着手机里那张炫目的脸蛋,问:“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费可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为陆邢文的天马行空感到为难,但仍摇摇头,说:“不知道。”
陆邢文:“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费可实在听不懂陆邢文的话,但他礼貌地表现出有在听,实际在看剧本。
“我们是交易关系,彼此出卖婚姻,换取各自所需。我为了名誉,你为了金钱,我很难堪,你也难堪。而此时此刻,我们却在谈剧本,对台词,好像朋友一样!仿佛这令人难堪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费可翻过一页手里的剧本,轻轻说:“我只是想,把手里的工作尽量做好。”
“我喜欢这种想法。”陆邢文说,“‘把事情做好’——我很喜欢这种想法。”
费可静了静,好一会才说:“不,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追求什么。所以只能想,把目前的工作先做好。”
陆邢文:“追求?你现在的身份是艺人,你追求的当然是越来越红,拍更好的作品。”
费可终于放下手里的剧本,看着对面的陆邢文,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的所思所想。
“我是被逼无奈,为了钱,来当艺人。不是为了追求艺术,也不是为了追求名气。现在钱已经够了,我失去了暂时的目标,不知道做什么了。”
陆邢文不知道费可竟然是这么想的,他这么认真地上表演课,提升演技,练台词,结果他却说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
陆邢文建议:“或许你可以重回校园,继续学业。”
费可摇头:“我选择读数学,只是因为擅长,也只是因为当年东明的专业里,数学系是我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而已。”
费可把自己从未对家人说过的话都说了出来。
“以前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完成学业后,能够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有可靠的收入,改善家庭经济状况。这一份工作是不是跟数学有关,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当艺人,也可以。”
最后费可笑了笑,有些无奈:“我不像你,有一件热爱的事物,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从不犹豫疑惑。我只能想,把目前的工作,尽量做好。”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突如其来的怜爱情绪击中了陆邢文。
他一听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没有自我、不敢有自我的孩子。或许从小开始,他就一直承担着家庭所带来的负担,不敢提出要求,不敢去想自己喜欢什么,只能在不为难家里的情况下,给自己做选择。
对这样的孩子来说,有一份可靠的经济收入,比什么都重要,都更有安全感。
“乖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陆邢文低声劝慰道,“你才二十二岁,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你现在已经解决了经济问题,无后顾之忧,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热爱什么,想做什么。在此之前,先做好手里的工作是对的。你做得非常好,真是个乖孩子。”
陆邢文都没发觉到自己的语气变了,最后一声乖孩子,充满了怜爱、宠溺。
对面的费可,连耳朵尖都红了。
陆邢文开始期待每天一次的视频台词练习。
原本是为了打发时间,现在却成了一种期待。总想看看费可,问问他今天拍得怎么样,顺不顺利。
连出外参加友人的聚会,也急着赶回去视频。
友人笑他家里老公又不在,急着回去做什么。
陆邢文说:“现下我当起了家庭教师,有小朋友等着我指导功课,责任重大,你不懂。”
急匆匆回到家,小朋友却给自己发了信息,说今天太累了,请个假。
陆邢文拨了电话过去,小朋友声音充满浓浓的疲倦,说:“今天拍动作戏,我没有经验,不是很适应,所以比较累。”
陆邢文:“可以多向武术指导请教,实在不行,一些比较难的动作让武替上。”
“好的。”费可乖乖回答。
挂掉电话后,陆邢文心血来潮,想去探班,顺便现场指导指导费可的动作戏,免得笨小孩把自己累倒了。
陆邢文立即打电话给冯杰,让他订机票。
冯杰惊呼:“你想去探班?你做什么?不会想泡费可吧?!”
陆邢文对冯杰的一惊一乍已经免疫:“你不是本来就安排我去探班?什么时候去有差别吗?我去看看小朋友戏拍得怎么样,指导指导他。”
冯杰叹气:“是没差别,等我安排个人去拍几张你探班的照片,发发通稿。你到剧组,可别搞出什么事。低调,你低调地去,我低调地拍几张照片,回来发个低调的通稿。明白吗?”
陆邢文装作没听见。
冯杰想了想:“让阿华跟你一起去,你到了那边,还是要租辆车。到了你得跟费可住一间房间,免得被其他人拍到。他的房间是套间,我跟剧组通气好了,出钱给他升级的。”
“知道了。”
冯杰忍不住再问:“你到底去干吗?”
陆邢文弄不懂冯杰的脑回路了,说:“探班,我不是说了吗?”
陆邢文说完,直接说了再见,挂断电话,切断冯杰的啰里啰嗦。
冯杰想仰天大问:探班,你去探谁的班?你老公的班?可那不是你真老公啊,你到底为什么要主动去探假老公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