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李麦多被张月英提一句, 头抬起来，勉强打起了精神, 跟在大部队后面走。

金多骑着自行车带上李强，先走了, 后头娘仨走路去。

米多见张月英没注意, 就放慢了脚步, 等李麦多一起走。

“大姐，你为什么不想和小孔老师一起去读大学？”米多小声问一句, “还是想陪着爸妈吗？”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不想去才交白卷的吧。首先我是真的不想去，还有，就是我是真的不会。考试我也不是一定要交白卷, 但我看了一遍题目, 会的比不会的多，我就想了, 这考个一分两分的, 还不如直接交白卷呢，所以才交了白卷。”李麦多对米多说。

“那小孔老师呢，他这一趟就要四年, 你们两个怎么办？”米多问。

李麦多看看远方，道：“不怎么办, 肯定要分手的。等他毕业了，那就是大学生，是不可能再回红县的，他还想着要去国外读书。所以, 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不，姐，你如果想和小孔老师在一起，那就要去争取啊。你们两个人都努力，才能在一起，只有小孔老师努力，可你一直后退，一直拒绝，那肯定不能在一起了。”

李麦多看一眼米多，“这是努力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李米多也愣一下，她也知道，这不是两个人努力就可以happyending的，可不努力的话，结果就是一定的。李米多看着麦多道：“如果是我，我不会考虑结果，先要努力尝试了再说。”

李麦多看着米多，问一句：“是吗？”

米多点头，“我是这样的。我会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不去想后果。”

张月英在前面走着，回头一看，两个闺女在后面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停下脚步喊一声：“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还不快走。”

三个人到了三号胡同，这一进去，就看见院子里坐着的关喜杰。

关喜杰和徐菱也来了，带着关双双。

关喜东没想着关喜杰也回来，本来就没有通知他，想着找个时候单独请他和徐菱来家里吃过便饭就可以了，可没成想关喜杰还记得这俩孩子一周岁的事，今儿一大早，就来了。

关喜东见金多和李强先到了，忙招呼着李强往屋里坐。李强和金多看见关喜杰后都愣了一下，心里想着这毕竟是关喜东的亲哥哥，也就没说什么，两个人进屋去看五一和劳动了。

等着张月英到了，看见关喜杰后，那脸色立刻就变了。

张月英站在院子里不往前走了，眼睛一直看着关喜杰。

关喜东看到了，立刻走近了，对张月英道：“姐，你来了，快，屋里坐，月萍一直等你呢。”

张月英看关喜东一眼，没有说话。

李米多和麦多也看见了关喜东，米多就去拉她妈：“妈，进去吧。”

张月英被两个闺女一拉，就跟着走了进去。

那关喜杰自过年前去了一次，就没有再去找过。

本想着去的，可上面的领导找他谈了话，言语里透出了让他接班的意思，并鼓励关喜杰好好干什么的，关喜杰看事情已定，自己有了把握，就没有再跑。

还是徐菱劝的他，说李家坚决不肯让米多回关家，就不能硬来，万一传出不好的传闻，岂不是更不好。而且关喜莲人还在北京，不在家，他们也不能这么直接接来，不如等关喜莲治好回来后再说，这亲妈在家，还怕她不认自己亲生的妈妈？

关喜杰仔细一想，是这个理，而且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想烧的旺，那就得忙起来。自己也就更没什么时间管这件事了。

所以他这趟来，一是为了看一看自己的亲侄子，还有一件，就是想和李家人捂手言和。

可还没开腔，李家来的人，个个看见他都装作没有看见，没人愿意搭理他，关喜杰那微笑的脸也逐渐僵住了。

这边关喜东家的两个娃娃过周岁，那边荷花和李贵的娃娃也过起了周岁。

周岁宴也是在家里摆的，同样只请了家里人，主要就是荷花娘家那些人，都准备来一趟，看看孩子。

这妞妞到了李家，就成了香饽饽，一家人看见这个长得好看又可爱的娃娃，都高兴的不得了，尤其是李自新和王月容，他们见到了妞妞后，每人给包了一个大红包，李自新还一直要给妞妞取了一个大名，想来想去，只觉得盼盼最好。

