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容低头看见他们跪地祈求的样子,心中不忍,他吩咐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后,疑惑不解望向佟管家:“管家,怎么了?”
佟管家走到相容面前,看了那几个奴仆一眼,那几人被人架着,脸色苍白,气声虚弱,但是被佟管家这么一看慌慌张张低下头去。
这么一看,相容也觉得他们几个有异,就更加疑惑了。
纵是佟管家也得深吸几口气才压下这口怒气,他紧紧皱着眉,无奈告诉相容:“王爷,现在整个长陵城都在传白姑娘与淮王府的流言,此事事关皇族,还有您与白姑娘的清誉非同小可,老奴便令人去查到底是哪里掀起来的浪,兜兜转转,最后查下来才知祸起萧墙。”
相容怔了一下,一点点地拢起了眉头。
“怎么说的?”
佟管家看相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但是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如实相告了。
这一下相容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佟管家往地上一跪:“王爷,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老奴管教不力才使底下的奴才妄论皇族酿成大祸,请王爷降罪。”
这事换作旁人也就算了,长陵城这座长陵城,来往富贵大家,阁楼上王孙权贵,多得是风流人物,红颜知己何不是一段佳话,可是坏就坏这事是出在相容身上。
大越男子十六成年便可娶妻,更何况相容还是皇子是王爷,可这数十年淮王府后院空置,淮王府未立王妃,相容至今没有一妻一妾,此事本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原先还能用国丧三年拖一拖,可是现在国丧三年之期已过,而这件事就这么正好地,不偏不倚地落在风口上。
那天相容在城楼下昏迷所以相容不清楚,可是佟管家可是却知道事态有多严重,那天陛下就在城楼上,城门下发生的事情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有种预感,此事若传到宫里边,必有大祸。
佟管家侍奉先帝五十余栽,站在金銮殿那把龙椅身侧见多了浪起浪落,看饱了朱楼起这种事差不多也能揣测一两分天意。新登科的状元明将,初入金銮殿,他站在龙椅旁只肖一眼,品他口中半句话就能知道他将来能爬多高。
只不过,佟管家万万没有想到这祸事会来的这样快,打的人措手不及。
一月二十五日,元宵。
明明年节之下金銮殿还在修朝,百官正歇,可是宫里突然派人召中书入宫拟旨。听闻这个消息,各府的大人们坐不住了,这个时候急急召中书拟旨绝非小事,一时间都去打听去了。
上完召的人,没想到了午后就看见御前太监阮安大公公举着圣旨出了宫门,只见宫里的马车一路压雪往西边奔驰而去。
谁也没想到会是白家。
白家世代为医,白太医供职太医院为皇族鞠躬尽瘁死,宫外更是行仁慈济世之事,有功于大越。此番却因乌奴一事致使幺女被掳,受尽艰苦。是以,皇族体恤,特为白家的幺女赐下了一门婚事。
的确是一门极好的婚事,夏侯王府的小世子一表人才,品行端正,不失为一位良人,细细算起来,白府的确是高攀了。
这道圣旨来的实在巧妙,掐在白家幺女与淮王爷的流言传的最沸扬的时候来了这么一道圣旨,长陵城又多了一份命运弄人有缘无分的闲资可谈。
外面不安生,淮王府里头也开始在私底下议论,连二串都忍不住凑到了婶子们中间竖着耳朵听。
“有了这门婚事也好,你听听外边说的,传的多难听,虽然咱们王爷未娶还没遇见好姻缘,可也不能原因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白姑娘的清誉总不能赖在王爷这儿吧。”
二串竖着左边耳朵才刚听完,右边扇风的婶子接着话又说了起来。
