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鼎任方骏亲着自己, 意识却飘向了远方。很多夜里睡不着, 祈祷楚朝阳倒霉,最好破产流落街头。可她越是诅咒,他事业越红火,呕得她心里一包血。终于, 这么多年终于遇上一次火灾了,可他居然不慌不忙?她不知道楚朝阳要玩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更可怕的是,他有可能已经把主意打她身上了。
她只对自己感觉挫败, 心情稍微有点低落。方骏的吻很温柔,但越到后面越免不了就眼泪长流。
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肆意地放任泪腺。
十八岁填报大学志愿,她一点也不想离开平城,离开楚朝阳。从第一志愿到最后的志愿,全部都是平城的学校。楚朝阳劝说她,别太固执了, 如果考不上平城的好学校, 流落到不那么好的怎么办?她不管, 反而觉得他是受不了她的纠缠想要自由四年。
苏建忠有点生气, 母亲也偷偷劝说,读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好。
苏小鼎闹啊,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整天的哭。
最后没办法了,楚朝阳说你要那么不放心, 那咱们就先订婚吧。你按自己成绩报学校,不拘是哪里的,等毕业咱们马上结婚。
楚朝阳让步了,苏小鼎马上就开心了。苏建忠松了好大一口气,只有母亲担忧地说,“你现在哭这么厉害,要是有一天哭不管用了怎么办?”
怎么会不管用?楚朝阳最怕她哭了,一见她红眼圈就急得不行。
可现实专门打脸,当她真哭到楚朝阳面前的时候,他一面都不想见她。
因此,苏小鼎认为自己现在的眼泪只是这个身体感觉悲伤,和她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方骏也是够能下嘴的,她都哭得那么丑了,他还能亲。
亲到后面,他似乎动情了,立刻撤退,正座着直视前方。
苏小鼎终于能坐直,她趁整理头发和衣服的空档,看了他下身一眼。得不到的永远最好,得到了其实也就那样。她心里冷笑一声,这世上的男人都一个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面部无表情道,“你那玩意,不处理一下行吗?”
方骏低头,看了看,很坦然道,“不是很行。”
她下巴支支自己的店铺,楼上就是住所,邀请道,“要不就近?”
方骏现在最受不了刺激,她一提,不免就回想起上次办公室的香艳场景来。他动了动喉结,“咱们俩的事,单纯上个床,解决不了。”
苏小鼎动了动眼珠子,没马上回答。
“前一秒还跟我闹别扭。”他伸手解开衬衫领口,道,“现在就邀请我共度春宵?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抬手,把玩着手指甲。因为忙,指甲长得很长,之前描的花已经黯淡了。
“你要没这意思,我先回去工作了。”她挺没兴趣道。
做势下车。
方骏还是没开车门锁,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回头,对上他的黑眼睛,里面满满的渴望。他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声,“苏小鼎,我挺喜欢你的。”
喜欢?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要你真觉得咱们关系发展到那地步了,也不是不可以。”他的喉结又动了动,“你要是真想,那再邀请我一次试试?”
苏小鼎的心里,开始有蚂蚁在爬。如果睡一次能换很长一段时间的清净,当然是好的;可他摆明了一次了不了的架势,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难免动摇,很怂地缩了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方骏嗤笑一声,开了门锁。
她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急匆匆往店里走。走出去没几十米远,又觉得不太对劲,忘拿车钥匙了。再回头看,却见方骏已经帮她将车停路边停车位。他冲她摇晃着车钥匙,脸上显出讨厌的笑来。
她急步走回去,一把将钥匙抓回来。
他道,“苏小鼎,我一点都不着急。你也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苏小鼎的心抖了一下,看也没看他,转身走开。
方骏眼睁睁看着苏小鼎的背影,看着她推开万和的玻璃店门,再看着店门关,她整个人消失。他摸了摸唇,想起楚朝阳的样子便有些赌心。
趁着意气,打车去找沈川。
沈川约人喝酒的局被火灾搅和了,一个人在家里看电影。听说方骏要来,便让他带烤串和啤酒上楼。
方骏买了烤串和啤酒,拎着上楼。
沈川开门,见他那样就刺了一句,“哟,一脸晦气的样子,没搞定妹子?”
