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岑想起了高中的日子, 难免就想起了公告栏, 想到了周桢。
老实说,她的确有几分羡慕。
那个人生活方式简单, 却又极有自己的一套,好像万事万物都干扰不了他的节奏, 谁都打断不了他前进的步伐。如果可以,她也想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样, 这是她从回国一开始,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而搬出付宅, 不过是第一步。
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想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脑子里一时间乱糟糟, 一会儿是出事之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一会儿又是在国外时艰难地一个人熬过来的日子, 晕晕乎乎的,干脆摸黑起身换了衣服洗了澡, 精力耗尽,又思绪凝结,自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时间还早。
天光刚刚放亮, 虽然东西已经提前收拾过,但她还是一一查看过了, 才把箱子装好。付岑回国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再想打包也省了不少事情, 付岑收拾到书桌的时候, 把抽屉里外都翻了个遍,竟然还翻出了额外的几本日记。
付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除开出事之后的一段日子,这习惯也在出国后重新捡起来,坚持到了现在,只是她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东西还完好无缺地放着,所以一时间还愣了愣神,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才又坐下来翻了几下。
这一翻,难免就翻到了她高中的一些琐碎事。
说是琐碎事,其实大多也就是关于高中生活的吐槽,这些吐槽里夹杂着的大多是点点滴滴的心事,现在看来,也都不过小小的烦恼。
付岑长出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时过境迁,看的觉得还有些滋味。只不过又翻过一页,故事里的人忽然就多了一个,多的这一个,连带着记录日记的画风都突然变了不少。
“今天真的走运,在琴房里遇见了他,可是怂得一句话都没敢说,只跟他点了下头就擦肩而过了,回头一想,又觉得惨惨惨……唉,希望下一次能有点勇气吧。”
“他又代表年级在大会发言了,虽然我发言稿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顾着盯着人看了,不过当时发现不少女生好像跟我一样,大家都沉迷美色去了,真是害人啊。”
“……还是不敢太接近他,越离得近了,越感觉距离好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是高挂的月亮,我就是怂得钻进土里打地洞的鼹鼠。说了这么多,是的,其实是今天的付岑也没有管住嘴成功减肥。”
虽然还是日常生活的记录,但字里行间,总有一个他出现。
付岑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所以先是一怔,随后又安安静静地翻了一会儿,想起周桢,禁不住出神。
这个人一向优秀,只是从前的优秀,对于远远看着的她而言总是有些虚无缥缈的,重新接触之后,才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
付岑昨天睡前脑子里还想过这个人,这时候再骤然看见这些,难免也有些感慨。
她把这几本日记压在了箱子最底下,才算是把东西收拾完了,总算放下心出了门。
看房子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倒也不急,只是安安稳稳地完成着手里的工作。
等又一次到了大学商量项目中期推进的事情,天气已经彻底转寒了。付岑天生怕冷,愣是给自己裹了厚厚一层,才敢在外面多站一会儿。
周桢人不在研究室,听说是上午课满,所以晚一些才会到。只是没想到他们这边人坐着,中间下课铃响了一会儿,周桢却又忽然出现在了门外。而且可能是看里面的人正忙,所以哪怕门打开,也没有贸然进来,反而是轻轻敲了敲门,神情依旧淡淡,反倒是把里面的人都看的一愣。
付岑端着笔记本坐在付氏一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却发现节奏骤然一顿,抬头一看,才看见门面站着个高挑的人影。
周桢穿着一向随意,衣服款式也实在单一,但样貌气质出挑,总算怎么穿也不会出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头发微微有些乱,额前几缕发丝贴着额头,呼吸间带起一层薄雾,可表情看不出一分不对。
跟付氏的人相比,院方领导显然还要吃惊一些。
“小周怎么来了,课呢?”
为首的副院长一愣,立马招呼着人腾了个位置出来。
这个项目,学校这边一直是周桢牵头进行,付氏这次来也算是相对有些突然的安排,恰好周桢课满,来不及调课,所以人还尽心尽力提前把资料整理给了研究室,为的就是两头都不耽搁,而且虽然会议进行才不久,但效果却十分不错,其中自然是他的功劳最为突出。这回来一趟,严格意义上说,其实没什么必要。
“……这节课教室不远,想起昨天漏了个要点,想补充一下。”
周桢说起话来,声音依旧冰冰凉凉,眼神微微闪了闪,目光从付氏一方的人群中略过,话也说的漂亮。
付岑这边瞧着,莫名其妙就觉得有些心虚。
昨天晚上才刚刚冒出了有些羡慕这个人生活方式的念头,加上她一大早还看了跟对方相关的一些黑历史日记,难免心绪被带的有些跑偏。
周桢进了门,只是瞄了一眼PPT,就明白流程大概进行到了哪里,略略沉思,立刻就就着当前的话题,又补充了漏下的要点,前后花了不过六七分钟,听的两方的人都挺满意,加之本来资料就写的十分齐全,所以虽然他呆的时间不长,还要赶下一节课的开课时间,但大家也都是觉得他人挺负责,大多是理解的态度。
付岑也没落下,她这边迅速找回工作状态,尽心尽力地记着东西,也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周桢来去一趟,却没有把会议节奏打乱,反倒是提点了院方这边负责跟进的老师。
会议结束的时候,双方显然都对效果很满意。校方这边领着人送他们出了大楼,付岑跟在队伍最后,恰逢最后一节课末尾,因为天气太冷,他们一行人走的也大多是能从室内穿过去的路,也不算太耗费时间。
下课铃刚起,他们这方人刚走进最后一处走廊,付岑人搓着手掌,下意识朝教室里瞥了一眼,谁知道正好对上讲台上人的眼睛,她这头一愣,更觉得这实在是巧合得有些过分,竟然懵了一下,才继续慢慢地挪动了步伐。
周桢人站在讲台上,学生们纷纷起身,不少人还主动到讲台前跟他告别,显然跟周桢关系十分不错。
付岑咳嗽了一声,镇定地点了点头,又收回了目光,可她没想到,对方不仅回了个点头,甚至还收拾了一下教案,就又踩着平稳的步子跟了上来。
正是下课时分,认识周桢的学生不少,付岑本来就走在队伍最末,这时候旁边多了个人,想了半天,她也想不出一个话题。好在越是往外走了,跟周桢打招呼的学生却依旧不见少,她用不着开口,气氛也不见得有多尴尬。
可能是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才算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个清楚,付岑当下心是释然了不少,也打从心里感激对方,但等实打实地面对着周桢,还是总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方总是清清冷冷的,不出声时就波澜不惊,如同冰湖,她不想贸然打破这份沉静,有这么个想法其实也算不上多奇怪。
付岑越是走的安静了,旁边的人也越是沉静地走着,步子放得平稳,仿佛也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用不着多说,只是跟时不时打招呼的学生点点头。
她在另一旁走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等终于有几个凑上来打招呼的学生,还胆子颇大地朝她看了一眼,个个面上带笑,甚至还有些神色微妙的,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付岑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下意识悄悄摸了摸脸,也没见有什么痕迹,心下纳闷,才听见旁边的人开了口。
“没带手套?”
