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让进a班教室的时候,遇上邱弋从隔壁教室过来玩。恰好江敛坐在墙边休息,他拉上对方在江敛身旁坐下,没有直接对江敛说林椰被约谈的事,而是用看热闹般的口吻对邱弋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在走廊里看见林椰了。”
邱弋露出一副恍然模样,“听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有好几天没看见他了。”他无知无觉地抬起手肘去撞江敛,意图得到对方的认同,“是吧?”
江敛半垂着眼皮没搭理他。
邱弋自讨没趣,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和林椰已经过闹崩,眼中掠过淡淡的尴尬,随即将脸转向明让,“你继续说。”
“好像是有人投了匿名信举报他,”明让斜斜扯起唇角,“他被导演单独叫过去谈话了。”
邱弋面露疑惑,“举报?举报他什么?”
明让随口道:“说是他私下和基地里的工作人员谈恋爱吧。”
邱弋闻言,满脸可笑地扬眉,“这摆明了是有人要给他使绊子吧?林椰有没有谈恋爱,和他做过同组队友兼室友的我们最清楚了。”他说完,又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去问江敛,话到唇边时却想起来,江敛多半不仅毫无反应,而且不会搭腔,又硬生生将那句话咽回肚子里,退而求其次般望向明让,“是吧?”
明让也没有给出他任何回应,而是直直将目光投向江敛坐的位置。
邱弋不明所以,也顺着对方的目光朝江敛看过去。地板上已经空下来,视野内掠过一片黑影。当光线回来,再抬起眼睛时,他看见江敛已经站了起来,拧眉沉眸朝教室外走去。
邱弋愣了半响,才回神惊愕道:“他和林椰的关系已经差到,就连听见与林椰有关的话题,都要深恶痛绝地起身离开,耳不听为净了吗?”
回答他的是明让拍在他后脑勺的巴掌以及一句“傻子”。
去办公楼的路上林椰想了很多。譬如举报的人是手里真的有证据,还是只是捕风捉影故意诈他。又譬如节目组的人现在已经知道了多少,他有没有可能把江敛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只让节目组处理他一个人。
踏入办公楼内的那一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独自退赛的心理准备。
然而节目组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江敛的名字,举报人在电子信件中写的并不是他和江敛的事,而是另一段无中生有且令人啼笑皆非的恋爱关系。林椰顶着导演组的锐利目光站在会议室内,待到背上惊起的薄薄冷汗又在衣服下渐渐风干,才拿起桌面打印出来的照片看了两眼。
照片上的人是他与那晚过来找他道歉的年轻女孩,能够轻而易举地辨认出,照片爱拍摄地点为那晚他们说话的楼梯间,那里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摄像头。照片皆为错位拍摄,从那些角度看过去,就想是他在和对方接吻,或是与对方亲近私语。
导演靠在椅背上审视他,语气冰冷:“照片都在这里,教室外走廊上的摄像头也拍到了你在深夜里单独被她叫走,那晚同样在教室没走的佟星洲也承认,的确有人来找过你。你要怎么解释?”
林椰蹙起眉来,“照片只是错位,你们可以从监控视频的声音里听到,她来找我是想说上次公演耳麦的事情。”
导演眼中涌起些微怒火,只当他是不愿承认的最后挣扎,叫其他人播放从监控室里拷出来的视频,画面中对方前两句话皆是音量正常,林椰听得很清楚。到提及公演耳麦时,声音却骤然降到微不可闻的地步,吐字已经全然听不出来。
林椰又问:“那前两句要怎么解释?”
导演语气很差:“她说你要单方面跟她分手,所以她才来找你。”
林椰终于意识到,这虽然是一场来得莫名且
毫无根据的陷害,策划这件事的人也足以让他解释不清楚。他已经不太确定,这件子虚乌有的事还能不能得到澄清和解决,亦或是他只能忍气吞声无从辩解地被迫接下这口黑锅。
他的确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轻扯唇角不容撼动地道:“我没有。”
导演不耐地抬眼,“证据都摆在这里,你觉得我是会相信照片还是会相信你?”每问一句,他的声音就严厉一分,当中还夹裹着不小的怒火,“你说你没有,你也只是口说无凭,谁来担保你不是为了拒不承认而撒谎?”
