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青丝覆在相容苍白的脸上,正蹙着眉头极不安稳,嘴唇一直在颤,苍白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边怎么都不肯放手。
相钰看着他不安的神色,眸色逐渐沉凝,随即握住他的手往怀里一带坐回榻边,无视还站在一旁的佟管家,就让相容枕在自己腿上然后拉来锦被覆在相容身上。
佟管家站在旁边,看相容病容心中不忍,微微垂下了头,然后退身去吹灯。
烛台上堆了层层蜡油,一盏灯灭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安神香……”
屋子里还焚着香,相容素来雅淡,不喜浓艳,素日用的香都是淡的,像一本旧书里书墨的余香,但是今日相钰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一样,鼻息之间,安神的木香竟盖过了满室的药味。
相钰的目光从佟管家的脊后扫过:“气血盈亏,精神衰竭,淮王府的人就是这样给朕好好照顾人的?”
纵是背项,心中也感受到了那凉凉一凛,龙威之下,佟公公跪了下去,
许是苛责的厉语惊扰到了相容,他紧蹙了一下眉头,相钰看见了,便伸手轻轻揉起相容皱起的眉心,同时不由思虑起来,到底梦见什么呢?眉头皱的这么紧,揉也揉不开。
为了让人安稳些,相钰不得不将狠鸷之色尽数收起,眉仍然不悦地拢着,但是只问:“他多久没安稳睡过了?”
“宁族大丧,王爷心感悲痛,最开始那几日夜夜难眠,日渐消瘦,不过听了几番开导也就慢慢缓过来了,但是之前神思过伤到底是伤到了本,加上那日城门下吹了风,这才病了。”
相钰心生疑虑,可打量过去,只见佟管家微阖着头,毕恭毕敬,神色端得极稳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拨旺了房里的碳火,佟管家退着身就出去了。
外面风雪大,听着外边的风声,相钰望着窗户那儿,想着这雪下了也快两个月,虽然老话说瑞雪兆丰年,但是凡事都有个度数,过满了就会变成灾祸。
既要彻底攻下乌奴永除祸患,那支援前线的南方几城便是底线,可若这场大雪还不收敛,届时等融雪时分,积水成涝……
扳指被取下放在小案几上,相钰抱着相容坐在床榻边,虽然眯眼正小憩,可是他的贴着相容的半边脸,大拇指正一下下抚着相容的眉心,他思绪也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为君者,便是天意都想揣测来几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微弱的天光彻底被压下,夜里的风最是厉害,寒风呼呼作响,刮着窗户如同厉鬼嘶嚎。
窗户被风刮的吱吱呀呀响扰到得怀里的人不安地辗转,相钰发现他的动作,于是睁开眼睛低了头看怀里的人:“相容……”
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还极是的熟悉,相容不由蹙了蹙眉,他现在很不好受,虽然服了药,但是身上仍然滚烫,鼻息之间呼出来的气又沉又热。
相容——
听到有人在叫他,相容抬起沉沉的眼皮,朦朦胧胧地,眼帘之中烛火微亮,然后他的梦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相容醒了相钰大喜,正要拥着相容起来可是相容枕在他的膝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一直凝着他,凝了半响,只见眼中逐渐湿润,随着一声凄凄的苦笑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你怎么会来呢……”
精神不济,心中充斥着悲意,是以眼皮沉沉又落下。
“相容,我在。”
近在咫尺,这几近真实的声音让快阖上眼的相容不由怔住,他难以置信地再度睁开眼睛,华贵俊美的面容,眉心紧皱,墨眸沉敛。
相钰见相容恍惚痴怔的样子,确实了相容的确存有异样但是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相容的身体,相容不爱惜自己,随随便便把身体糟蹋成这幅模样,他当即就想对他发怒斥责,但是到底还是不忍。
相钰把相容从自己膝盖上抱了起来,不同于相容这幅经不得风的孱弱身躯,相钰怀中温暖宽厚,臂膀有力,提笔便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相钰持起剑来,就算是大内的最武功高强的暗卫也要拼尽全力才能堪堪应对。
相钰把相容抱到床榻上,让他整个上半身靠在床头,然后拉上锦被该在他身上,相容的一只手还露在外面,相钰怕他手凉要把它的手抓回被子里护着,可是当他触到相容冰凉的手时,相钰当即一动,手心一握,把相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中。
“你府中的人就是这么照顾你的?”手握着,可是相钰的眉却皱着,沉声斥了起来,“大病未愈,城门下那样狂的风雪,偌大的一个淮王府满府的下人就没一个拦着任由你出府胡闹的吗!”