方骏推开他,走进去,将烤串和啤酒全堆茶几上。投屏上正在放《无间道》,梁朝伟的枪恰好对着刘德华的头。沈川的审美就是那么单一,喜欢的片子能重复看百十回也不腻。
方骏将身体丢黑色的皮沙发上,整个人靠着扶手,一声不吭。
沈川没客气的,直接开了一罐酒,拿起牛肉串开吃。他模糊道,“说吧,我现在可以当你垃圾桶。”
方骏盯着刘德华看了一会儿,道,“苏家菜火灾,把人全逮进去了,谁来处理的呢?”
“还能谁?两边的包工头,再加上苏家菜一个什么副总出面。受伤的几个送医院去了,都是皮外伤,出医药费就好。暂时协商的是苏家菜代付医药费,然后各自的责任后期自行解决。”
“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样办案的?”他道,“容许小圈子内部执法?”
沈川咽了肉,“你有火我懂,可你别发我身上啊。警察多了去,管的都是一样事嘛?老子好歹是管大案的,这样破事不归我管——”
“你就不觉得奇怪?新店烧了一整层楼,老板居然不出面?”方骏转眼看着他,“苏家菜什么体量的公司?一个外聘的副总就能做了几百万的主?”
“谁知道呢?反正又不是我管的事。”他无所谓道,“我就是个小警察,混固定工资的。”
“你去问问怎么回事。”方骏说。
沈川又拿了一根肉串,没应声。
“打架的原因,起火的原因,是不是纵火,怎么又是三方了。”
沈川吃完一根,看他一眼,“你追那妹子姓苏的哈?我记得她当年是个大厨的女儿,对吧?苏家菜,跟她啥关系?”
“能别那么多废话吗?”
沈川见他确实烦躁,不逗了,赶紧着再吃完一根,摸出电话来。
几个号码拨出去,一顿称兄道弟,差不多办成了。
“苏家菜在咱们平城现营业的,有六个店;即将营业的,有三个店;正在装修筹备中的,有两个店。这次出事的是正在装修中的一个店,装饰承包方老板姓秦,秦海,但具体执行的是他下面一个项目经理;安装设备承包方姓邓,邓志远;这是打架的双方。另外被卷入的是苏家菜的工程部,经理李成志,是苏家菜老板楚朝阳老婆的舅舅。”
“原因挺简单的,新店装修得差不多了,但是拖欠了几个施工单位的工程款,加起来可能有四百来万吧。秦海那边的人催收了两三个月,没给;但是新店的开业计划就在下个月,所以通知了机电那边调试设备。机电的人去现场了,装修看工地的说没自家老板发话不能让别人进去,绝对不准用电。吵起来了。干了好几回仗,约了李成志现场协调。今儿本来是要现场协调的,装修单位让机电的签字,一旦调试过程中发生任何事故损失,承担全部责任。机电的不签,工人强行开电闸,两边闹起来,又不知是哪儿短路了还是设备出问题了,起火。”
“本来就在打架,没顾得上灭火,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小半层都光了。一边儿自己灭,一边让人报警。可李成志不让报,说报了耽误开业,三方混战起来,结果火越烧越大,就成现在的样子了。”
沈川看着方骏道,“这种事,老板想管也管不了吧?”
方骏后脑勺搁在沙发背上,“但也不至于关机不接电话,了,这种事情不处置快点儿,耽误开业损失的就不是一点点钱了。”
“开业?”沈川笑一下,“现在各个单位还要找他公司说聊斋呢。消防的,辖区派出所的,这关难过——”
三层楼的店面,营业面积三千来平方米,投进去仅装修的钱就约莫近八百万。连带其它投入成本,店铺租金等等,也够楚朝阳喝一壶的了。
“所以了,他咋就那么好的闲心了?”
“人有钱呗。”沈川无所谓道,“他家生意好,现金流充裕。”
“那也不至于拖欠钱款吧?”方骏揉了揉太阳穴,摸出手机找到秦海的号,想了许久没拨出去。
沈川见他为难成那样,道,“咋啦?”