婶子叹了一口气:“好也的确是好,不过啊我听说夏侯老王爷年事已高,年前递了告老折子上去准备离开长陵城,夏侯小世子孝顺,肯定是要在老王爷膝下侍奉的,白姑娘若嫁过去想必要离家喽,啧,听说白姑娘小时候被掳走,回来后白家疼这个幺女疼得紧所以才把女儿留到这个年纪,这一远嫁也不知道舍不舍得。”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连白太医都觉得这是一门好姻缘。他老了,只有幺女这一个牵挂,出于对幼年对白清瑾的亏欠,比起懂事的长女他和夫人更疼惜这个小女儿,是以这些年他对于幺女有求必应。
他知道因救命之恩一事,白清瑾对淮王殿下有些痴念,身为父亲他无可奈何,只能为女儿打算,出于私心曾经他去淮王府为淮王殿下看病时,拉下自己的老脸皮为女儿献过一两句,幸而淮王殿下体贴,当时没有让他过于难堪。
知道淮王殿下无意,他便知道女儿再一腔热忱也要付之东流。可是作为她的父亲他没能劝住她,她母亲也没能劝住她,她的长姐也无可奈何,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将口舌说干也拧不过幺女离家的脚步。
这一次,虽然白太医知道这道圣旨下的实在诡异,但是现在长陵城流言纷纷,都在背后伸手对白家指指点点,女儿家的清誉何等重要,这道圣旨犹如救命良药,一来女儿有良人嘱托,二来白太医也想借这桩御赐的婚事彻底断了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可是白太医万万没想到,就在圣旨在白府宣读的第二日,他应领着白清瑾进宫扣着圣恩的那一日,若不是丫鬟察觉房中有异推开了门,那房梁上的三尺白绫就要勒断了她喉中的最后一口气,
就在白夫人病倒的第三日,白府的长女来淮王府来了,淮王府拒客已久本不应该放她进来,可是这位白小姐在大雪天中跪于王府门前,无奈他法,最后佟管家只得让人进来。
这位白家的大小姐与白清瑾一样的面孔,白清瑾总说起她长姐聪慧端庄。现在这位端庄的小姐跪在相容面前凄目含悲,一脸泪水甚是狼狈:“王爷,求您救救舍妹。”
佟管家站在相容身侧,望着白小姐,摇头,无能为力道:“圣命不可违。白小姐,您还是起来吧。”
一听这话,白家大小姐心痛不已,她对着相容嘶声道:“她是我妹妹啊,我不能再让她受苦了。王爷她是那么喜欢您,未足岁被贼人掳走,自小流落在外孤苦无依,她说她永远记得那个时候是您救了她,给了她金银让她得以温饱寻回家中,一面之恩她记到现在……”
面前是苦苦央求的白小姐,佟管家不由低头去看相容,相容拢了眉头,可是抿着唇一时没有说话。佟管家是有私心的,他私心希望相容可以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不要有丝毫的动容,相容又能帮白家什么呢,他站在的心力都不足以够支撑自己,又拿什么去拯救别人
白小姐挪着膝盖往前去拉相容的衣角,她极力祈求能盼来一丝丝的希望:“王爷,整个人白家走投无路,陷入绝境,我别无他法只能来求求您了……”
白小姐声泪俱下,佟管家生怕相容动恻隐之心,最后苦了自己。佟管家毅然决然,果断打断白小姐的话:“白小姐,此事淮王府帮不了您也没法帮,您回吧。”
斩钉截铁,斩断了她所有的希冀,一丝丝都没有,连没有丝毫回旋余地都没有给他们。
白小姐难以置信看着相容,见相容不说话,她瞪大眼睛以为相容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她心中愤恨难当,握紧衣袖指尖颤抖的发青,抖着抖着她低头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来,眼中还有泪水,目光却沉了下来,盯着相容:“王爷,您知道她做了多蠢的事情吗?”
“您知道她为了您做了什么吗?”
凄悲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圣旨不可违抗,她为了拒婚将白绫抛上了房梁。她差点就死了!”
这话一出,佟管家大骇,震惊无比,错愕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改说什么。
人命关天,相容没想到竟会逼白清瑾至此!
等反应过来,佟管家赶紧问人怎么样了?
“人是救回了,奄奄一息,醒了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滴水不肯进,她这样熬……与死又有何异!”