“……”
“今晚进宫就在养心殿起居。”
“淮王府很好。宫中人多眼杂,我与你,”说到这儿,相容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与你自当是要避嫌的,以免多生事……”
“没有是非!”相钰冷声打断,斩钉截铁,“我与你从来不是是非。”
话被打断,相容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对上相钰眼眸,而相钰正用审视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看。
相钰何等敏锐,他早已经察觉了相容的异样,自小十四被掳那天起相容便不对劲了,宁族大丧后更甚。他俯身逼近,拉进两人的距离,紧紧盯着相容的眸,直截了当:“发生了什么?”
相容抿些唇没有说话,偏过头。
“看着我!”相钰没给他任何可以躲避的机会,一把伸手捏住相容下巴强迫他转回头直视自己的眼睛,“相容,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
相容被迫抬起头,抬眸看着相钰,他的眼里没有慌张没有紧张,如此平静,毫无生气的平静。
他是多么的想伸手扯下相钰的衣领,告诉他说,相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远走高飞,什么都不要。管什么天下人的死与祸,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在我发疯在我奔溃在我临死之前,带我走吧。
可是也只是一瞬而已,就如铁水煮至最炙热,他沉浸其中疯狂的燃烧自己,将自己将所有一切燃的消失殆尽,最后铁水冷却是彻骨寒冷,到此时他竟是连悲痛的知觉都丧失了。
最终相容眼里只剩一把燃尽的枯灰,什么都没了。
“没什么……”相容挥开相钰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淡淡移开目光,两扇眼睫垂下,“我只是很累。”
相容眼睑已然疲倦落下没再看他,可是相钰盯着他的双眸里了一丝沉色。
房中好半响没有任何声动,好一会儿,握着相容的手突然一动,相容以为相钰松手要离开,没想到就在相容松下心神,彻底懈怠下来的时候,握着他才松了劲的那只手突然一紧钳住他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重新拽起钉在床头。
“相容,你在欺君!”
猝不及防,相容大惊失色,慌张睁眼,可是还没等他看清什么,没等得及让他说一句话一个字,下巴突然吃痛被人捏紧,要说的悉数被压下的人死死抵住。
“唔……”相容挣扎起来,频频吃痛,相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推搡挣扎,喘息艰难,可是他和相钰的力量悬殊太大了,毫无反击之力。
相钰连让相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仍由相容还在怀里痛叫挣扎,而他就像是一只兽,一直阴狠,嗜血,永远不知满足的兽一样疯狂的向相容索求,以至于这个吻也越发放肆,越发狂乱,唇齿交融,掳掠城池,频频攻来。
相容被迫仰头接受,喘息急促,双颊潮红,眼角更是被逼的发红,睫毛上悬着湿气,随着他胸膛起伏微微颤颤跟随时要落下来似的。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胸腔挤压,可心口却越跳越猛,急促猛烈,一下比一下疼痛,被制在头顶的手在木面上抓挠挣扎,指尖锐利刮下数道抓痕。
兴许是相钰在深吻中不知不觉松了力道给了相容机会,相容乘相钰闭着眼睛不防备时,牙齿用力忽然朝相钰嘴皮咬下,随即手腕一抽挣脱相钰钳制,最后他狠狠推开了相钰。
两个人的样子都十分的狼狈,因为刚刚一系列的猛烈动作,相容正双手撑在床弦边喘息,整个人都在细微发颤,满头虚汗。
而相钰,他被相容狠力推开,唇角边一丝鲜红的血液溢出,他看了相容一会儿,将唇边的甜腥舔尽。
也不知道这样诡异的氛围持续了多久,相容低头喘息,模糊的视线中相钰再度靠了进来,相容不由抓紧底下的被子。
他害怕,害怕相钰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因为他实在已经没有第二次推开这个人的决断与冷漠。
就在相钰向他伸手时,恰巧此时,外边传来佟管家的声音:“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这个冬天格外难熬,乌云蔽日,不得光明,人间这场大雪跟不会停似的。