“我怀疑,他想耍手段离婚。”方骏终于道。
“不是吧?那苏家菜的招牌多好用——”沈川顿住了,若有所思道,“苏家菜一直是楚朝阳负责经营,他绝不会放弃自己这些年的成果。”
方骏起身,拿了一罐啤酒拉开,将拉扣丢茶几上。他浅浅的喝了一口,道,“所以,招牌他不会放弃,店铺怎么分肯定看跟苏家谈得怎么样。中间如何耍手段,做欠款,抽走资金——”
“那他真是太方便了。”沈川也道,“我不太了解苏家具体情况,但整个苏家菜除了他比较出挑,好像就没别人了。”
方骏点点头,喷出一口酒气,“他呀,大概已经开始对他老婆动手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把苏小鼎拽那一池浑水里了。
“川哥,你说咱们把那牌子弄过来,怎么样?”
苏小鼎又忙到半夜,她站起来的时候小腿已经有点发胀了。强行走了几步,揉揉膝盖,活动活动身体,去楼上找东西吃。
苏建忠发短信来问,上次让再做的牛肉干什么时候要?他要去市场上定牛肉——
她赶紧给回了一条,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着急。
苏建忠马上回了,说那明天就去订好了,反正他最近也没事。转过话头,他问她怎么还没睡觉?
苏小鼎便显摆了一下,说自己接了个超大的单,最近都在忙。等赚钱了,带他出去旅游。
苏建忠对旅游一点兴趣都没有,无非就是赶着行程拍照,吃,睡。还不如在家里自在。
挂了电话,她翻出一桶泡面来。
等水开的过程,楚朝阳发了短信来。
不同以往的简短,这次是一大篇。
“小鼎,我知道你非常不想和我说话,我也尽量让自己不要打扰你。可今天我实在撑不下去,情绪崩溃了好几次。努力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靠自己得到想要的东西,为此我失去了师傅和你,也失去了人品和人性。我以为靠坚持,总能挽回,但开头错了,不管怎么用力只会错得更厉害。”
“筹备的新店,今天被烧毁了一个。预计损失可能会超六百万很多,耗费的时间成本部可估量。钱其实是小事,没了可以再挣,但心很累。小蘸舅舅,小蘸爸爸,家庭内部矛盾重重。我一直息事宁人,用钱解决,但发现越到后面人养得胃口越大。分了两个店给他们管,年年贴钱就不说了,现在还把手——”
“算了。我喝了点酒,胡言乱语了。”
“你现在也自己做生意,应该知道其中的苦。我一直想帮你,不想你体验我走过的那些荆棘路。”
苏小鼎一条条翻过去,居然全看完了。看来,苏小蘸终究还是找到他了。
水开,水壶发出刺耳的嘘哨。
方骏在逼她,逼得她对他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几分喜欢烟消云散。
楚朝阳同样,只不过手段稍微柔和一点儿罢了。
她看着空气里翻腾的白烟,两个都是贱人。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强迫别人,那就直接干上,狗咬狗好了。
苏小鼎点开回复框,终于给楚朝阳回了一条。
“朝阳哥,我现在有点难受。”
苏小鼎和王娜再见面,难免谈论起苏家菜的那场火灾来。
王娜很可惜道,“这下楚朝阳肯定没时间来当大厨了,那事让他头痛得要死。”
“怎么说?”苏小鼎叮嘱吴悠,每天早晚检查材料堆放,灭火器里面泡沫的晚辈,也再三交待工人。秋天干燥,现场许多易燃之物,一点就着。
“人家消防要他们停业整顿检查的吧?装修公司要他付欠款和医药费的吧?设备厂家那边也跑不掉啊。店铺老板,租金水电,还有其它。”王娜睁大眼睛,“江浩说他现在钱正是紧张的时候——”
缺钱啊,谁不缺呢?
王娜有点幸灾乐祸,“我说给你高兴高兴,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小鼎扯了扯嘴角,能有什么反应?
