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静下来,思及微博中这个“买可乐”大概不是字面意思,转而切出微博界面,打开网页上的搜索引擎。
搜出开的隐含深意却更加令人心惊,幸而博主只放了瓜,却没有放锤。这让他心中稍稍安定,又切回那条微博,仔细看起微博下的评论来。
“@syunem:如果是假瓜,我第一个来锤你。”
“@dhdisn:编的什么毒瓜?这年头随便什么人都能冒充工作人员放瓜了?”
“@nxhhdk:说是毒瓜的能不能先抬头看看账号,这个瓜主哪次放的不是真瓜?”
“@yuwoeon:你们都不看评论的吗???博主在评论里说了,这条是投稿瓜。”
“@bxhsjsk:都散了吧散了吧,毒瓜不要吃,吃了小心烂嘴巴。”
评论区渐渐恢复波澜不惊,林椰的心情也恢复到波澜不惊。
他退出放瓜账号的首页,原本是想在微博上搜索自己的名字,顶着自己名字的超话却先一步跃入眼帘。看见超话上以万字为单位的粉丝数量时,他仍有些发愣。
江敛在他身旁坐下,从他手中拿过手机看一眼,二话不说点入超话下划浏览起来。
首页的帖子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新粉求互关的帖,那些粉丝当中有人路转粉,也有人是CP粉转唯粉,说是本来只想安安分分地搞CP,奈何第三期正片出来以后,直接被弟弟的排名虐成了唯粉。
第二类是刷直拍刷正片截图做资源的帖,这样的微博下四处可见“弟弟这个扭腰我可以”、“弟弟这个高抬腿我死了”以及“弟弟这个笑容杀我”诸如此类的感慨。
更多的是催集资和催数据的帖。
“@dbxjdnk:椰青姐姐们数据都给我做起来啊!橘子都给我搞起来啊!你们忍心看这样颜好业务能力也不差的宝藏弟弟被狗节目组前两期的恶意剪辑埋没吗?!今天也是日常辱骂,狗节目组死了。”
“@asnekh:散粉们别白嫖了,你弟不需要你这种白嫖粉!今天你弟是被top拉回来了,人top能救你弟第一回,还能救你弟第二回吗???你弟已经在家抠两年脚了,你们忍心看他二轮游然后继续回家抠脚吗???”
“@bcgyet:你一票我一票,弟弟明天就出道!你不投我不投,弟弟何时能出头!”
“@buytwj:你十块,我五块。从现在开始,每有一个人橘子十块,我就追加五块。无上限插旗,截止时间为二十四小时以后,以截图私信为准,椰青姐姐们不要让我糊啊!不要让我有钱花不出去啊!每人一杯奶茶钱,就能送你弟进第三轮,不要总想着寄希望于富婆了,富婆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fukit:本周的公演舞台我们家有人去看的吗!!!能去的椰青姐姐都尽量去看啊!!!第一场公演观众席上你弟一个灯牌都没有,你们还想要他继续失望吗???弟弟他只有我们了啊!排面要搞起来啊!这次公演不是小组对决,是所有练习生之间的对决,公演结束后当场公布票数,你们忍心让弟弟一票都拿不到吗?!”
江敛退出他的个人超话,当着他的面在搜索框内输入“姜汁椰奶”四个字。广场上跳出来的第一条热门微博就是来自CP粉。
“@apkebn:麻烦隔壁不要再来蓄意碰瓷了,第三期正片看了吗?没看的都给我回去看。我哥写的是林椰不是栗沅,你弟对我哥是单箭头倒贴,我哥和我弟才是双箭头!姜汁椰奶szd,甜品批今天就要美帝!我们家终于也有海景别墅住了!”
江敛笑了一声,冷不丁地开口道:“上次给你的姜撞奶吃
了吗?”
林椰微微一顿,“吃了。”
江敛抬眸望向他,“好吃吗?”
林椰反问他:“好不好吃,你不知道?”
江敛道:“你觉得好不好吃?”
林椰想了想,最后略有谨慎地答:“还行。”
对方又是一笑,拉出那条微博下的回复框,打上三个字母按下发送——“szd”。
他把手机丢回林椰怀中,起身时凑近他压低声音,一语双关地道:“姜汁椰奶是真的,姜撞奶也是真的。”
林椰坐在沙发上没抬头,觉得屁股隐隐酸胀。
怀着蓄意回击的心理把江敛手机玩到没电关机,林椰才回自己宿舍洗澡。走时想起明让的叮嘱,又跑去邱弋宿舍叫人。
那边宿舍里狼人杀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明让桌游水平碾压全场,忙得没时间转头来和他搭话,甚至还意图拉林椰一起入伙。
林椰不会玩狼人杀,拒绝几人后返回自己宿舍,心中多少还惦记着一点微博上的假瓜,睡觉前还问其他室友:“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八卦?”
