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郭潇2017年确诊癌症。
我那天买了些水果去看他,距离上一次出门是两个月前。
当时我也病恹恹,走路像鬼在飘,我俩难兄难弟似的互相安慰。
“你可千万别死啊。”他挂着点滴,非常坚定地和我说,“咱们都要好好活着啊。”
“好,都好好活着。”
说完话又开始沉默,他个大男人猛地哭成狗,我嘴笨,不擅长安慰。
他哭完以后睡着了。
医院不能吸烟,我在走廊上一直走,从普通病房到重症监护室,从新生儿看到轮椅上已经呼吸微弱的老人。
我那时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和父母亲争吵,和生活不平,和一大堆破事纠缠,和某些人证明命运……这些已经用尽了我全部力气,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
我还是走在孤魂野鬼太多的城市中央,一回头就是霓虹和车灯,人群没有一张脸是喜悦的,他们在熙熙攘攘中,丧失了所有对生活的期待。
我偶尔看见地铁口坐着的流浪汉,身躯蜷曲着,脸上神情让人看不懂,他们只要温饱和避难所。
我也见过写字楼里那些埋头苦干的白领,他们来自各大名校,他们渴望工作顺利,升职加薪,他们回答旁人最多的是,“想在这买房,然后成家立业。”
我在大山里的一所小学,问那儿的孩子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孩子们不约而同回答:“我想成为有用的人。”
再问他们什么才是有用。
“能给爸爸妈妈买衣服。”“能让家里屋顶不漏水。”“能修进村的路!”
我有次也这样问小侄女。
她思考了一会,回答,“舅舅,我想成为快乐的人,你问我快乐是什么,我觉得是摔倒了还能爬起来笑。”
一瞬间我动容了。
转念一想,眼前的小女孩比我坚强很多。
我估摸自己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现在回过头去看,发觉人生何止爱恨,无数事物白驹过隙,留下的遗憾与悔意数不胜数。
人们都是这样,走得越久,越忘了来时的路,偶尔回忆起来,也只剩下往事不可追。
最后,借用别醒的那句话。
祝你们少年时的梦别醒。
愿爱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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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鬼使神差,半年过去了。
年初和婉姐以及她的爱人,我和我家那位,四个人都没有回家过年的打算,于是乎打算挨家挨家发图片拜年(方便蹭饭)。
蹭了一家过一家,蹭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主要懒得东跑西跑吃饭)。
最终达成一致:点外卖。
大年初一,我和他躺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
“饿吗?”
“饿……”
“喝点水就好了。”
“那你也喝点。”
大年初二,婉姐抓狂的想回纽约,她深夜泪流满面,“春节太难熬了。”
最终,我们四个被一鸣打包回了他家。
大年初三过后的十天里,我大概重了五斤。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吃了就躺 ,躺了就想睡失眠什么的完完全全不存在。
想来想去,还是因为那些天被一群人关照得像个生活残废。
造孽得很啊。
也就付渝劝我回家过年,当然也没用,我不打算见的人,也就从来没有去见过。
从前我尝试过,可有些人命里无缘,索性此生不必见。
——当时天津自驾到贵州,中途发生休克,那辆车也成功报废。
我庆幸自己命好,没有生命危险,然而手臂擦伤留下巨大疤痕,索性移植了新皮。
父母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当时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那时候情绪已经极其崩溃,医生反反复复告诉我这是无创伤的,不会有影响。
我在乎的不是这些。
婉姐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她骂了我一顿后自己却哭了,她一遍又一遍问我,“Rick,疼不疼?”
“你疼不疼?”
我说不出话,就心里一直默念,不疼。
然而实际上我痛到睡不着,药物与镇定剂一次又一次输入血管里。
旁人说,世上多得是无病呻吟的家伙。
那段时间,我读《国王鞠躬,国王杀人》,我写了很多东西给天南地北的人们,我偷偷抽烟,偷偷喝酒,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你要度过去。
然而最诡异的是,我居然开始乐呵了。
对,开始乐呵。
和医生开玩笑,和朋友解释我这多倒霉,和父母交代前因后果……我在一阵绝望里醒得没头没脑,就是猛然一下,嗯,感觉挺好笑的。
见过我这种开车开到休克的人吗?
见过手术结束就抱着电脑手机,一半打字,一半默背三字经的人吗?
我真认为自己是个奇葩,于是乎,奇葩到底。
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想想很奇妙,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一个人,结果猝不及防,见他第一眼就莫名感觉尘埃落定。
我以为我还会活在过去,会被情绪折腾到无法正常生活,然而我活了这二十多年里,近两年,已经是非常的快乐了。
我想我肯定,这一切都在否极泰来。
我能接受从前的那个我所不能接受的,也能做那个自己所不能做的事。
这便是成长的意义。
宠辱偕忘后,十年,二十年,依旧满腔孤勇。
——岁岁平安与长命百岁。
将来的一切,都会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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