“我告诉你,江浩说苏家一群草包。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是他老婆那一家。每次要开新店,那些人就跑出来反对,说要投入的钱全打水漂了怎么办?反正几个老店生意好,也不是不能维持。去外地开发市场也是,个个会上举手拒绝,私下找楚朝阳要职位,去了就放开手脚各种捞钱。又是亲戚,出事了就往他老婆和丈人后面一站,完事。”王娜捂嘴,“早晚得亏死。”
“江浩连这个也跟你讲?”她问。
王娜娇羞,“人家不是说了吗?他现在对我挺好的。”
“那你没觉得这是个警示?告诉你以后别学楚朝阳老婆办蠢事——”
王娜皱鼻子,“我妈才不是那样人,我爸就钓鱼那点儿小爱好。”
“哦,那他纯粹就是在点你了。”
王娜拍她一下,“你怎么总不想好的?”
苏小鼎下巴支支外面,“讨厌的人又来了,我怎么想好的?”
王娜跟着看出去,却是门岗拎了一个盒子来。她欢呼一声跑出去,“又有好吃的了。”
上次吵闹,方骏丢下一句我喜欢你就跑。后每天中午请快递送明仁的招牌小点心过来,上面还附了信。
“新组建厨房团队,正在调整菜单。金舌头,帮忙试菜。”
方骏的字真不丑,但金舌头他又怎么知道的?赵小六,真是个叛徒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
特别让苏小鼎窝心的是,里面有一系列的点心,居然是用酒酿做的配料。每次送的时候,下面的干冰烟雾缭绕,果冻状的一小口,带着淡淡的酒香气。无论是视觉效果还是感官效果,好到爆炸。
讲老实话,苏小鼎喜欢得要死。
方骏这王八蛋,真的,除了人品之外全都没话说。
“如何?”
每次吃得差不多,方骏就发个短信来问。
苏小鼎颇回味,看在他出力又出钱的份上,勉强回答,“还行吧。”
“还行?”方骏可不是好打发的,“我不信金舌头只有这样的评价。”
她想了想,边组织语言进行一番点评。全是表扬,一点批评也没有,看起来实在敷衍。
这种敷衍,方骏感受到了。
自从那天闹开后,苏小鼎便用这种态度应付。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长篇赘述,勾了下手指。这姑娘,又在想办法弄他了。一如上次想办法退保证金,先讨好他,顺着他,然后给点儿甜头;等他松开手,她也达到了目的,转身就把人拉黑。
同样的错不能犯第二次,方骏再三告诫自己之后,去王娜那儿要了她们的合同。主要看付款条件,最后一笔款是合同金额的百分之二十,大几十万,约定在婚礼完成的第二天支付。
也就是说,他的时间节点在王娜婚礼当日最重要。因为只要过了那天,苏小鼎拿到全款,必然拍拍屁股又走人了。
方骏把自己的工作排了排,剩下的三个周里,他最多只能按正常周末休息。
他决定行使一把副总的特权,将改造工程往后面延了一个月。空出来的时间,专门处理这事。
“为什么?”向垣来电话关切了。
“因为秦海公司出事了啊,一个工地火灾,还有工人受伤。现在跑理赔和医院,没空理咱们这边。”方骏说得很理所当然。
向垣无法,只好道,“少来。沈川都跟我说了,你就是被那姑娘迷了心窍。你t手上能有多少钱?居然想打苏家菜的主意?”
方骏笑了,“川哥给你说了啊?那你帮还是不帮啊?”
“这个事情有点麻烦——”向垣没直接回答。
当然麻烦了。楚朝阳想方设法剥离苏家菜和苏家,秦海那边还给扫台风尾了,楚朝阳和江浩私下也有些牵连。
“我先去探探他的底。”
方骏挂了电话,拎着钥匙下地下室。
秦海今儿约了楚朝阳去火灾现场,协商后续事宜。他不想少掉明仁这个客户,因此没隐瞒行踪。
用秦海的话说,“楚朝阳为人精明,居然会栽这个跟斗,我想不通。”
“我的人我了解,绝对不会犯那种错误。当天设备方的人拿着他们工程部手写的一张纸条,非要强行试机。来的时候说话冲得要死,根本就是挑事。他的老娘舅打着协调的招牌,其实拉偏架。我这回肯定是被坑了——”
方骏开了车,进城,没一会儿便抵达了火灾店面附近。周围还残存着烟熏的痕迹,店面周围绕了一圈警示带。
他把车停好,打电话给秦海。秦海说人在店铺里面,楚朝阳来了,还带着老婆。
居然带苏小蘸?
