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如同打碎了什么东西,尖锐刺耳的声音接踵而至。
“陛下!
“陛下……”
接连跪了过来,或是神情坚毅,又或者犹豫踌躇可还是深一口气壮了胆然后跪了过来,满殿的大臣们,谆谆相劝,希冀着眼神只求得一个天子的点头。
“丞相以为呢?”所有的臣子都跪在地上,站着的唯有虞衡一个了。
相容也跟着将目光放在了虞衡身上,和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不一样,这是虞衡,他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看着祸难后的相钰如何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看着他们春夏秋冬一年复一年,他是相钰最信任的人,他是他除了父母在最尊敬的恩师。
相容盯着,眼睛不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虞衡的双足,一个挪动都惊动心弦。
老师会如何呢?
虞衡站在臣首,眸光略过殿上望殿后的位置凝凝了,心中叹息一声。
最终,在文武百官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殿首的丞相撩袍,郑重其事落膝:“陛下……
旁边的小太监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相容回头看他,整个人都有些迷茫,直到小太监提醒了三遍,脑袋才运作起来
“书!”
是不小心还是手抖,书哗啦一下掉落在地上。
殿上还在闹,相容耳朵嗡嗡作响可仍然挡不住虞衡铿锵有力的声音:“将军有将军的责任,士兵有士兵的责任,陛下是帝王,绵延后嗣,将国家一代代传一下这也是陛下的责任。”
家国天下面前,战斗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拆散了多少人的家庭,大军不畏生死保卫国家,相比之下,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渺小的一粒尘沙一样,哪怕情深如先皇,后来还不是为稳军心,为固边境,娶了镇国大将军的妹妹,有了现在的小十四。
为什么,历代君王都可以,难道就您不可以!
“殿下,你还好吗?”这页书看了许久许久了,小太监再一看发现相容脸色不是太好,
“没什么,只是有点冷。”
外面下起了秋雨,金銮殿外秋雨萋萋,寂寂无声的雨与那一年夏日共鸣一点都不相同,那一年的夏先帝驾崩,临死前他同相容说过的,“你要相钰断子绝孙,将来江山无人可继,让相钰坐在冰冷的龙椅上面临臣子们的口诛笔伐?”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斩钉截铁,他不会,不可能,不后悔,那现在呢,眼前金銮殿上的是什么。
为什么,到底错在了哪里,因着怎么样的规律,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这一代的人与上一代的悲剧开始重合。
本来一直在殿后陪着相钰上朝,从那天起相容再没去了。
入冬后,相容喉咙里开始痒了,时常捂着嘴咳,脸都咳得涨红,等消停了,脸上血色褪尽。
后来小十四见到相容,说相容的这几日气色不太好,不晓得是从哪里学来话,说多想事就会容易生病。
这一次小十四终于说了个准话,先是咳了几次,没几天相容真病了,咳嗽的有些厉害,为了不染给相钰相容竟然一声不响搬到蓬莱洲去住了。
其实压根用不着这样,养心殿也不是没有偏殿。
为什么?
相容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心里很乱。
建在湖央的蓬莱洲离御书房和养心殿都远,没想到这样远,相钰还是来了,深夜,推开他的门,秋风萧索,他乘船过来带了一身的寒气。
相容说了好多遍,他都不走,固执地不得了。
没办法,睡觉的时候相容就躲得他远远的,一个劲的往里面缩,相钰一个身扑了过来,按住了相容的双手,黑暗中,相容看不到的样子,只能感觉到额头上落下的那个吻。
“相钰,我病了。”
“嗯,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下完早朝阮安告诉他相容一声不响就搬到蓬莱洲去他当即就恼了,明明自己还是一幅病躯,这样东奔西跑,这病拖到什么时候才好得了。
两个人这这些年相容的那些小心思他怎么会猜度不出来。这些大臣,金銮殿问策,一个个抿着嘴巴垂着头作哑巴,先皇丧期还没过,关心上他的家事但是一个比一个上紧,今儿提了将军府的女儿开了头,明儿就能露出狐狸尾巴提上一提自己家的千金了。
相容伸手推相钰,推了好几下他的肩膀都没给推开,他反而越压了下来,温热的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相钰吻上了他的耳朵,相容有些抖……
“怕什么?”
“我怕我的病染给你,你要不要……”
“我不要!”