声音凉凉淡淡,像是闲话家常。
付岑被这么一问,才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她今天的确是早有准备,穿的严严实实,可因为觉得麻烦,也觉得还不到戴围巾手套的时候,所以才空手带着电脑和文件就赶了过来。
她也没想到周桢观察这么细致,两个人只是平行在一条线上走着,就能把她时不时揣进兜,又时不时搓手哈口热气的动作看进眼里。
还是这么厉害。
她想了想,扯了扯嘴角,依旧有几分感叹。
付岑回答的很坦诚:“没想到今天这么冷,又觉得有些麻烦,索性就没拿了。”
周桢平静地嗯了一声,没再发话。
只是再走了一两步,付岑人把手揣在衣兜里,还没试图再开口找个话题,周桢就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什么,又极自然地递到她面前,像上一次买热饮那样,根本不留一丝痕迹,就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是一副手套。
款式虽然是男式的,颜色却十分鲜亮,甚至还显得有几分过度的可爱,跟周桢一向的穿衣风格一看就不太搭。
付岑也没想到对方还能像百宝箱一样,说什么就能变出什么,怔怔之后,连忙笑着摆了摆手,说是不用,也没探究这副手套的颜色款式怎么来的。
“家里人给的。”
偏偏周桢也不知道怎么,就仿佛读到她有些好奇的心思,又是淡淡地发话。
手却始终没放下来,只是在她左手边抬着,呈现一个递过来的姿势。
付岑左右一扫,前面的大部队和他们俩已经离得有几步路的距离了,时间地点都不太方便,她再这么僵持下去,显然不太好,索性只能叹了口气,道了谢,又老老实实地拿了过来。可周桢目光却没变,只是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眉眼。
这边的付岑愣了几秒,忽然间心领神会,又只能老老实实地把她塞回兜里的手套拿出来,安安稳稳地戴上了,还老实地摊开他看。
“这下行了吧,周老师?”
她换了个称呼喊他,也恭敬得跟个学生一样,垂眸听训话一样。
付岑脸颊冻得发红,连鼻头都有些红红的,少了几分平时有的利落和干练,多了些少有的稚气可爱。
颜色还挺搭。
周桢微微眯了眯眼,没出声,点了点头,继续静静地走他自己的路。
两个人并排着走在一起,离前面的人越来越远。
付岑也不太好意思说要追上去,也因为又被对方照顾了一下,只能老老实实随着周桢的步子走,不过有了手套,加上又揣在兜里,总算不觉得手凉了。
这趟路本来走的还算顺利。
只是等又有一个路过的学生跟周桢打完招呼,又朝着她好奇地看了两眼的时候,付岑终于没忍住。加上聊过几句天,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也总算找回了点儿平时的从容,忘记了早上因为日记带来的尴尬,有些纳闷地开口。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问的自然不可能是别人。
周桢本来只是静静地走,听她这么问了,也随着声音回过头,目光细细地在女孩脸上看了一圈,一直到看到对方真的有些僵硬了,他才收回视线,扯了扯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付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路过的学生:“真的?”
她一边问,一边又用套着明显大了一号手套的手摸了摸鼻子,难得对着面前的人显出几分怀疑。
周桢微微低头,平视前面,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人:“真的。”
“那为什么……”
为什么总有人盯着她看?
这话实在是容易显得自我意识过剩,付岑本身也怀疑是不是错觉,所以临到头了,还是没把话说完。
周桢就在旁边听着,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慢条斯理地接话。
“为什么有学生总是盯着你看?”
声音低低的,透着惯有的冰凉。
这是把她的问话又给续上了。
付岑愣了一下,心里甘拜下风,老老实实地请求赐教。
“原来不是错觉啊……还以为是不是我最近自恋过头了。”
她还开了句玩笑,笑着摇了摇头。
付岑显得很轻松,眼睛弯弯,笑的感叹,却没想到对方接着一句话,就让她没空闲继续轻松下去了。
“可能是因为,”周桢顿了一下,说话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压根像是刚刚在会议上剖析一个理论问题,瞥了她一眼,“他们听说你是我的绯闻女友吧。”
付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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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两千六百一十八姑娘的火箭炮=3=么么哒!
岑妹: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