好在就要过年了,大雪也阻止不了团圆的喜庆,外头街市各家府邸,自扫门前雪,悬挂红灯,张贴对联,整个长陵城都在为节庆忙碌。
淮王府的大门也开了,几个仆人出来将门前的白缟取了下来,然后挂上红灯贴上对了对联,只不过今年和往年大不一样了,往年他们府门口可是太热闹,淮王府一向没别个府邸那么刻板谨慎,挂的时候灯笼,一群人梯子下边叽叽喳喳指挥。
今年淮王府门前太安静了,两三人出来没有嬉嬉嚷嚷,他们安安静静把灯笼挂的正正好好,对联也贴的规规矩矩,做完便回了王府了。
路过的行人见了难免要说上两句,多事的冬天,宁族身遭噩运,淮王府里的这位王爷……,唉,说起来不过一声叹息。行人东扯西聊,哪有个准头的,一会儿淮王府如何如何,一会儿白家那位白姑娘怎样怎样,最后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说扯到哪儿去了。
过年皇宫夜宴,相容递了折子到皇宫去,说身体不适大年夜不便入宫,折子里顺道也向皇太妃请了安。皇太妃看了折子后,派人了身边的宫人亲自出宫送了好些补品来,宫人传达皇太妃的嘱咐让相容好好在王府里调养。
没有相钰的回信,只字片语都没有。
那天佟管家在外边禀报说丞相来了,相钰听到了可是却没有立刻理会,他站在床边,目光落在他身上凝身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在等相容开口,或许只要相容开口说一句话,给他一个解释,哪怕再牵强都可以。
可是相钰什么都没有等来,相容一句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最后相钰走了,开门吱呀声,萧索寒风将外室蜡烛尽数吹灭,门被阖上后相容睁开了眼睛,艰难抬起头,望着那扇门往了许久。
大年那日,相容出了一趟门,二串陪着他出来的,今日大年佟管家去庙里送佛经去了,顺便将那块玉佩也送过去,回来后还得料理晚上年夜的事情。
马车驶向宁宅。相容在马车上一直咳,伏在马车上那咳嗽声跟要咳碎心肺似的,二串在一旁担心不已,好几次想让相容回王府可是都相容拒绝了。
宁宅被焚烧成一片焦土,虽然这个月来一直有人在修缮,但是无奈烧毁的太严重,雪又太大,这个冬天就只能先作罢,幸好宁族祠堂已经修缮好了,能让相容在大年为宁族列祖列宗上一炷香。
“吱呀——”
迈出宁族大门,不过才走几步就踩上断裂焦黑的木板,办丧事要就讲宁族规整过,但是一个月来不停有难以支撑的墙砖木板掉下来,一个多月了,下了一个月的大雪,落进宁族的雪絮终于不是灰色的了。
“王爷……”一句扶着相容走至宁族祠堂门前,二串实在担心,想要跟着相容进去。
“我自己就好。”相容摇摇头,然后将手边暖手的小炉交给二串,伸手推门。
吱呀——
推开老旧的门,相容独自迈了进去。
相容进去后,二串就一直守在外头不敢离开半步,他身强力壮穿的又厚,进去前相容怕他冻着又把暖手的给他,所以就也不觉得有多冷。
二串在外边小心留意祠堂里面的动静,可是并没有传出什么异样的声响。自从办完宁族的丧事后,王爷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平日里二串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宁族两个人怕相容听了伤心,今日到这里来二串一直小心留意他的神色,他怕王爷触景生悲。
宁族大丧后,二串觉得王爷忽然变了很多,不怎么说话了,整日整日就是在书房里抄经,他在旁边替王爷磨墨时,王爷问过他几句纪城的事情,传进京的消息都说乌奴那次跟通了天意似的,不知道怎的就将纪城给破了,势不可挡,最后将整个纪城屠的尸魂遍野。
提及此事二串也难伤心,不过从悲痛中抬头起来却看见王爷提笔顿那儿,失神许久,直至笔尖的墨滴到纸上他才幡然醒神,低头一看整张经文都坏了。
奇怪的地方还有许多,从前都他替王爷守夜,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宁族大火后,一到晚上管家就要将王爷院子的犹如奴仆包括他也赶出去,只剩管家守在王爷门前。
整整两个时辰,相容才推门出来,没什么异常,就是脸色苍白一点,二串以为是他冷着了赶紧上来替相容拢好披风,然后扶着相容带回王府。
马车驶回淮王府,许是在宁族祠堂里呆了那么久,坐在马车里相容看起来很疲乏,二串想这样大的雪实在是不适合出门,待会儿回府要赶紧让王爷回房休息。
不久就到了淮王府,停稳后,二串小心扶着相容下马车,这才刚下马车,没想到前头就传过来一道欣喜的声音:“王爷!”