“你……”
话还未说完,相容推搡在相钰胸前的手已被一只手紧紧握住:“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
最终相容动了动手指,最终没有推开,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就像一把锁,越紧就锁得越稳。
温度一点点升上去,身体变的滚烫,相容主动将他搂下来,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相容却能准确找到他的唇在哪里,主动的吻上去,唇齿津液交织,暧昧着,缠绵,欲望,难舍难分。
衣衫褪尽,意乱情迷…
相钰进入的时候,相容直皱眉,可是相钰也没有马上动作,相容知道相钰已经很难忍了,那里的滚烫还有尺寸……,他的呼吸也是这么的沉,相容正要开口问,他的手却已经抚了过来,揉着相容的眉心,心疼地,“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
说着已经有了抽身的意思。
相容摇摇头,主动贴了上去,让那里更深入自己,他更伸手搂住了相钰的脖子,双腿盘紧了他的腰,他凑身含住相钰的喉结,听到他的呼吸深越来越重。
“别走……
相容的主动让这一切都变得疯狂起来,相钰从来都抵挡不住相容的温柔和主动,于是喘息越来越急促,呻吟声,还有肉`体撞击的声音……
相钰猛烈的撞击让相容难耐的呻吟起来,这一次他没有羞恼地捂住嘴巴,他承受着相钰给他带来的快感,情`欲要将他吞没,急不可耐的,他一声一声叫着相钰的名字。
“怎么和个小猫似的。”相钰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再次吻住了相容。
深夜,雨淅淅沥沥。
天明,外面的雨停了,相容睁开眼睛的时候,昨夜疯狂至极,一身酸痛,脖子上,锁骨,小腿大腿,腰上全是相钰给他留下的印记,斑斑点点,相容的挑`逗让相钰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相容被弄的眼泪都出来了。
相钰已经在自己着衣了,转头见相容醒了,相钰系好了衣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试了试相容的额,手心仍然低热,于是他悉心嘱咐:“天冷,再睡会儿我下完朝就过来陪你。。”
衣上滚着泼天的浪,狰狞腾飞青天的龙,相容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看着他的脸,看着这个人,他是天子啊,他已经是天子了……
“那天朝堂上大臣们说的我听了,……众臣请愿,不是没有道理。相钰,我……”
说话一半,口中艰涩字字艰难,但是在抬起头看到相钰的沉默审视自己的目光的那一刻,哑了声说不下去了。
“我昨晚说的话,你听清了吗?”
“……”
“我说“不”,懂吗?”
相容咽了咽喉,最终沉默垂了眸去。
相钰的眼神很冷,仿佛空气都要凝固冰封:“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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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两个最平静的一次争吵,甚至这两三言语都不算争吵,可是这一次却是最僵的一次冷战,他们从前也有过口舌之争,但是每每两个人都舍不得的各退一步。这一次,看着相钰出去,相容想着这一次肯定也会很快就和好的。
幸好相容与相钰冷战的日子,小十四却常常寻来,陪他说话解闷,相容向小十四讲起四书五经时,小十四听着听着就支着小脑袋昏昏欲睡,相容每每都哭笑不得。
立冬这天,小十四特意清早就到蓬莱洲来,激动得不得了,欢呼雀跃,“今日,该去舅舅家请礼,说不定可以偷偷溜出府去玩。”
小十四每次要出宫的时候都开心激动的不得了,所以他也总爱往淮王府跑。
“十三哥呢?陪我出去玩吗?”
相容摇摇头,小十四垂下头有点失望,相容蹲下来温柔地摸摸小十四的头,“下一次吧。”
听到这句话小十四眼睛都亮了,笑容甜甜,“好啊,下次等十三哥病好了。”
下次……
相容摸着小十四说的时压根不知道过了这一次,便再也没有下次了!
这一日皇宫入暮,皇宫落锁,整整一日小十四都没回宫,
最开始宫人们都觉得想着小十四贪玩赖在舅舅家过夜不肯回宫,皇太妃想着反正是自己母家自然出不了什么事,反正还有宫人陪着,且让他玩一玩明天再接回宫。
第二天午后,宫里的人抬着轿子到将军府来接人,将军府的人一头雾水,说小十四殿下的确来了,可是午后就走了,当时陪着一道走的还有上府来替老夫人看病的白清瑾。
听到这个消息,宫人当即就慌了,宫里以为人在将军府,将军府以为人在宫里头,可两边都没人,更重要的是从昨日午后起就没了消息。
于是宫人赶紧一边差人回宫回话,一边去淮王府和其他各位王爷那儿找人。
皇宫差出大批侍卫寻找,一个下午淮王府,各王爷府,将军府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人,正在宫人侍卫们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时,宫人突然想将军府说昨天和小十四殿下一起出将军府的还有白太医的女儿。
等侍卫赶到白家,见到的却是白家的长姐和夫人在大堂里对着白太医泣不成声,夫人更是一度哭晕过去。
细细盘问之下才知道昨天白清瑾昨日上将军府看病后便没了消息。
小十四殿下和白清瑾,连带随行的宫人都没踪影了,这一下,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事情大了。
相容听这个小十四连同白清瑾找不见的消息的时立马派出了淮王府的所有的府兵加紧去找,他不安极了,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事关于皇家,相钰出动宫中暗卫全城上下寻找。
第三日,小十四和白清瑾没有回来,
第四日,仍然没有
第五日,第七日,都没有……
相容去探望过皇贵太妃,这个一向美丽张扬的女人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脸色枯黄,毫无精神,萎靡不振:“本宫向来不是慈母,虽然平日对十四严厉,但是他是本宫唯一的孩子,本宫身上掉出来的血肉,本宫盼他独立盼着他健健康康长大,哪怕以后离了本宫也能好好保护自己。”
她一向傲气的,从前对着相容,她总是将腰挺直,下巴高高扬起,以最高贵美丽的姿态示于相容眼前,就仿佛相容看到了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也能看到,可是此时此刻这位皇贵太妃再骄傲也只是一个母亲。
此刻,这位皇贵太妃将内心所有脆弱剖于相容面前,“说不定小十四明日就回来了呢?你说对不对?会回来的,是不是?”
