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钰正式入虞衡席下的这一日,阳光透过薄帘几缕几缕地透进来,相容的笑容与阳光成一幅画,相容自顾自高兴地向兄长介绍夸耀自己的老师,眉飞色舞,语音朗朗。
虞衡好笑相容未脱的赤子稚气,相容介绍相钰时,虞衡朝相钰看去,对视仅仅一瞬间,少年控制住所有越礼的打量,随即敛眉摆出十分有礼恭敬的样子:“老师。”
虞衡看着这位皇子,只须一眼,只要这样一眼,虞衡就晓得,九皇子相钰是如何一个人。
在冷情残酷的冷宫里长大,没有父皇扶持,没有生母护佑,侍女太监任意欺凌,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安然无恙地爬出冷宫,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揽收荣宠,相钰怎么会是表面这样随性温和的人。
虞衡问他:“九殿下想学什么?”
“九哥想学什么?”相容也问道。
见他还不作声,虞衡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问道:“九殿下想从微臣这里得到什么?”
相钰抬头直视他,终于开口:“天下之道,天下所奇。”
他都想要!
虞衡笑了,笑容越来越深。
欲知天下,如何不是一种欲望。
人总是贪婪的,知无不晓后便想要去掌控。
相容与相钰。
一个暖如朝阳。
一个心绪如狼。
虞衡早已认命,甘心辅佐相容做最好的守国之君,此时见到相钰,却觉得来日方长。
后来的日子,相钰与相容朝夕相处,相钰始终跟随着相容,亦步亦趋。
或许是爱屋及乌,也或许是愧疚怜惜,皇上宠爱相容,连带着也对这位九皇子有一点点上心。
虞衡这个月里已经是好几次看见相钰从御书房出来了。
虞衡被召来议事时,相容候在门外,问起时才知道皇上正在里头问相钰功课,虞衡轻声道:“九皇子聪慧。”
相容笑着说:“九哥学识好,父皇欣慰。”
虞衡心里还是开心的,顺口说:“秋雨越冷了,十三殿下快回吧,免得落一身寒。”
相容抬了抬手上的东西,便是两把伞,虞衡才晓得他一直站在殿外是在等相钰。
相容提醒:“老师该进去了。”
里头皇上晓得虞衡来了,开了门宣他进去,书房里,皇上笑容深深正夸赞着,而相容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皇上最后嘱托几句就叫相钰出去了。
论事论了许久,从御书房出来时天都黑了,秋雨潇潇,一出门虞衡就打了一个抖,这时候候门的太监送来一把伞:“十三殿下见大人没带伞,特意交代了要给大人。”
虞衡望着伞,出了许久的神,生这样一颗悯人的心怎么坐得住那张龙椅。
长陵城一场霖霖秋雨下了几近半个月,秋雨连绵,相容告病连着好多天没有上朝。
虞衡一得消息就派人去淮王府递了帖子,想来探望探望相容,虞衡才一得了消息就派人去淮王府上拜了帖子。
隔日虞衡进淮王府时,相容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持着茶具正惬意无比地正煮茶喝。
相容十分淡定地请虞衡喝茶。虞衡嗅得茶香清益,却没端杯:“不是说病了吗?”
“的确是咳了几天,喝了药就好了。”看到老师惊愕的眼神,相容笑出了声。转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来没个完的雨,“这样的天直犯懒,只想着这病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窝在府里贪个随意自在。”
虞衡听此,立马着急起来:“殿下!您是皇子,怎可如此!”