二串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那天请走这位白姑娘后,她竟还来淮王府苦等,
这回白清瑾身边带了两个丫鬟,她母亲实在拗不过白清瑾痴心央求和泪水,只能派了人随她一道好看着她。
白清瑾走上来,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相容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在雪中站了多久,她的嘴皮发白,肩膀也紧紧绷着,脚边的衣裙还有鞋已经湿了,但是看见相容双眼却十分明亮。
白清瑾丫鬟在白清瑾身后摇摇头,目光渴求看着相容,白清瑾在乌奴吓坏了,别个都不要紧,她一心系在相容身上,她们希望相容莫对她说过重的话。
从宁族祠堂出来后相容没有说一句话,复又开口,声气很虚:“多谢白姑娘关心。”
站在府门口,风一直吹着,旁边的二串看见相容捂了好几次嘴想咳但是都生生咽回去了,相容对客气有礼,但是也记得男女之别,拉开距离避嫌好不叫人误会。
好不容易白清瑾被相容劝走了,人刚一走,端的一连从容无恙的相容立马就忍不住了,胡乱抓住二串的手躬身剧烈咳起来,一声一声地听的极是吓人。
二串扶着相容正急的不知所措呢,正好府里的人已经把佟管家请过来了,看见相容这么咳,佟管家脸色一变赶紧过来,扶着相容给他顺背。
佟管家一边相容顺气,看着王府门前的雪地上有马车压过的痕迹,眉皱起来:“刚刚谁来过了?”
二串回答说:“白姑娘方才来了,好不容易被劝回去。只不过王爷被拖着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咳的厉害。”
一听是白清瑾,佟管家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手上一紧,他低头一看,是相容握住了他的手,相容声音还很虚:“我没事。”
过年是个喜庆事,最盼着过年的大概就是几个小的。晚宴时,外头在放烟火,一声接一声的砰砰响,冬日的夜空尽是璀璨的颜色。
二串他们几个年轻的被外面的热闹声音勾的频频往外看,想去外头凑热闹。相容今天出了一趟门,伺候一旁的佟管家也看出来相容眉间的倦怠,今年的岁相容肯定不大有精神守,不如早点喝了药回房休息。
佟管家给二串他们几个发了压岁银子,让他们给相容拜个吉祥后就让他们出去自己出去闹了,自己则扶着相容回房休息。
佟管家没留别人在院子里伺候,服侍相容上床替他掖好被角,再将房里的安神香点好后,拨旺房中的碳火后佟管家脚步轻轻退了出去。
出来时,璀璨烟火还在天空绽放,而面前的房中却是黑暗静寂一片,佟管家将门关上,随着房门 “吱呀”一声将外边的阖家欢笑悉数挡在了外头。
这一个,这整整一个月,淮王府大门紧闭,将所有人拒之门外,一到夜晚,便要将仆人们一个不留的赶出去。
为何?