天不遂人意,之后第六日,第七日,第十日……杳无音信,如同人间蒸发!
暗卫将整个皇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平民百姓,街上恶徒,谁有胆子做这样要杀头的事情。
暗卫还在继续搜寻,可是相钰却没有想象中盛怒,虽然他差遣了大批暗卫昼夜不歇寻找,可是天下脚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惩戒长陵城掌事的官员,没有下令彻查原因,他甚至没有斥责任何一个派出去却搜查无果的暗卫。
原本还是冷战中,可是相容找相钰问一问小十四的消息。相容一路到御书房,就见阮安候在外头,御书房里边正在议事,阮安告诉相容虽然虽然常常这样忙,可是这里是陛下却是彻夜不息,连眼都没阖几刻。
相容听了,连拢起眉头:“这样忙吗?”
“这几日,陛下和军机大臣们连夜议事,奴才也不明白,明明边境防线坚固,可陛下却一直在思虑的布防。”
相钰突然行此举,相容觉得有些蹊跷,便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几日陛下与丞相大人生了矛盾,就在一个时辰前,似乎是丞相大人又说了什么惹了殿下,门外听着的好像是……”
大惊失色,难以自控,相容一把抓住阮安的衣领:“你再说一次!”
阮安被相容胁着,整个人都几乎要凌空被提了起来,可是阮安还是继续说下去,“丞相所言,陛下充耳不闻。……小十四殿下失踪一事中,丞相似乎提及了宁族……”
宁族,宁族……
听到宁族这个字眼,手突地一松。不会的,怎么能扯上宁族?怎么会和宁族相关?
相容脸色刮白,脚下生软连退了好几步。
“陛下还在等您,该进去……”连退了好几步,相容什么都没交代就甩袖匆匆而去,阮安来不及阻止,“王爷,王爷您去哪儿……”
夜有寒风,那是出皇城的路,相容连夜出宫,他等不到天明,顶着初冬的寒风,猎猎地刮在脸上。
他要去哪儿?他要去将将军府小姐和白清瑾找回来!哪怕将整个长陵城翻个底朝天,每一条巷子,每个房屋,每个角落,暗卫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是不是还有疏忽所以才找不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和乌奴扯上关系,又怎么能和宁族扯上关系!
荒诞,一派胡言。
相容派出的暗卫在五天后传来了消息。
“王爷,您怎么了?”
耳边冷不丁的一声叫,相容心都猛地一下,薄纸从手中惊落。
二串怯怯地连退了好几步:“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事的,”相容硬撑出一副无恙的面容,一边弯腰将纸张捡起一边若无其事问,一弯下腰去,膝盖发软,脚下欲坠,相容咬牙扶住桌子硬撑起来站稳,“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不知道。”
二串看见相容脸色寡白,担忧的问:“王爷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没事。”
“药送来了,一直敲门但是没应,今儿天冷,怕药也凉了,所以……,所以就直接进来了。”二串垂着头,小声嗦了嗦鼻子,看上去很低落没什么精神。
相容也发觉二串眼边的红,关切一句:“是又被佟管家教训?”
“没……没有。”二串一边含糊遮掩,一边赶紧把放药端到相容面前,黑乎乎的药汁,闻到鼻子都是苦味。
其实二串也曾疑惑过,相容看上去也不是缠绵病榻的情况,只要平时好好休息就行,用不着苦药缠舌。
“总觉得这样能活久一点。”
从前小十四也问过相容同样的问题,相容也是这样说的,当时小十四还说:“十三哥,你原来这么怕死啊。”
“贪恋人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怕死是人之常情。”
小十四还是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小十四太小了,小的不足以理解生死的沉重与距离。相容这幅多灾多病身躯,最妙手的大夫都不敢夸一句长寿,可总不能先行一步,和母亲一样早早撒手西归,剩下自己的爱人一个人坐在那个冰冷的位置上。
“王爷,喝药。”二串递了递药碗。
正要端起碗喝药时,不知道怎么的相容望着二串就说出一句:“也该让你识识字读读书了,哪一天若能回到故乡也好找一份轻松的谋生。”
这话落在二串耳里,二串笑容僵硬:“故乡?今日……今日疾报快马入城,纪城失守,乌奴攻陷纪城,在纪……”
好不容易压下去沉痛又提起来,眼圈酸涩无比,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坚持着说下去:“乌奴军在纪城中大肆屠杀,血流成河,护城河的河水都是红的。”
已经,没有故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