这是一个盼来的娃儿，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到底是和家里有缘，否则怎么就在那么多的孩子中选中了她。

李盼盼就成了妞妞的大名。

荷花自从得了盼盼，什么也不干了，每天都是抱着这一个娃到处玩。这边转转那边走走的，这过完了年，孩子都得了新名，快到五一时，荷花突然和李贵说：“咱嫂子妹子家的两个孩子是五一出生的，多好记啊。咱们妞妞也是五月生的，也就那几天，不如，咱们以后也当她是五一生的吧，也五月一日过生日。”

李贵看这个妞妞也是喜欢，小孩子过了一个年，让荷花养的胖乎乎，还白净，不像村里其他小孩那样，脏兮兮的，这妞妞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李贵就说了，“行啊，这生日好，好听又好记。”

所以，两家同时摆起了生日宴。只不过氛围不太一样，一家是欢天喜地，一家又是愁云惨淡。

李自新在这一天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厨艺，他几乎把自己拿手的菜都做了一遍，当然蒸碗和大蛋抱小蛋则成了大家的最爱，尤其是盼盼小朋友，最喜欢吃的就是大蛋抱小蛋，可才刚一岁，不敢让她多吃，所以在她捧着刚做好的大蛋抱小蛋时，荷花在后面紧紧盯着，生怕她真的一口给吞下去了。

盼盼已经长了四颗门牙，下面的乳磨牙刚要萌发，整天就拿着东西咬咬咬的，牙龈都肿了，红红的，还没有冒尖。

这一会儿，盼盼举着那个大蛋抱小蛋坐在椅子上啃，磨这要露头的牙齿，使劲的蹭啊蹭的。

荷花在后面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一下子给吞了鸡蛋，那么大一个，吞下去肯定要噎住的，又怕她拿着拿着手滑，再给滑进去了，荷花就在那里说：“妞妞，把蛋蛋给妈妈，别啃了。”

荷花一说话，就听见屋里做饭的李自新喊起来：“荷花，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叫名字叫名字，你也妞妞她也妞妞的，这么多的妞妞，谁知道叫的是谁？咱家这个有名字，叫盼盼。”

荷花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连忙应一声，然后对着身边的李贵说：“你看，早知道家里都这么高兴，咱就应该早去领一个回来养了。”

“以前是想不通啊。”李贵说，“总想着生自己的。可这领来了盼盼，才知道，自己养大的就是自己的，有个孩子在家里，就是不一样。”

“是啊。”荷花道：“这多好啊，咱爸咱妈也难得这么高兴，是不是？”

李贵点点头：“家里多少年没有孩子了，他们就是高兴。”

李贵说着，又道：“说道没早领，如果早早的就领了孩子，那养盼盼的，可能就不是咱们了。”

荷花看一眼坐在那里依然抱着鸡蛋的盼盼，连忙点头同意道：“说的也是，这孩子啊，和咱们有缘。”

“嘿，你别说有缘，说出来都是邪的，这件事我一直忘记和你说了，正好今天想起来。。”李贵说，“年后我不是去一趟红县吗，给妞妞，不，盼盼，去保育院送材料，就去了一趟咱大哥家。”

“哦，怎么了？”荷花问。

“咱们年前去领盼盼的时候，金多和米多不是去北京了吗，我再去的时候，他们回家了。回到家吧，我就和大哥说起盼盼的事，他们两个在一边听着，听着听着，我就听见金多说，这个盼盼好像就是他们在医院见过的孩子。”

荷花听了愣一下道：“还有这种事？”