方骏觉得有意思,站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绕过警示带直接走里面去。
确实烧得有点惨,原本金黄的铜色大门,一整块漆黑。精美的雕花手扶梯,全成了黑炭。天花板,做的水晶吊灯,巨大的落地造型,形象墙,包括二层以上的部分木墙壁,全毁了。
二楼隐约传来一些争吵的声音。
方骏抬脚踩在露出水泥壳的台阶上,缓缓走上去。
秦海站在窗户边抽烟,没说话。他身前应是他下面的一个小包工头,指着对面的人几乎是跳骂。对面站的是个中年男子,头发花白但打油梳去了后面。他被骂得憋屈,但一脸不满意,很桀骜的摸样。这人后面则是有些惊慌的苏小蘸,她既无法阻止骂架,又不能参与其中,只是频繁地看身边冷脸的楚朝阳。
场面有些难堪了。
一次的协商没有成果,双方都气呼呼地散开。
楚朝阳示意苏小蘸把老娘舅和秦海手下的人送走,他们需要单独聊聊。
苏小蘸只好忍耐着,强行将她舅舅拉走,连带刚那暴跳如雷的包工头。
楼梯上相遇,方骏提前打招呼。“你好,我来找秦海的。”
苏小蘸有点脸红,什么都没说。她小心让了让,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道,“方总,我之前找你的事情希望你能保密。”
她找方骏,起心是让他管管苏小鼎。可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让她颇疑惑。私下想了好几回,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二心。方骏这表现,似乎根本不在乎苏小鼎一般。难道说,他们不是那关系?
如果真找错了人,恐怕会惹麻烦。苏小蘸现在还不想和楚朝阳撕破脸,更害怕他知道自己私下的小动作,因此十分慌张。
方骏不知她的小盘算,只是见她胆怯,点了点头。
她这才松了口气,闷头下楼。
因交谈的声音,引起了楚朝阳的注意,他看过来。
方骏走出去,冲秦海道,“我在下面等得有点久,就上来了。楚总,不会打扰你们吧?”
确实打扰了。
楚朝阳有不痛快,但没表达出来,只看着秦海道,“这样就不太好聊了吧?”
“很有必要。”秦海道,“咱们去旁边茶楼吧,这儿乱得不成样子。”
到处都是崩落的建材和没燃烧完成的黑灰。
方骏随意道,“明仁最近有项目,秦总是第一合作对象。可这次的火灾让我比较担心,你晓得,酒店和酒楼一样,面向公众营业,安全最重要。他解释火灾并非意外,也不是他施工队伍的原因。”
“我总觉得过来了解一下比较放心。”
楚朝阳没再说什么,道,“走吧,去茶楼。”
茶楼有包间,秦海要了个最隐蔽的,让上了最好的茶。
楚朝阳一路没吭声,但进了包间后却若有所思。等热水和茶叶上来,秦海给三人满杯后,他似乎有话说。
方骏道,“如何?今天能找出火灾原因?”
秦海摇头,看着楚朝阳道,“众说纷纭。我们的工人检查了好几次自己的线路,都没问题;设备单位的人拿着老舅爷的条子来,私自动用了,但坚决说是我们给电导致的。派出所那边立案了,说要查,可他们那效率也快不了。问题是楚总这边也等不下去,是吧?”
楚朝阳叹了口气,道,“一笔烂账。”
秦海便讲起老实话来,“楚总,也不是我马后炮。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人爽气,价格给得不错,我才做主接了这单子。你可能不知道,从咱们进场准备开始,你家那位老舅爷就没消停过。该吃喝的咱们陪吃喝,节气上的礼节该做的咱们都做,但实在过份的就没法陪了。”
“老人家可能觉得不尊重他,多处为难。中间好几次付款,别的单位都给了,我们的全压着。”秦海道,“好几次给你打电话,你说钱没问题,让咱们继续干活做着走。行,我信你话,自己垫款活儿全干了。结果呢?”