皇恩浩荡赐到白家的一桩喜事险些变成丧事。
那天,看见小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脖子上还横那道被白绫绞出来的触目惊心的青紫,她母亲立马站不住了,当时差点连气都没喘过来。
短短几日,整个白家都乱了,她母亲为了清瑾熬干的心血,恩爱夫妻相濡以沫,她母亲甚至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圣命不可违,可是老爷,那是我们的女儿啊,就凭的她她那腔痴心,倘若真将她强嫁给别人,与让她死有何异处。”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君,他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夜之间熬出华发,苍老了数十岁。
“母亲哭的几乎瞎了一双眼睛,父亲也快支撑不住了,整个白家眼见着就要垮了下去。”白小姐走投无路了,只能继续伏身再求,她重重将头磕在相容面前,一声重过一声,磕头磕的破皮见血,她放弃所有尊严骄傲,如同一只卑贱的蝼蚁,站在岌岌可危将欲溃崩的家巢下,绝望地乞求相容。
“求求您,您要我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您,您就当是施舍……”
白小姐哭的不成样子,声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柔弱女儿家,本该最疼惜这幅娇颜,她却在相容面前磕的头破血流。
相容当时也没说帮与帮,他没说什么话,只是一幅突然很累很倦怠的样子,只让佟管家好生处理她的伤口然后安排马车把人先送回白府。
相容很哑着声吩咐了时,佟管家担忧地看过去,可是却没从相容脸上看出什么,似乎他只是很累。
那一日,佟管家送走白小姐后相容便回房了。桌上的的烛火颤颤巍巍,他坐在桌前,坐了很久很久,微若的烛火倒映在他的双眸里,明又覆灭,蜡炬成灰。
那日晚上相容又坐噩梦了。
病榻之上,魇于噩梦之中,满头大汗,念着母妃,念着相钰,念着宁族,念着宁怀禹,害怕又恐惧什么,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佟管家不断为他擦拭他的汗水。
“相钰!”惊醒,抓住佟管家的手,看清楚她的脸,失落无比。
白哪里想到相容突然握紧了她的手腕,他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脸,只听见他开始低低地笑起来,逐渐的笑声放大。
是笑,可是却有什么东西坠在锦被之上,湿了被晕成深色,像是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佟管家我救她,就也当是她帮我,帮帮我……替我了断吧。”
就在佟管家安抚完相容,准备劝相容重新躺下时外面突然响起震天的“噼里啪啦”声,烟火在天空绽放照亮窗户,初七子时迎火神,为了庆贺的到临整个长陵城都在都要放炮竹和烟火。
相容看着外边,也不知道外边的声音触到了相容哪根心弦,相容突然伸手一把掀开被子,不顾佟管家的阻拦下床,拖着病躯赤着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跌跌撞撞向门那边跑去。
用力推开门,正好一束烟火冲上云霄,随着“砰”地一声那些璀璨的颜色细细碎碎落入相容眼中。
相容扶住门框才堪堪站得稳,站在寒风中失魂落魄。后边的佟管家被相容了一跳,赶紧拿上披风过去给相容披上。
门口风大雪大,相容经不得,佟管家想劝相容回去,可是相容的目光一直凝着夜空,远远地,深切地凝着那个方向的夜空。
“管家。”
“老奴在。”
相容望着皇宫的方向:“你说那里也会有这样热闹吗?”