只有佟管家知道,霁月清风胸怀坦荡的公子,自从提着那把剑从大火和鲜血中倘过来后漫长的黑夜就变成最令人恐怖的东西。
大义灭亲,亲手血刃是怎么样的痛苦,相容一个人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在梦里丢了神他就被梦魇紧紧缠住,只至于到后来相容连睡都不敢睡。
有一次相容连着抄了两夜的佛经,手上的笔半刻不敢停过,最后实在撑不住晕过去了,佟管家连忙把人扶到偏厅休息,当时佟管家还寸步不离守在门外。
可是就阖那么一小会儿眼就出事了,当听见相容房里的动静佟管家立马推门进去,只见在床上捂着脸瑟瑟发抖的相容。
“殿下……”
怯怯抬头,相容的眼里充满了惊恐与害怕,大冷的冬天,额头上全是惊出来的汗,犹如脆弱幼兽般。
“殿下,是梦。”夜夜如此,相容脆弱到连他靠近都要小心翼翼,每个夜晚,佟管家都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相容这是梦。
相容困在那个大火的夜里逃不出来,怀禹满身鲜血,腹部还有他捅下去的血窟窿,面容狰狞向他走来,无数的鬼魂向他索命,到处都是鲜血四处都是哭声,他们在相容耳边凄厉,尖叫,哭着喊着“换我命来”。
“恶鬼的手从地面破土而出,抓住我的脚将我往下抓。”满头大汗,死里逃生,相容侧过头,满脸泪水,眼中的盛满悲痛让佟管家心碎不已,“公公,你说这当真会有因果报应吗?我这样罪孽深重是会打入地狱的吧。”
院外,烟花绽放,无比繁华。
而淮王府无边的夜,又要开始了。
祯元四年,是相钰登基为帝的第四年,这四年大越国富民强,粮仓丰足,街市上渐显繁荣景象,用市井里的一句话来说,便是烟柳巷里都做善画弄曲的贵气生意来了。
人都是这样,日子一好,人一闲最闲的就是这张嘴那。现下正值年节,拜亲访友各方走动,闲聊间总有忍不住多说上几句的,一来二去大祸就在流言中酿出来了。
那日白清瑾与淮王雪中相拥引起来周遭一片哗然,那么多大臣,那么多双眼睛,众目睽睽,亲眼所见。
有好事的,凑着头到处打听,最后还真被打听出来了,白家的小小姐幼时当真被人掳走过,而且当真是被人救回来的。本就先入为主,待着暧昧去各种揣测,之后便有说看见白小姐在淮王府那一块走动,而且好几次王府的管家都给她开了后门请了进去。
一个两个还能当做胡诌,可是偏偏淮王府里漏出来的风,自家人嘴里说出来的这还能有假!
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一时间,风言风语,满城皆知。
这个年节,相容因病没有去各府上拜访,但是各府的年礼佟管家都派人送过去了,该有的礼数也做的一个不漏,人情走动的这种事情不会有人会比佟管家做的更妥当周全了。
这日,还不过初七,相容正在书房里抄佛经,抄到一半时就听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二串慌慌张张就跑了进来,说话的时候还急的大喘气: “王爷,不好了——”
相容顿笔:“怎么了?”
“王爷您快去吧,您再不去佟管家就要把人给打死了。”
从二串匆匆忙忙带着往后院走,还没进去就听到后院那儿传来了的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杖棍打下重重的闷声,后院正在动刑罚。
二串扶着相容赶到的时候,被制在长凳上的三个奴仆已经被杖责的奄奄一息了,受了三十杖刑,浑身都染着血迹,佟管家把府里的奴仆全部叫过来看,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佟管家入淮王府三年,虽然平日严肃,但是对待手底下的下人从来不苛刻,这还是相容第一次见佟管家发这么大的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佟管家动这样的干戈把人打成这样。
长凳上的奴仆被打的浑身是伤,正哀声痛吟,一看见二串扶着相容过来,立马狼狈地长凳上滚下来,忍痛拖着双膝爬到相容面前,拼命拉着相容衣叫,慌张求道:“王爷,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