“一把火烧了。”
方骏看楚朝阳,神色如常,可见是见惯了。
秦海这样已经做起来的,专营酒店装修改造,常年经手的单子最小的确实上千万。楚朝阳一个店面投资,撑死了靠近千万,要让他死命争还真不必。
楚朝阳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咱们先不聊其它,说赔偿的事情。我的意思,咱们双方都有损失,不如各退一步,各承担一部分。”
秦海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麻烦的是楚朝阳,越拖下去对他越不利。因此,他一点也不怕。他道,“我的要求刚才已经说了,把合同上的余款付了。医院里躺了三个人,这和楚总无关,我找设备方就行。后续我们不管,你该找别人修复找别人去——”
漫天叫价,等着就地还钱。
方骏挑眉看着楚朝阳,看他如何应对。
结果楚朝阳喝了一口茶,起身道,“茶也喝过了。事情谈不好,那就算了吧。”
就走了。
没有任何让步和协商的余地,因为连还价都不肯的。
秦海也不生气,转头对方骏道,“我是中人家套了。”
方骏愿闻其详。
“干他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出事故被停业拖时间。你看他那态度,反而是一点要和解的意思都没有,生逼着走死路?为啥?”秦海摇头,“我老早就觉得这个楚朝阳要甩了他老婆,把苏家菜的招牌弄成自己的。”
“你看着好了。这事儿绝壁被拖成大事,恐怕苏家菜的好日子真到头了。今天让他带老婆来,也是故意的,就是让她瞧瞧事情糟成什么样了。”
“拖上三月,损失超千万——”
“我怀疑,火是他找人故意放的。”秦海骂了一句脏话,“这人,比老子还毒。”
硬生生千万的损失,一个靠口碑起来的饭店,一个用贷款投资的饭店,恐怕还是会肉痛的。
再加上里面养的诸多蛊虫,正是楚朝阳生事的大好时机。
方骏陪秦海喝了一会儿茶,又聊了些闲话。他估计楚朝阳还没走得太远,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不料刚下茶楼,楚朝阳站在台阶旁边抽烟。他一手揣裤兜里,一手捏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残破的店门。
方骏看过写楚朝阳那一期的杂志,编辑文笔极好,对楚朝阳极欣赏。文字表述,楚总虽然是个生意人,但身上却不经意流露艺术家的气质。无论眼神,动作还是语言,会给人留下许多空间,对美的想象。
楚朝阳此刻,有些隐忍,有些伤感,又有些坚韧。
方骏走过去,开口道,“做生意,难免有意外。”
楚朝阳看他一眼,眼神收敛了一下。他抬手,抽一口烟,再指着那大门道,“苏家菜的第一间店,是和别人合伙的。当时规模不大,经营面积只有几百个平方米。平城人好吃,类似的酒店数千家。门口挂着牌子的,牌子稍微有来历的,又有好几十家。别人经营几十年,客流稳定,名气在外,又有积累许多年的资金支持。因此,刚开业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被看好。”
“苦熬了一年,没回本。年底盘账,差点连过年的钱都没有。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跟那合伙的人说应该改变经营方式。他却不想做下去了,要把店盘给别人,让咱们自己把牌子弄回去。他算了算,把店盘出去,起码他不会亏本。可我不能就这样算了,因为算了,苏家菜的牌子就真的滥下去了。”
方骏问,“你怎么办的呢?”
“说服了小蘸和小蘸爸爸,牌子免费给我用。我自己找合伙人把股份买下来,承诺一年来全部还完。合伙人却不过情面,同意了。所以,我其实只有一年的时间来救活它——”
“那一年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不管过程多痛苦,结果总是好的。”楚朝阳眯了眯眼睛,“苏家菜名气打出去了,起码在我手上,它没死。一年后,我把钱全还合伙人,他不要,想继续投。我没同意,以后所有苏家菜都不接受任何投资和合股。我拿着第一间店的营业流水去贷款,做了第二间店,又新起了一个总店,然后再是四间,第五间。”
“没有楚总,没有现在的苏家菜。”方骏淡淡道。
“牌子?”楚朝阳笑了一下,“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可它现在是我的了,就不能放。”
方骏挑眉,“据我所知,苏家菜那块牌子是挂在另一个公司名下。那公司法人是你岳父。”
楚朝阳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你准备怎么办?”方骏道,“不如出钱从你丈人手里买过来?”