“是啊，我听他们说的时间什么的，应该就是盼盼了。金多还说，这孩子当时就一块棉布一裹，他们还去找他们小姨要了衣服和棉被，给盼盼用了。”

荷花在那里逗着盼盼，听着李贵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不可思议的看着盼盼，道：“贵，你说，这孩子注定就要咱俩养大的吧。”

李贵磕开一个瓜子后，看着荷花，郑重道：“我觉得也是。”

关喜杰在院子里坐着，听见里面张月萍娘家一大家子人都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关喜东也顾不上招呼他和徐菱，两个人独自在院子里一坐，面前一壶茶和一小碟瓜子放着，没有一个人和他们讲话，就连双双，看见米多来了，立刻跟着进去了。

关喜杰气的手哆嗦，还吃什么饭啊，气都吃饱了，想着自己怎么着也是派出所所长了，到了这里竟如此不受待见，人家一家人在里面有说有笑的，他倒好，在外面被晾着，气都要气死了。

旁边的徐菱也觉得没脸，在一旁嘟囔：“你说来个什么劲啊，非要来非要来。这下好了吧，压根就没人理咱。哎，你听听，你听听那屋里，人家一大家子笑的，跟咱有一分钱关系没？”

关喜杰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别叨叨了，你怎么混的啊，老娘们堆里你也混不进去。”

徐菱哼一声：“那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妈。”

徐菱说的小声，可依然钻进了关喜杰耳朵里，关喜杰气的瞪她一眼，一拍桌子，“老子在这里受气呢，走！”

说完，关喜杰站起来就要走。

那徐菱连忙说：“不和东子说一声？”

“说个屁说。”关喜杰道，“喊上双双！”

徐菱连忙喊一声：“双双，关双双。”

关双双连忙出来，走到门口，看见她爸要走，就不动了，在门里缩着说：“妈，干啥啊？”

徐菱瞪她：“走了！”

关双双赶紧往里缩一缩头，“我不走，我还想看看弟弟呢，还有我米多姐姐也在，我要和她玩。”

“你玩什么你玩，你走不走？”

徐菱话音刚落，关喜东就出来了，看见徐菱脸色不好，又听见说要走，立刻说：“嫂子，你要走？”

“哦哦。”徐菱自己给自己找脸：“你哥一会儿要开会，我们得回去了。”

“星期天还开会啊。”关喜东说，“那，那你们回去吧，让双双在这里玩就行。”

徐菱这下没话说了，见关双双已经又进了里屋，徐菱只能苦笑一下，“那行，那我们就回去了。”

关喜东不敢留啊，留下那么尴尬，不如赶紧走的好，就立刻说：“那嫂子你慢点走。”

徐菱脸色难看死了，恨不得扒个地缝跳进去。

一九七八年七月十八日。

距离高考只剩下两天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辛向南一直在刻意的躲避着米多，两人就算是胡同里碰到了，也是彼此当对方是空气，你看不见我，我也会隐身的那种。

高三的他们已经停了课，都在等着最后考试的到来。

李米多起了一个大早，金多已经放弃了跑步，在最后的时间里，他想多看一点书，能多一点是一点的。

米多一个人出了家门，往外面走。

这一出来，就听见旁边辛向南家的门也响了，米多正好就站在门前，听到门响后，不由得转头看去，就看见辛向南在看着她。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彼此没有说话。

李米多以为辛向南会和以往一样，直接就走掉了，可是这次他却没有，只是看着李米多，眼睛眨也不眨的，道：“走走？”

李米多扯一下嘴角，“嗯，走一走。”

她突然又不知道该不该邀请辛向南一起，就笑着说：“好巧。”

辛向南看着她道：“不巧，我一直在等你。”

李米多突然愣一下，嘴巴微微张着，手指着自己问：“等我？”

“对，等你。”辛向南走出家门，把门关好。

他走到了米多身边，眼睛看向前方，说：“走吧。”

