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出声,歪头想了想,跟着靠到了教室前的栏杆,看了一眼。
楼下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好像丝毫没有什么顾虑尴尬,极自然地和付岑打着招呼。徐廷珏想了想,又望了一眼走廊尽头,看见付岑飞快地跑回教室,拿着早上穿在身上的外套,又小步地跑出了教室,到了楼下,把手里的外套交了过去,若有所思。
因为裴桓手上提着东西,显然还有事情,付岑把衣服还了,本来也没打算再耽误人家的时间,结果裴桓说话时不自觉拧了拧眉头,好像有点苦恼,嘴上却也跟着道别。付岑当下没漏掉这个情况,左右一扫,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自告奋勇要帮忙分担点重量。
结果就成了她也抱了一摞资料,跟在裴桓后面去了趟教室,一路上两个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聊。裴桓实在很会找话题,既不让人尴尬,也不让人说不出话,一直到付岑回了教室,心里还惦记着他嘴里说的小灰生了小猫的事情。
谁知道一进教室,付岑就看见了站在她座位上的徐廷珏,手里捏了本练习册,听见动静,回头淡淡地看了眼自己。
平稳无波,凉凉如风。
付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才挪着步子往前。
午休的时候班里本来就没什么人,这时更是除了他俩,没有别人,徐廷珏看她过来了,也只是淡淡开口:“回来了?”
付岑嘴上一顿,下意识道:“回、回来了。”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看的心虚。
徐廷珏却没管,继续道:“不是要去学科竞赛选拔?这些题你先看看,不懂问我。”
他手长的好看,骨节分明,干净细长,这时候捏了一本题集递过来,付岑愣是茫茫然摸不着头脑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面前的人微微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她才连声应着,接过来道了谢,低着头只顾点。
“……”
徐廷珏慢慢出了口气,看着少女头顶的发旋,控制了一下情绪,组织语言:“你不用怕我。”
“啊、啊?”
付岑头抬起来,更懵了。
徐廷珏又叹了口气,看着少女茫然的样子,面上不显,耳根却隐隐泛起热意。
他是个很冷静的人,却也是人生头一遭遇见感情这种不可控的事,好不容易吐露几句心声,已经算是在心里拐了几道弯才说出的话,千回百转,凝练而成。
可他也知道,自己要是行动再慢一步,眼前的人就会永远和自己没关系。
就像是之前他一眼看出路延的占有欲那样,他也能感觉到,今天那个男生身上透露出来的态度。
还有那件从少女手上还回去的,穿了一早上的明显大了的外套。他当时还不觉得有多奇怪,现在却猜的七七八八。
徐廷珏又想了想,实在没忍住,眉毛一扬,瞧见面前的人,道:“付岑。”
他说的语气实在正儿八经,付岑被唬得喏喏应了一声,听到面前的少年开口,跟着声音抬头,立刻落入了对方视线。
少年眼神如星,平静地燃烧着,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极大的不同。
他当然知道自己从前说话不招人喜欢,让付岑在自己面前总是畏畏缩缩的,哪怕是缓和了关系的现在,也一样还残留了些许。
双目对视,徐廷珏咳嗽了一声,嘴上却并不扭捏:“以后我们说话的话,不要低着头。”
付岑眨了眨眼。
“要看着我。”
她看见面前的少年极其少见地弯了弯嘴角,笑容淡淡,像微带暖意的春风。
运动会一共要进行两天,第一天上午是女生的比赛,下午就是男生为主的田径比赛。
付岑接到路延电话的时候,正跟在班委后面,站在终点线拿着水和毛巾等他们班参加完比赛的同学。
“……你在操场吗?好吵。”
付岑歪歪头,抱着矿泉水侧过身,用手捂着道:“对,人手不够,我在终点线这里帮帮忙。”
路延听完就笑了,语气哀怨:“完蛋,那不是得有小子趁机接过你的水和毛巾?要是你路延哥哥我在,还有别人什么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从容不迫地绕过等在休息室门口的记者,脚下飞快,套上卫衣帽子,就往体育馆后门绕。
线下比赛的决赛他赢了,他们战队赢了。
经年累月的夙愿终于跨出了第一步,他也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联盟规范化后的第一批职业选手。比赛刚刚结束,在赛场上和兄弟们庆祝完,他想也没想,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一直挂念的人,本来有无数的话想说,到了最后,听见对面少女糯软的声音,又只剩下了安心,张口就是调笑。