楚朝阳没说话,将烟头掐掉后道,“今天也是被打击到了,所以和方总废话。你就当没听过——”
方骏摆摆手,“听得精彩,楚总有许多地方值得我学习。和小鼎聊起来,她对你也是十分赞美。”
楚朝阳冷笑一下,有点阴地看了他一眼。半晌,他道,“那小鼎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基本上算是个孤儿,很早出来自谋生路了。”
苏小鼎当然不会说,楚朝阳也深知她不会提他,方骏更知道楚朝阳知道的一切,但也心知肚明对方这样提,不过是摆明了讲——你方骏,和苏小鼎还不够亲密。
“我和小蘸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白眼狼;师娘出殡的时候我没去,有个老客人跑后厨冲我吐了一口唾沫;师傅不再认我,小鼎也很久没跟我说过话。”楚朝阳看着方骏,“所有人都认为我做得不对,但最起码我保住了这块牌子。”
方骏冲楚朝阳拱手,“小鼎应该谢谢你。”
“从来——”楚朝阳道,“小鼎要我做的事,我从来没有不愿意过。”
方骏偏头,可还是抢了她的招牌。
楚朝阳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小鼎从没受过委屈。她现在承受的每一分,我都会原原本本地找回来。不管对方是谁。”
这话说得过于针对,方骏的心缩了缩。他感觉有些怪异起来,结合苏小鼎前一段的异常,他便极随意地道,“楚总是小鼎的姐夫,帮她是应该的。不过,小鼎给你倒委屈了?说了我什么坏话?”
楚朝阳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没搭腔。方骏的心却沉了沉,女朋友太会搞事真是麻烦。没想到两人短信不仅聊到了离婚,居然还能聊他?他眼神晦暗,那些不快也无法藏起来,只冷冷道,“不过,姐夫事忙,既要顾苏家菜,还要照顾嫂子。我会尽量对小鼎好,不劳你费心。”
楚朝阳眼睛暗了暗,转身离开。
方骏目送他上车,片刻后车以飞快的速度转过街口。他略摸了一下下巴,楚朝阳是真把他当仇人了?
问题是,苏小鼎究竟急于摆脱他到何种程度,居然向楚朝阳求助?
思前想后,除了保证金的时候略有点私心,但那仇她自己报了;后来借着沈文丽,抢压着她做了女朋友。难道只因为这个?
不对。如果只因为这个,苏小鼎对楚朝阳的恨绝对超过他。
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方骏摸出手机,正要找人去查查,秦海从后面上来了。
“你和楚总聊得挺好?”秦海问。
方骏看看他,道,“我女朋友苏小鼎,算是他师妹。”
“苏小鼎?”秦海声音不太正常。
方骏再看他一眼,道,“对,就是帮叶岚搅合了你婚礼的那个苏小鼎。不好意思,请你见谅,她也是为了生意。”
秦海的脸抽了抽,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有点扭曲。
方骏突然来了一句,“她公司刚开张,生意不好,也是被钱迷昏头了。你不会记恨她吧?”
“怎么会?”秦海干笑了一声,顿住道,“刚开始是挺恨的。也不为别的,就是婚礼上去了诸多生意上的朋友,一个个解释挺麻烦。”
“行。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喝酒,谢你大人大量。”
秦海笑着应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只等方骏一转身立刻,他立刻收了笑脸。
苏小鼎突然发现方骏变得闲起来了。
之前她正经忙也好,方骏清理明仁的麻烦也好,两人吵架也好,只要她说一声工作,方骏起码明面上是支持的。即使送点心来试吃,也是请的快递。
现在,改亲自了。
他拎着干冰保冷的箱子递给吴悠,“给你,拿去分了吃吧。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帮我标注一下。”
吴悠刚毕业没几个月,哪儿见过这阵仗?路天平普通帅的,钱上抠得死紧,但就嘴巴子甜,已经把她迷得七荤八素了;现在来一个真帅加有钱的,还会做东西,简直立马拜倒西装裤下。
甚至,她都开始帮人说好话了,“骏哥天天给咱们做好吃的哎!”