几个室友纷纷摇头,祁缓亦接话道:“最近没八卦。”
夏冬蝉趴在床边歪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没有?或许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这座岛上里怎么会有我不知道的八卦?”祁缓信誓旦旦地拍上胸膛,“我绝对是活跃在吃瓜第一线的吃瓜爱好者。论起吃瓜精神,我排第二,练习生里绝对没人敢排第一。”
其他人都听笑了,纷纷调侃他好大的口气。
祁缓佯作无辜模样蹙眉,先是张嘴朝掌心里哈口气,然后低头在掌心里嗅嗅,“瞎说,我根本没口气。”
这一夜宿舍六人也是在欢声笑语里睡过去的。
然而那些欢笑声似乎没能够带入林椰的睡梦里,他做了一个堪比现实的噩梦。梦中他们在早晨主题曲的循环播放中醒来,如以往那般刷牙洗漱,换上熟悉的白色队服结伴去练习室。
宿舍楼一层的大门却被人锁上了,面色各异练习生们围簇在门里,用力地拍门敲打,门外无人来开门,头顶的广播却再次响了起来。
节目组老师在广播中发布紧急集合声明,练习生们停留在一楼大厅,面色茫然而不安。角落里悄无声息转动的摄像头记录下他们的一举一动。
发布声明的老师没有现身,他的声音再度从中央广播里传出来,听起来冷漠而不近人情:“我们接到网友举报,练习生里有人搞不正当关系。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如果当事人不主动站出来承认,所有人谁都别想离开。”
人群骚动起来。身侧练习生们脸上浮现出来的表情,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或惴惴不安,或眉飞色舞,皆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般从眼前掠过。
林椰紧张得额角冒汗,双腿沉重得犹如被禁锢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出去。
三分钟过去后,老师怒不可遏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没有人承认吗?如果没有人承认,我就点名了!”
林椰被众人围挤在中间,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
老师耐心耗尽,在广播中高声怒喝:“林椰!你给我出来!”
对方话一出口,围挤在林椰身旁的练习生们好似撞见可怕的传染源般,瞬时以他为中心点远远散开。
林椰在主题曲和夏冬蝉的叫声里醒来。他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边单手捏起睡衣抖风,一边低头望向站在床边的夏冬蝉,“要集合吗?”
夏冬蝉奇怪回望他,“没说啊。”
林椰这才微微定神,问他
道:“怎么了?”
夏冬蝉视线落回桌边,心不在焉地嘟囔道:“你记不记得,我昨天睡觉之前把手表丢哪了?”
林椰思索片刻,脑中也毫无印象,最后摇头答:“不知道。”
夏冬蝉心烦蹙眉,又转身去角落里四处找手表。
整个上午都过得平淡如常。林椰起床换衣服洗漱,然后去食堂吃早餐,最后到教室投入紧张练习中。
中午吃完饭回练习室时,倒是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工作人员守在练习大楼前赶人,称是练习大楼中有些教室要临时进行维修,午休时间不对任何人开放。
林椰只能掉头回宿舍睡午觉。
进门时室友还奇怪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中午不睡觉?”
林椰道:“练习室要维修,所以中午封楼了。”
几个人脸上皆是一脸莫名,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林椰爬到自己的上铺,先调好闹钟,然后才脱掉衣服拉开被子躺下。
前后不过片刻时间,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广播就响了起来。宿管在中央广播里发布临时通知,提醒所有人五分钟以后在一楼大厅集合。
林椰在重复宣读的广播中愣愣地坐了起来,这一幕与他梦中的场景无缝重叠在了一起。
大家又穿好衣服下床,一边嘴上抱怨,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好发型,然后没精打采地开门朝外走。
他们在长长的走廊上撞见其他匆匆出门的练习生,要么揉着眼睛踩着拖鞋睡眼惺忪,要么穿戴整齐迈步姿态却懒懒洋洋。
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脸上无一例外皆是茫然而困惑的神情。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普通至极的中午,宿管突然临时召集所有人是为了什么。
林椰心中已经隐约有所预感,他有些不安地回头望去,却并没有在长长流动的人群里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他失神一瞬,回头沉默地跟上身侧室友。
已经有人等在大厅里,他们这批人的到来,又将大厅填得更满了。林椰抬眼扫向大厅中心,终于在重重晃动的人影间看到了江敛的背影。
林椰抬脚挤开身侧人流逆行朝江敛走去。练习生中似乎已经有人听到八卦的风声,忙于转头和室友私语讨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林椰独自在熙攘人群里分出一条路来。视线中江敛修长挺拔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近,林椰心中终于也生出一丝急切来,忍不住加快了脚下步伐。
有人自身后匆匆走过,肩肘重重地撞在他背上。被撞得朝前踉跄一小步,身体不稳的瞬间,林椰下意识地抬起手,在涌动拥挤的人流中,紧紧拽住了江敛背后的小片衣角。
江敛缓缓回过头来,“怎么了?”