李米多只能在后面跟着。

两人离的不是很近，米多刻意和辛向南拉开了一点距离，比辛向南慢了一步，在后面跟着。

“后天就要考试了。”辛向南突然开口。

“是啊。”李米多说：“好快啊，是不是。好像校长宣布恢复高考还是昨天的事，这就轮到我们考试了。”

辛向南同意的点点头，“你准备的怎么样？”

“挺好的。”李米多同学并不是不谦虚，她只是实话实说。

“我觉得也是。”辛向南脚步停顿了一下，看着米多说：“我总觉得你在学校的考试成绩，好像是故意的。”

米多看着辛向南，恐慌道：“什么意思？”

“你好像一直在控制着自己能拿多少分，对不对？”辛向南说，“我看过你的试卷，每次你都是比第二名高个几分，不管谁是第二，你永远都是第一，而且还是那种分差不大的。”

“不不不，”李米多连忙摆手，“你太高估我了，我没有故意，我是拼尽全力才考上第一名的。”

辛向南听了米多的话，竟然笑了，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道：“你说是就是吧。”

“本来就是。”李米多小声在后面嘟囔一声，然后说：“诶，你前段时间摆什么邪呢？也不理我，当我是空气一样。”

辛向南好像没有听见她的问题，又像是故意忽视了她的问题，道：“你还是要考北京？”

李米多想了想：“应该是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看前面辛向南的身影道：“你呢，想好了吗？”

辛向南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想好了。”

“你想考哪里？”米多说。

“我，我不太想去北京。”辛向南诚实道，“那里并没有我想读的大学。”

“你想去哪儿？”李米多问。

“我还没想好。”辛向南说：“大概会去北面，我想去最冷的地方看看。”

“那也行，反正你以后也还是要回北京的，可以先考去别的城市。”米多说完，心里又觉得莫名有些失落，好像什么空着了一样，就在心的最底层，空了一大块。

“嗯。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适应。”辛向南说。

“适应什么？”米多看着他。

辛向南听了，停下了脚步。

李米多也停了下来。

他就站在她的前面，高高的，瘦瘦的。辛向南有着同龄人无法比拟的气质，他站在那里时，安安静静的，让跟着他的人也不自觉陷入了他的魔力一般，可是李米多脚步是停了下来，可心脏却跳的异常剧烈。

她只能再往前一步，似乎和辛向南离的越近，她的心脏就会跳的正常一些。

在两个人互相不理睬的这些日子，李米多受够了这种慌乱和狂跳。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初见孔宇的时候，那时候她第一次见他，就感觉自己心脏跳的厉害，她还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他，可接触了几天后，李米多发现，在看不见他的时候，自己并不会想起他，只是再次见到时，心跳又会加速而已。

而辛向南，则完全相反。

李米多早就习惯了他走在自己身边，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他永远走在她的外侧，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米多一抬眼，就会看到他。

那种习以为常的感觉，在这些天的故意疏远之后，李米多才发现，原来那种不知不觉中形成的依赖，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这些日子，李米多都快抓狂了。她实在不能忍受向南不在身边的时刻，每次她习惯性的去看身边那个人时，却发现他并不在，以前他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那种恐慌是在向南出现后才能得以缓解。

就像现在一样，他在她的身边，她才能好一些。

于是，米多又往前迈了一步，那颗心才不会跳的乱七八糟。

辛向南没有注意到米多偷偷往前靠近，只是看着远方道：“我在适应没有你在身边。”

辛向南说着，并没有低头看米多，一双眼睛依然注视着远方，缓缓道：“你问过我，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一直没有说，我喜欢你。”

李米多听着辛向南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全身像过了电一般，电流从头皮传到脚底，又从脚底传到头皮，整个人突然酥麻了几秒钟。

可是身边的辛向南却没有那么激动，他继续道：“我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辛向南继续说：“我们马上就要考试了，我知道，这话或许不应该这时候说，可是，再不说，我觉得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因为我可能考试完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