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岑这一觉黑沉沉,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
好在第二天依旧是周末, 用不着提早爬起来上班。她盯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晃晃悠悠地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迷糊着对着镜子把自己打理好了, 从苍白的神色恢复到能见人了,又少有地选了个提气色的水红色唇色, 才出了口气打算往门外去。
系统的每一次线索触发都挺折磨人,基本上是等于让人在梦里身临其境, 重新真实体会一次当年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显然不怎么令人愉快, 对她而言,明显也算是一重考验。
虽然外表是打理好了, 但付岑神色难免依旧有些恍惚。
她出了门,刚巧碰见晏琛正往楼下走, 听见这边的动静了,回头一望,视线交错, 正巧对上。
付岑愣了愣,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后, 又赶紧放了下来, 抿了抿嘴唇, 喃喃搭话:“……大哥。”
晏琛人站在楼梯上, 脸上还挂着眼镜,视线稍微低一点,静静地望过来,微微眯了眯眼,在对面的人脸上刮了两下,最后在嘴唇周围停了两秒,没说话,点了点头,也没动身。
付岑反应了一下,眨了眨眼,看着对面沉沉静立的人,忽然就反应过来这是示意她跟过去,于是赶紧几步跟过去,隔了两三层台阶往下走。
兄妹俩谁也不说话,反倒默契十足,只是慢慢往餐厅走。
阮情正在餐厅里哄阮成乐吃东西,看他们俩过来了,也赶紧殷切地招呼。晏琛在一方随手坐下,付岑也没多犹豫,顺着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只是还时不时抬头,应几声阮情的搭话,帮忙递了递东西。付成乐年纪小,起了个大早,懒洋洋地在自己母亲怀里撒娇,也没有精力搭理旁人,一时间只有餐具不经意碰撞间发出的声音,气氛还算融洽。
他们在这边坐着,付父来的要晚一些,估计是到的时候看一大家子都在,心里舒服,脸上看起来也少了些严肃,多了些满意,坐下来的时候问了几句付岑的工作,一边还相当自然地把小儿子接到自己怀里抱着。
“大家人都很好,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付岑只能暂时停了筷子,规规矩矩地回答。
她有问必答,付父听完又是细细叮嘱,又是问话,等放心了,才又略略琢磨,顺着话题跟她提起了家庭宴会的事情。
“爸爸的意思,是希望在场合里把你正式介绍一下,你这些年不怎么回来,之后要做工作,多认识几个人能方便一些,你看如果有什么人想请的,也都请过来……”
付鹏程说的推心置腹,只是话还没说完,怀里小的也跟终于清醒了一样,开始瞎扑腾闹着要吃东西,让他只能暂时停了说的话,低头安抚了一番。
这段时间里,晏琛又成了所有人里话最少的,除了淡淡开口让人把桌上凉了的牛奶和粥又热了热,就再没有多做参与。
阮情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看小儿子有力气开始折腾了,也立刻笑着开口,张开了手要把人接过来:“我来我来,你跟小岑继续说吧。”
付父回了个体己欣慰的笑,好声好气地把付成乐劝到了妈妈怀里,这才又转过身,低头欲跟付岑再说些什么,显然是想说说具体的安排。付岑饭吃到一半,看这架势也知道不能慢待,干脆也凛了精神,一副工作状态听付父说话。
晏琛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又看了一眼乖乖巧巧放了筷子的付岑,这回没再沉默。
他淡淡开口,既不逾矩,也没有太过亲昵,声音平和:“付叔,还是先吃早饭吧,可以一会儿再去客厅聊。”
性格和处事风格所致,晏琛鲜少在家庭场合说话,但一旦开口,建议就绝对不会被忽略。付父被这么一提醒,仿佛也才反应过来,懊恼地一拍大腿,目光一扫,这才赶紧让付岑把早饭吃了。
付家家宴这回事情,主要是因为事关付岑回国后融入圈子,所以也算得上是一件正事。饭后付父在客厅里和付岑聊了个大概,又征求了她的许多意见,见差不多了,就又叮嘱付岑有什么想补充的,随时告诉他。
付岑想了想,嘴唇张了张,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回了房间,人才坐了几分钟,房间门就又被敲了敲。
晏琛在门外静静立着,见她开了门,也不多说,只是低头直视目光,直接道:“来我书房一下。”
他有事情要说的时候,一向做事效率极高。
付岑跟他对上眼神,压根也没犹豫,点了点头,跟在后面乖乖地就出了门。
晏琛走的不紧不慢,她也就始终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这还是她头一次进晏琛的书房,入目一看,大概也有了个感受。和卧室一个风格,极简主义,利落纯粹,色调灰暗,除了书桌上摆着的花瓶里的两支花,就再没有别的显眼的颜色——
甚至连这仅剩的两朵显眼的颜色也濒临枯萎,没了枝叶,花瓣已经彻底焉了下去,显出萧瑟凋零的色。
付岑盯着看了一会儿,前面的人还没坐下,她略略犹豫,到底还是先开了口:“……一会儿我把这花换一换吧?”