林椰稳住身体挺直背脊,右手仍旧抓在他衣服上没松开,目光紧紧盯在他脸上,张唇吐出一个音节。
那声音短促而轻微,瞬时就被从前方扩音器中传出来的声音冲散得干干净净。他极快地松手抬头,在满场的喧闹嘈杂里长长地沉默下来。
选管和节目组的导演来了。
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站在江敛身后的林椰被人挤到了江敛身侧。
短短几分钟时间内,练习生之间互相传开的八卦版本已经不下三版,所有人脸上的睡衣和懒散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肃穆。
选管把扩音器递给导演,退到了一边。导演接过扩音器,语气中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贴在每间宿舍墙上的惩罚制度大家都看了吗?”
所有人道:“看了。”
导演又问:“最后一条内容是什么,还记得
吗?”
练习生们皆是一愣,前排有人小声复述:“练习生不得和其他练习生或是工作人员发展不正当的私人关系。”
导演点点头,声音骤然严厉好几个度:“那么最后一条,你们有没有牢记在心?”
练习生们齐齐垂头噤声。
“今天所有人都在这里,我就把话说开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昨天我接到有人举报,说你们当中有人,私下发展不正当关系。”
林椰心中骤然下沉,眼睛却至始至终直视前方,努力克制住下转头去看江敛的冲动。
“宿舍墙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还要明知故犯!”他神色微愠,语气很冷,“现在我给你们两分钟时间,你们自己站出来承认。如果你们打定主意拒不承认,那么后果就不仅仅是退赛这么简单了。”
导演说给两分钟,就真的给了两分钟。大厅内分明站了近百人,空气中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无声。明明是暖气充足的地方,林椰背上却几乎要溢出冷汗来。
所有人纷纷垂头不语,就连呼吸声都有意识地放轻了许多。身侧江敛手上腕表秒针走动的时间,如同催命符般清晰地响在耳边。表盘上的秒针每挪动一格,都像是落在他不安而沉重的心头。
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像是难以忍耐般,林椰缓缓吐出一口气,垂在身侧僵了许久的左手微微一动。
下一秒,他的手背轻轻撞上了江敛的右手。
两人手背肌肤相贴,独属于江敛的体温缓缓渡了过来,钻入林椰手背上的毛孔中,最后无声无息地没入他的皮肤表层下。
林椰没有把手移开。
他静静贴着江敛的手,分明只有手背上一块小小的热源,却感觉整个人从脚趾到头顶都暖和了起来。
林椰渐渐放松了下来。
导演口中那两人不一定就是他和江敛,他和江敛也曾撞破过程迟和祁缓之间的秘密。即使他也并不希望,导演说的那两人会是程迟和祁缓。
分针在练习生们的沉默中走过一分半,等不来主动承认的那两人,导演面上怒意越来越盛。在无声的僵持中,导演抬手摔掉了手上的扩音器。
重物骤然砸地的声响让众人猛然惊醒,导演没了扩音器加持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响遍整层大厅:“还躲着不出来,难道是要我把你们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来吗?!公演那天晚上,是哪两个人躲在场馆后台没人的洗手间里亲热,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林椰眼睛一眨不眨,面色还算平静,却在听清对方话中描述的时间和地点时,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时间能对得上,地点也能对得上。可是那天他进门前,是把灯关了的。林椰疑惑而茫然,耳边是几乎震破耳膜的急促心跳声,手心内也渐渐洇出黏黏的汗意。
饶是再怎么强作镇定,他也终于支撑不住,目光缓缓朝左侧江敛站立的位置滑过去。
下一秒,林椰的目光顿在半空中。
有人曲起手指,紧紧地勾住了他的小指。
是江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