相容还是散漫,双目瞧到外头自己亲手载种的枇杷树上,比起政务他更喜欢这种怡然的生活。
窗外,雨滴从叶子滑了一圈然后从叶尖上面滴下来,正好落在他搁的一瓮坛子里头,惊起的涟漪一波一波不停,等到晴天之后晾一日再存起来上封,以后煮茶最好不过。
“父皇让我结交走动,舅舅教导我官场之事,老师您也和长辈们一样在我身上投了无比的期许与希冀,相比之下我倒消极没劲。”相容笑说,“等这场雨停了吧,停了我就上朝去。”
虞衡听了后句,才放心饮下手中这杯茶。
“你病的这几日,九殿下可曾来探望过?”兄弟两个人形影不离,相容今日难得一个人。
“九哥每日都会来探望了,不过今日可能是又被舅舅拉走了,政事上,九哥比我更有见解,舅舅常和九哥说话。说起来连舅舅的龙凤子都更喜欢九哥,我抱着他们总是哭个不停,到了九哥怀里却总是咧着嘴巴笑哈哈,唉,怎能这样偏颇……”
相容说到这里唉声叹气自怜的样子,虞衡看了都忍不住笑了。
“……不过宁族能这样接纳九哥,我很开心。”相容说地真挚欣慰的说,说完后又顿了顿,续了一句,“九哥他很好。”
一个下午就要这样过去了,秋冬时的傍晚总是四季中来得最快的一个,相容道:“九哥定然是被皇兄们拉去喝酒了,若是去宁族早该过来了。”
悠哉悠哉一杯茶下口,果不其然就有仆从进了院子禀报,说三皇子几位请九皇子在海天阁喝醉了酒。
“三皇子?”虞衡略有惊疑,三皇子与相容对立,处处要和相容争个高低,相钰自然护着相容的,局势分明,两方对立,三皇子居然闲情逸致请相钰喝酒?
“再怎么斗点头还是要承一声兄弟,明面上不能闹太僵。”相容要去接相钰,理理衣衫起了身,“看来今日不能和老师聊个尽兴了。”
虞衡也起身:“一同去吧,这个时辰那儿也有些事情处理。”
从淮王府到海天阁,秋天淅淅沥沥的雨。
秋色中,走在前方的相容一把油纸伞,一袭竹青衣。
走到海天阁门口,抬起伞沿,目光穿过重重雨帘,就在相钰就站在海天阁外。
相容见了他,嘴角放松舒缓出一个弧度,撑伞走过去:“不是说喝醉了吗?”
相钰见他来,也笑起来:“诓你的,我千杯不倒。”
相钰的确好酒量,只是微醺罢了,反倒是三皇子被相钰反灌得晕晕乎乎,被仆从扶着还是摇摇晃晃的,见是有人来了了,身影熟悉,摇摇头醒醒神,再用手擦擦眼睛,这才确信是相容来了:“相容……”
“三皇兄。”
客客气气的语气,不疏远,不亲昵,这才是天家兄弟姊妹该有的模样。
三皇子推开搀扶自己的仆从,一个人晃晃荡荡,脚下踩了几个虚的才站稳,抚着额头摇摇头:“听说……你病了?可有好些?”
“好些了,多谢皇兄担心了。”相容手里多余了一把空伞,本来是给相钰的,但是此时雨大他看看三皇子左右奴仆手里空空,最后客客气气把多的一把伞给他们。
三皇子将目光相容送来凝到伞上去,好久好久。醉酒了,回忆更容易突破屏障涌上来:“从前,其实我们兄弟……”
相容顾着把相钰接到自己伞下并没有用心在听,相容身量不如相钰,手上的伞自然而然被相钰接管去,然后相容这才反应过来:“三皇兄刚刚说什么?”
气氛略有尴尬。
三皇子看着他们两个人站一处,觉得咽喉中又干又涩,他喉结动了动,默不作声硬咽下一口气,转眼又能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的自然:“我说下次要同九弟不醉不归了。”
相钰淡淡笑着承了一声自然。
客套几句后,相钰相容就走了,两个人共撑一把迈入朦朦秋色水雾里。
直到人走远,三皇子才紧紧皱起眉头,久久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冷哼一声。
对面阁楼上,虞衡掩着窗户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再禀了一眼桌子上线人递上来的情报,不由叹服:“你看,十三殿下最该佩服的是三皇子啊,这假面功夫可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