佟管家自然知道相容在想什么在念什么,佟管家也望了过去,而后道:“杀伐皇权之下,巍巍宫墙之中,从来没有热闹二字。但是殿下,坐在那把龙椅上的唯有奈得住天下最寂寞,才托得起这大越最盛的繁华。”
凝了许久相容都舍不得将目光放开:“我是他的兄弟,我同他血脉相连不可分割,我是他最亲的人,无论处于什么位置,我都是一个要辅佐他成就大业的人……”
话至此处,锥心刺骨,一幅哑嗓发出的声音几乎要散在风中。
佟管家就在相容身侧,俯首:“殿下,无论发生什么,老奴会一直守在王爷身旁。”
淮王府派人专门去了一趟丞相府请虞相来一趟王府。
今年的雪到现在都还没有止歇,马车压过雪地抵达淮王府。
奴仆敲门时,虞衡站在淮王府门前,注意到了门前那块闭门谢客的牌子。
这块牌子已经挂了快两个月,宁族大丧后他曾拜访了一次淮王府想弄清这件事,可是当时说相容病重不宜见客,所以他没见着人。上次王府派奴仆过来,他将陛下请回宫时他也没有见到相容。
虞衡很多问题想找相容问个明白, 一场大火来的突然,别人不清楚,虞衡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怀疑。
虞衡一直觉得宁族那场大火烧的诡异,偏偏就在他向相容揭露宁族叛国的当夜就烧起来了,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和相容有关,于是他怀着重重疑忌派人进大火后的废墟查看,竟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只有焦黑的灰屑和断壁颓垣没有一点点可疑的痕迹。
直到大门被打开,虞衡听到声音目光从那块牌子上移开,往门里看过去,是佟管家从门里出来了。
佟管家朝虞衡拘了个礼,请虞衡进门:“丞相大人。”
“佟公公。”
虞衡跟在佟管家身后进府,本以为是往相容那儿去,没想到府门一关,佟管家就止了步: “最近诸事繁多,王爷病身不便见客,还请丞相大人见谅。”
虞衡立马皱眉:“可严重?”
佟管家梗了梗喉,想说,但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挥退周围的人,奴仆散尽只剩下佟管家和虞衡两个人。
虞衡料想佟管家是有话要和他说,佟管家半字未言,只看着虞衡,最后双膝一沉往地上一跪。
猝不及防,虞衡大惊,佟管家是侍奉先帝的人,哪怕是出了宫在淮王府当名管家,但是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得人敬重,虞衡连忙伸手扶:“佟公公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
佟管家摇头坚持:“老奴侍奉先帝五十余载,先帝驾崩老奴本该为先帝殉葬,到地底下服侍先帝,只不过先帝临终最放心不下十三殿下,千叮万嘱嘱咐将十三殿下托付给老奴,走到今日,老奴自知无颜面见先帝……”
“丞相大人!”
佟管家抬头,心痛难忍,字字怆然:“自十三殿下开蒙起就入你教席下,您教他念书识字,您护着他走上金銮殿,也是您!在十三殿下从金殿摔落时将他扶起来。如今殿下釜底抽薪已经将自己半条性命抽去,师长如父,老奴相信大人心中必然和老奴怀有同样的怜悯不忍。”
“丞相大人,老奴求您,您帮殿下一把吧!”
佟管家痛心疾首,声泪俱下:“余下的事情您帮帮他,老奴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三殿下就这样将自己熬干了命。”
“殿下他……”虞衡从佟管家的话里隐隐听出来什么,霎时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佟公公,那晚,宁族大火的那一晚,殿下他在哪里,到底做了什么,他……”
虞衡焦急迫切发问,明明话还在口中,可当他低头,当他看到佟管家那双沧桑无波的眼睛露出那样沧然不忍时,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哑口无言,静寂许久后,佟管家道:“那晚……”
竟是——
霎时间虞衡的脸色被真相震的无一点血色,震的怔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此番前来本想弄清大火里的事实,所有的疑惑全部在佟公公一番话里得到了答案。
许久,许久虞衡才恍惚着,抬眼,万千思绪:“陛下呢,陛下知道吗?”
佟管家摇头。
虞衡还处于震惊之中,他终于知道了淮王府闭门谢客这久的原因,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一天佟管家会派奴仆到丞相府让他来王府请走陛下。
就在虞衡恍惚失魂中,之间佟管家从袖中取出了一样物件,佟管家捧着这物件,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将起郑重其事递到虞衡面前。
“这是?”虞衡并没有立马身上去接,而是他看着佟管家手中的这样东西,一丝异样与不详忽然漫上心头。
佟管家郑重道:“此番王爷请丞相大人来,就是希望丞相能助王爷一臂之力帮他彻底了结此事。”
府门大开,虞衡跨过门槛,身后大门阖上,虞衡顿足,他再次望向门前闭门谢客的牌子。
木牌老旧,漆字褪色,十年前淮王府也曾将这块牌子挂出来,那时是一场横祸,当时相容大病一场,再难心中还有沉冤的希望支撑,那时候他身侧之前还有人陪伴。
那今日呢……
后来是什么样子呢,变了,谁也掌控不了局势与命运冥冥的重合,在金銮殿复朝第一日,虞衡拿出那封先帝诏书的时候全变了。
先帝亲书的遗诏,诏书由丞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送到天子面前,遗诏中先帝意属白家二小姐,早将其赐了给淮王殿下为妻是淮王府的淮王妃。
“大胆!”