晏琛刚刚坐下,被她一问,竟然鲜少地顿了一瞬间。
他目光似乎是在花和面前的女孩之间逡巡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挑了挑眉,抿出个淡淡的笑来:“随你。”
有些温和,又似乎不那么温和,显露出了点什么意味。
付岑瞧得清楚,但还不等她把这意味猜一猜,晏琛就目光一转,漫不经心开了口。
“……消息一出去,温家的人会不请自来。”
他好像是天生能看明白付岑在想什么,又顾虑了什么。
有阮情在,这前后的关系,付家的宴会最好不要有温家任何人出现,付岑一向考虑得多,自然不会把自己家里人放在火上烤,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去贸然邀请关系尴尬的温家人。
可她没想到晏琛竟然连这个也能猜到,所以竟然还莫名其妙地心虚了一秒,明明什么也没干,但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被看了个清楚,有些尴尬。
“姓温那位既然要欺负人,”晏琛似笑非笑,说到欺负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也微微沉了沉,才继续开口,换了个姿势靠着,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扯起唇角,“也肯定知道怎么才能惹人厌惹个彻底,付叔想为你大办,他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他也并不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轻轻巧巧几句,点明了一些,又放了一些给付岑自己去想。
面前的女孩目光飘忽,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的表现,晏琛看得清楚,唇边笑容深了深,又只是继续淡淡地发话。
付岑听的明白,也显出几分认真。
她其实也有这个猜测,所以早上跟付父聊的时候,才稍微犹豫了一下。
温鹤南她接触过,也比谁都知道她这个小舅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温家正是巴不得她不要再去接触的时候,要想找个时机解决这一切,这个宴会实在是太适合了。付父想正式介绍她,邀请B市圈子的人就绝对会只多不少,消息也绝对不可能瞒得住,这种情况下温家如果过来,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给她添堵,而如果有其他人问,温鹤南也尽可以把邀请这回事往她身上丢,偏偏付岑有许多事情想问,还真不能说出些什么拒绝的话,只能接受。
她摸不清楚现在付父对温家人的态度,但也能从这段时间在付氏的工作中看出点端倪——家里确实是不打算跟温家有任何接触,更不打算将来有什么合作上的关系。
何况还有阮情在这里摆着,如果她想不出办法处理好这件事,温鹤南这种温柔扎刀子的性格,自然能把这件事办得面子上坦荡漂亮,暗地里实则快刀斩乱麻。
如果想避免这种情况,除非她能提前再接触一次对方,可温家人避她跟躲贼似的,要想再见一面谈何容易。
付岑叹了口气,确实有些苦恼。
晏琛瞧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怕什么。”
他的确也不太乐意让付岑去接触那个人。
晏琛跟温鹤南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是个狠角色。他瞧着面前安安静静的女孩,心里比谁都清楚,余光微微滑过桌上两朵枯萎了的花,顺手抽出来摩挲了一下,又放在了自己桌边。
从前是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但现在只要他想,他就完完全全可以把任何人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甚至是偷偷藏起来,就那么当个宝贝收好,也能做到谁都别想接近半分。
但这不行。
晏琛瞧了瞧付岑,看着她微微紧握的手,却有些漫不经心,只是气势微微有些迫人。
“……仗势欺人这个词,有时候没说错。”
他说的好像极自然,瞧着面前人,女孩也只是微微一愣,好像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你要是想的话,”晏琛目光沉沉,像宽慰又不像宽慰,在光下,脸上挂着的眼镜竟透出几分微微的浅色,有些像冷兵器会泛出的冷光,“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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