不过三四天,发展到骏哥了。
苏小鼎戳她额头,“你怎么那么好收买?我告诉你,少跟他聊天,少讲咱们公司的事情。晓得不?”
吴悠连连点头,“苏姐放心,这点我还是有数。”
有数个屁啊,脸都笑烂了。
苏小鼎以为他来了就是要缠着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应付他。她道,“明仁最近是不是不忙?给你休假了啊?”
方骏笑一笑,递了一个装点心的小盘子给她,“试试看。”
是个培根卷,小小的一口就能吃,不会弄脏手,也不会弄花妆。
她接了,以为他可能就此要废话,却见他转身朝食堂那边去了。
最近楚朝阳被新店火灾搞得焦头烂额,终于没来了,令苏小鼎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吃完点心,小盘子丢垃圾桶里。吴悠那边已经将许多分给几个带班的师傅了,包括一些饮用水之类的。她见问题不是太大,便窝旁边去和王娜沟通了。钢骨结构基本差不多,接下来要开始上各种布、绸、纱和蕾丝等物。
现场的事情忙完,苏小鼎准备回公司处理一些订货合同和款项。她转了一圈,没发现方骏,不知躲哪个角落里去了。虽然一直很嫌弃他,可一个招呼不打就离开有背她目前要营造的气氛。她想了想,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儿呢?”她问。
“看图纸。”他回答。
看图纸?苏小鼎被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图纸全部保存在吴悠的电脑里,另外出了一份施工的给工人师傅们。问题是,方骏看图干嘛?
苏小鼎进施工区,吴悠还在改图,旁边没人。抬头,却见站一组架子边和师傅聊天的不是他又是谁?
她简直搞不懂他的套路,走过去。
方骏仿佛没见她,继续和师傅说话。无非哪儿人,多大年纪了,孩子上几年级啊,一年学费多少,能挣多少钱,最近活多不多。
师傅聊得有一搭没一搭,见老板来了,拎着工具走了。
苏小鼎扯着方骏的胳膊,“你干嘛呢?”
方骏也不反抗,跟着她出去。他道,“你要回公司了?”
“一起?”她问。
“你自己先回呗,我再聊会。”
还聊?
苏小鼎怀疑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要捣什么鬼,但百分百确定不怀好意。她也顾不得许多,“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晚上我带你去吃大锅菜。去不?”
方骏摸摸她额头,“不用啦,我等下还要去找沈川。”
苏小鼎无法强迫他,只好半信半疑地走了,半道上给吴悠发了个短信,让她看着点方骏。
回到公司,钱惠文那边交了许多付款单上来。苏小鼎一一核对,又打了一波电话催货,提前和路天平约时间。
关于婚庆主持人,苏小鼎还是主推路天平。王娜看过他的照片,又看了几个录像,对他嘴皮子印象深刻,没反对。
路天平立马抛了个高高的价格出来,苏小鼎骂了他一顿,砍了一小半下去。他委屈得不行,苏小鼎一句换人后消停了。毕竟,砍后的价格也是市场上的高价了。
苏小鼎忙得忘记吃晚饭,待休息的时候,发现店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摸出手机,想叫个外卖啥的,结果方骏推开店门进来了。她放下电话,有些诧异,“你不是去找沈川?”
方骏随意找了一张滑椅坐,“他忙呢,放我鸽子了。你不是要请我吃大锅饭?走吧。”
苏小鼎看他一眼,低头收拾东西。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再看他一眼。他的脸很平静,但眼睛又回到初见时那种莫测高深的摸样,甚至带着几分危险。
这王八蛋,到底在玩什么?
她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很好,最多只剩一个周了。
忍他。
苏小鼎开车,将人带去了附近不远的一家大锅菜。照例人很多,排了一会儿队。方骏懒洋洋地坐在店门口的木头凳子上,手搭着她的肩膀,偶尔撩一下她的头发。
她明明是不开心的,眼睛里火苗子冒出半米高,但硬生生地压住了。
果然。
他笑了一下,冲她耳朵吹口气,“苏小鼎,你现在是不是恨我恨得想弄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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