“你也在参加比赛啊,”他听见付岑的声音混在在嘈杂的吵闹声,却格外清晰,“还是重要得多的比赛,当然正事比较重要。”
少女一如既往过滤了他开玩笑的话,只是一本正经地回复。
路延几步窜上大巴,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粉丝手里举着的标语和旗帜,大剌剌地倒在后座,头不自觉地靠在了窗户上,捂着额头,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这小姑娘怎么说话总能戳到他的心上。
路延甚至想,要是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搂怀里,先盖章再告白,让谁也惦记不了她。
“我很快回来,别忘了啊。”
他笑着道,整个人窝进靠座,想捏捏电话对面的人的脸,最后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
比赛后还有太多的事情――赞助商,粉丝,记者,但他就是想先在忙起来之前见见这个姑娘,见见自己的胜利女神。
路延想起小姑娘给自己戴耳钉时认认真真的眼神,心下一热,更有点叹息。
付岑又往后退了几步,刚要说话,就看见旁边一样跟她等在终点线的何慧投过来不善的眼神,似乎有话想说。
“……好。”
她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跟电话应了声好,又跟路延道了别,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其他人都在终点线等人,她们两个女生任务比较轻松,只用带着水和毛巾,只是两个人关系彼此都有点心知肚明,并不多说话,中间好像隔了几个人站着。
“这种时候,就不要谈恋爱了吧,这可是在学校活动,就不怕有人告诉老师?”
何慧眼神直接,说的话也夹枪带棒,并不看她,只是冷嘲热讽。
付岑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却也不会坐以待毙,也干脆道:“何慧同学,你对我有意见的话,可以说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何慧若有若无的为难虽然并不怎么直接,但终归还是带来了一些麻烦――
当她从体委嘴里听到,订班服的人是眼前的少女的时候,就意识到,今天早上的那件过于暴露的制服,绝没有那么简单。
她又想了想,继续补充:“用不着在班上订制服的事情上动手脚。”
有需要说出来的话,就不能藏着掖着,之前被学姐敲诈的事情是,现在也是,可大可小,但都不能太过忍气吞声。
两个女生并排站着,只像是在聊天,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何慧闻言,却好像并不在意被发现了,只觉得她没否定自己刚刚的话,冷冷一笑,继续嘲讽。
“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到底是谁先为难的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付岑依旧淡定极了,只是转过身,操场对面一声令下,周围瞬间陷入了加油声的海洋,她却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人,也不激动,平和地问话。
“我没有为难过你,如果你对我有什么误会的话,不妨都说出来,能解决就解决。”
少女看人看的很直白,毫不遮掩,坦坦荡荡。
何慧被看的一愣,开始还不当回事,到了后来,也被这股认真劲儿有点震住了,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只强作淡定。
“少假惺惺了,你做过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也有人告诉我了……”
话音未落,付岑也不打算继续这么跟小学生似的斗嘴纠缠,平生头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话。
“是谁?”
何慧被问的一怔,还没说出的难听话也卡在了喉咙里:“啊?”
付岑很有耐心,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是谁说,我对你做过什么事?”
她一边道,一边微微软化了自己的语气,低低的叹息:“我总不能一直让自己受你这么冤枉。”
付岑微微退让,主动示弱:“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她还有心情在山呼海啸般的掌声里开起了玩笑。
少女眼神直接,并不作任何遮掩,像是对人主动打开了心门,问心无愧,因而温柔平和。
何慧原本咄咄逼人的态度,也被这句玩笑话逗得一缓,终于显出了几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