下一秒,低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我担保。”
话音落下,江敛已经跨门而入,停在众人面前,神色淡淡地道:“我替他担保。”
假如是换作其他人,想自告奋勇来替林椰做担保,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只是江敛不一样,他想从导演这里保下任何人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林椰这件事也的确存有疑点,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导演不再为难林椰,他们找来在基地中工作的那个女孩,稍稍威胁两句,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就已经招架不住,坦白了整件事的真相,也丝毫不敢隐瞒地将栗沅卖了出来。
节目组对她做了辞退处理,提及栗沅的处置方式时,导演绷着面皮吐出两个字:“退赛。”
副导演却没有点头,迟疑了数秒,“两个月以来就退了四个,会不会对整个节目造成不太好的社会影响?而且,”对方话里话外进行暗示,“就这么把人给劝退,对他公司也不好给交代。”
导演沉思半响,最后一锤定音道:“那就让他留到下次顺位发布。”
林椰跟在江敛身后走出大楼,江敛看上去不太想和他说话,径直抬腿朝练习大楼的方向走去。林椰也没有主动上前去搭腔,只沉默无言地缀在对方身后不近不远的位置。
江敛没有走大路,而是抄近路走了连接练习大楼与办公楼的那片树林。基地内绿化做得相当好,到处都是成片的绿树林。林椰刚进来的时候还是冬天,树林里不见开花也不见长花苞,起初他还以为林子里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后来才发现原来当中有些是花树。
通往基地大门的树林里种满了桃树,春天来临以后,枝头上都开满了浅粉色的桃花。此时他们穿过的这片树林,树枝上也有大片浅粉色的模样似桃花的花朵盛开。
微风从林间吹过时,已经开到最盛花期,即将衰败凋谢的粉色花瓣从空中打着旋下坠,落在了江敛脑后的黑发里。林椰看在眼里,快走一步跟上对方,想要悄无声息地抬手把那片花瓣捏下来。
大约是听见身后逼近的脚步声,江敛骤然停下脚步转身。
林椰刹车不及撞在他背上,也将那片沾在江敛发间的花瓣从对方的后脑勺上撞落了下来。林椰下意识地并拢掌心身后去捧,沉默地望着那片颜色清丽的花瓣坠入他手心内,江敛似是有些神色不耐,终于朝他开口,简短吐出两个字来:“有事?”
林椰给他看手心内的花瓣,“有片桃花掉在你头发里了。”
江敛垂眸轻扫一眼,口吻冷淡:“这不是桃花。”
林椰诧异抬眼,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什么?”
江敛皱起眉来,神色不快地重复:“这不是桃花,这是樱花。”
林椰缓缓握起接花瓣的那只手,心不在焉地点头道:“是吗?”
江敛不再答话,欲要转身继续朝前走。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林椰平复心绪望向他,“今天的事,谢谢你。”
“不用谢。”江敛掀唇一哂,“我帮的不是人,而是理。”
林椰闻言,果然不再多说,而是将话题转向几天前的投票,“你为什么没有投我?你说你会投我,我也以为你会投。”
江敛神色微冷,“明让告诉你的?”
林椰没有说话。
江敛心中已经有答案,也并非要从他口中等到回答,“你和栗沅比起来,我更加不想看到他。”
“仅此而已。”他说。
听到对方的话,林椰竟然觉得心中略有宽慰。至少在江敛心中,他比栗沅要好,也比栗沅不那么令人讨厌。他自娱自乐般在心中想,抬眸对上江敛的目光,还要说什么,却听见林子边缘响起了几重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有人踩着松软的泥土和凋落的花叶,朝树林中走过来了。
江敛拨开他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如同过往数次做过的那样,翻过手腕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动作极快地拽着他躲入身侧粗壮的树干后,贴身靠近将人紧紧压在树干前。
那树干是由棵大树合抱而成,能够完全遮挡下两个成年人。江敛却没有从林椰身前离开,而是将他围困在树干后的方寸之间。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呼吸轻缠目光交错。林椰的呼吸声在耳旁清晰响起,却如同直接落在他的心头。江敛眸光不自觉轻轻一动,继而很快回神,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和鼻子。
两三人口中断断续续地交谈对答,脚步错落从他们躲的树干前走过,很快消失在树林前方的尽头。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和语气,大概是基地里的工作人员。
林椰不动声色地松口气,这才想起来,他和江敛只是站在林子里说话,没有做出任何出格越界的事,大可不必特意躲起来。
触及他目光的那一刻,像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江敛低低出声堵了回去:“难道栗沅这件事还不够你吸取教训自我反省吗?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
林椰自知理亏,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却忘了江敛那只手还捂在他的嘴唇上。随着上下点头的动作,林椰的嘴唇也从对方温热的掌心内上下轻擦而过。柔软的嘴唇触上纹路复杂触感略显粗粝的手掌心,两人不约而同地有些轻微晃神。
拿开那只手转而按在林椰肩头,江敛并没有因此拉开和他的距离,而是眼眸轻垂,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林椰脸上。
林椰抿唇不语,能够明显感觉到,江敛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由他的额头做为起点,有如结束攻城掠地后的雄性狮子抬爪踱步巡视自己的领地般,一寸寸沿着他的眼睛和鼻梁下挪,最后久久地停在他的嘴唇上,没有了任何动静。
林椰早已在过往数次实践中摸清楚,这是对方接吻前惯常会表现出来的模样。
他明白自己早已和对方没了关系,也明白自己不该掉以轻心,不该轻易沉沦,却还是心不由己地轻张嘴唇。
江敛的确想要吻他。
这样突生的念头在看见林椰的主动配合以后,如滚雪球般逐渐在心中变得更加强烈。
他也放任自己随心而动了。
只是即将吻上林椰嘴唇的那一刻,脑中又不受控制地跳出那晚林椰提出要和他结束的话来。
江敛承认自己耿耿于怀。
他动作骤停,硬生生压下心中那股想要吻上去的冲动,放开了林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