天子震怒,端着一张完美无缺面具的天子,第一次将喜怒表于人前:“既然是先帝的旨意,为何现在才拿出来,朕从未听说什么赐婚。”
金銮殿里死一般的沉默,阴鸷天子的龙威之下,谁敢发出半点声音。
“丞相的诏书从何而来?”天子厉色冷眼盯着呈上诏书的丞相,“株连九族的罪,丞相承受的起吗!”
盛怒龙威之下,丞相就是丞相,虞衡镇定无比,凡能成大事者,便是这样的临危不惧:“先帝诏书由淮王殿下托微臣呈上金銮殿。”
相容?
相钰差点忍不住开口大笑,相容!怎么可能,哪怕这圣旨是真的,也断不可能是从相容这里被公之于众,相钰冷厉:“虞相,你——”
“丞相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凭空而起,突然响起的声音引的众臣纷纷侧目,看殿门外走进来的的人,难以置信,纷纷瞪大了眼睛。
相容步步从殿外走进来。
十年了,大臣们都还记得很清楚,这是淮王殿下这十年里第二次踏入金銮殿。自宁皇贵妃自刎金銮殿后相容就远离了朝堂。他上一次是三年前的废太子逼宫,当时淮王殿下孤身入殿,面对敌人眼神冷如冰刀。
当相容走到大殿中央,站于两侧臣子中央与殿上相钰直面相对时,殿上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这殿中的突然紧绷起来气氛,如临断之弦一般。
居高临下,殿门未合,寒风外的风雪一如大殿之上相钰盯着殿下相容时眸里的冷肃之色。
相容面色不惊,虽然是一幅弱躯,可是往殿中哐当一跪,他仰着头面对相钰,目光这般坚定,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先皇金口玉言,将清瑾赐予为妻,相容恳请陛下——”
相钰的手抓着桌案一角,关节泛青发出咔咔的响声,几乎要将桌角掰断:“你再给朕说一遍!”
眼见着就要爆发了,金銮殿上天子的肱骨心腹之臣早已见识过这位年轻的帝王是多么可怕残忍的一个人,伴君如伴虎,虽不知道为什么淮王殿下娶亲为什么会惹得天子盛怒到这般,可是谁都晓得不能再说下去了。
殿中好几位老大臣顶着龙威连连向相容使眼色,让他且停一停,免得惹得龙颜大怒不了收场,可是相容跪在那里,坚定不移,再扬高声:“此封诏书由先皇亲笔传于我手,医药白家二小姐白清瑾是先皇许的淮王府王妃,今后是相容的结发的妻子!”
相容神色不改,庄重严肃,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伏首叩于金銮殿上:“望陛下恩准。。”
虞衡想过千百回,由相容亲自说出口是什么样子。此刻,朝堂上连同着自己所有人都化为虚无,只剩下对峙成僵的两个人,而相容面色不改,没有丝毫惧怕,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那日,佟管家将这份封尘的圣旨取出来交给他的时,叹息着说:“这份诏书,殿下他以为他能藏一辈子,让它永永远远封在这里,那是他唯一一次违背先皇,他就真的以为他能瞒一辈子。”
他是他的长师,他晓得相容,虞衡站在他们两个人的对峙之外最是看得清,他知道眼前的相容已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才能在相钰面前撑出这样果断决绝的,看似坚不可摧,可这躯壳之下相容却被一只手死死扼住脖子,他备受折磨,狼狈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可他怎么挣也挣不脱,因为正掐着他的是他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