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辛向南停在自家大门口, 因为跑步出了一头的汗，屋里程艳青还没起来, 辛向南就走进自家院子里，从晾衣绳上随手拉下一块毛巾, 就擦起汗来。

邮递员是不能进军队大院的, 每次有了信, 都是统一交到门卫，门口的哨兵检查一下, 才会挨家挨户给送过来。小哨兵一看这次送来的有陈参谋长家的录取通知书，知道他们一直在等，本来要全部检查完后再一齐送的, 这次也没有等, 从里面抽出来就来送了。

辛向南看见哨兵过来，站在陈柯家的院子门前, 喊：“陈参谋长, 陈参谋长，你家的信到了。”

陈柯一早就和辛建设一起去部队了，不在家, 里面的王桂兰听见叫声，立刻出来了, 推开门就问：“什么信？”

小哨兵笑道：“是录取通知书。”

“真的？”王桂兰说着，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冲楼上喊：“媛媛，快下来, 你的通知书到了。”

陈媛还在睡懒觉，其实早就醒了，可懒得起来，一直在赖床，听见她妈喊她，就立刻从床上爬下来，往楼下跑。

陈媛穿一件白色的睡裙，头发披着，一双拖鞋，踢踏着就下了楼，这一下楼，还没出门，就看见她妈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出来。

陈媛没有领会到王桂兰的意思，就看见王桂兰对她挤眉弄眼的，可架不住自己想去录取通知书的兴奋，一口气冲了出去。

陈媛这一出门，就喊：“录取了是不是！”

喊完了之后，就发现她妈脸色不对，一双眼睛看过去，就看见小哨兵正看着她笑。

陈媛早晨起来，头发跟飞了一般，和平时的那个每天趾高气昂的样子，绝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媛突然觉得不对，余光瞄到隔壁院子里站着的人，台阶也不下了，立刻嗷了一声，就转头扎进了屋里。

王桂兰脸上挺尴尬的，笑一笑，道：“没睡醒呢，还没睡醒呢。”

手里拿着通知书，就对站在院子里的向南说：“她的通知书来了，高兴，还没洗漱就下来了，这孩子。”

辛向南一边擦汗一边无所谓的看着王桂兰，脸上写满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桂兰拿着通知书就递给辛向南，隔着中间的白色栅栏，道：“阿姨眼睛花了，你给阿姨看看，是哪个学校？”

长辈递过来，辛向南只能接过来，结果通知书看一眼，封皮上就印着字呢，右下角是学校的名字。

辛向南报了学校的名字，又对王桂兰说：“这个比较重要，还是让陈媛自己拆吧。”

“那，那行。”王桂兰听了学校名称，感觉上和辛向南的学校名不太一样，就问：“和你不是一个学校吧。”

辛向南摇摇头：“不是。”

“那，那近不近？”王桂兰继续问。

她一个宝贝疙瘩，好好的首都大学不读，非要发配到那么远，又冷的地方，为的就是辛向南，这学校如果离的远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不是，王桂兰迫切的想知道两个学校的距离。

辛向南又看一眼学校的名字，他刚刚读了一遍，但没往心里去，这又看一眼，然后对王桂兰说：“好像不太远，不过我没有去过。”

王桂兰就差念阿弥陀佛了，高兴的把通知书接过来，就对辛向南说：“那行，我赶紧的给媛媛去看一看，然后给她准备上学用的东西。”

王桂兰说着就往屋里走，还没走进房间，又转过头看向辛向南道：“对了，向南，媛媛是我家第一个大学生，大娘之前也没准备过，到时候得麻烦你带着媛媛去买点东西，成吗？”

辛向南脸色闪过一丝不情愿，看一眼王桂兰道：“再说吧，我可以给你们写一个单子。”

“还是你跟着去的好。”王桂兰笑着就进了屋。

王桂兰一进屋，就看见陈媛站在屋里，等着她妈进去呢。

王桂兰走近了，伸出手在陈媛脑门上点一下，道：“我给你使眼色不让你出去，你没看见啊。”

陈媛撅起嘴：“我怎么能看出来，你眼睛那么小。”

王桂兰的眼睛就是小，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当初刚生下陈媛，她还害怕像她是个小眼睛，可生下来就看出来了，陈媛像陈柯，大眼睛双眼皮。

佛祖保佑啊。

王桂兰瞪她闺女一眼，把通知书塞给她：“那个样子就出门，正好被向南看见，哎，我说你什么好呢。”

王桂兰还嘟囔着，就听见耳边炸雷一般的尖叫一声。

她惊慌中看向声源，正是她的宝贝闺女陈媛的叫声。

陈媛拿着通知书站在那里叫，喊道：“怎么不是哈工程？”

王桂兰还以为是什么呢，凑过去看一眼通知书说：“你分数下来的时候不就知道录取不了了吗？”

陈媛气恼道：“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呢，我这第二志愿也没录啊。”

王桂兰愣一下，“第二志愿也没录？”

“我第二志愿报的是向南他们学校旁边那个，没有录取！”陈媛叫起来，“我考那么远为了什么，怎么就没录取啊，第一志愿没录取也就算了，第二志愿也没录取！”

王桂兰只能安慰她：“行了，考上就很了不起了，而且我问向南了，他说离他们学校不远。”

陈媛气呼呼的，拿着通知书满屋子里转。

王桂兰不敢离她那么近，这个闺女和她爸一个德行，一急什么都敢做，不知道一会又要发什么疯，还是离远一点，让她自己发疯去的好。

王桂兰偷偷溜进厨房，准备做早晨。

陈柯和辛建设不一会儿也都回来了，早操后，他们回家吃饭，陈柯空着手，辛建设提了一个大饭盒，里面装着早餐。

陈柯看看辛建设提的饭盒，就问：“辛师长，怎么每天早上都打饭啊。”

辛建设笑一笑，“向南妈妈最近不舒服，早上起不来，一起来就头晕，我就把饭打来，省的她做了不是。”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家那口子在家里天天没什么事，可以多做一点早饭，我们一次吃嘛，这食堂的饭，天天吃就烦了。”

“不用麻烦。”辛建设说：“反正早饭嘛，没什么，自己做也是这，简单吃点就成。”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家，经过陈柯家门口，陈柯就听见陈媛在屋里气急败坏的喊。

他都听见了，辛建设能没听见吗，陈柯气的要死，可脸还是要的，就对辛建设说：“这孩子，不知道又怎么了。”

“小孩子嘛，又是个女儿，这样多好。我还希望我家向南也闹一闹呢，这男孩就这一点不好，没一点趣味。”辛建设笑着，就提着饭盒往家走。

那边陈柯会接话，站在门口就说：“那辛师长赶紧给向南娶个儿媳妇吧，这样家里就热闹了。”

辛建设走进自家院子，笑呵呵道：“不着急，这事啊，我和他妈都不干预，我们啊，支持自由恋爱。”

陈柯听了，在那边一愣，立刻笑道：“自由好，自由好。”

说着便走进自己家，房门一关，就对陈媛说：“你喊什么呢，辛师长过去都听见了，大早晨起来就大喊大叫的，像什么话。”

陈柯换了鞋，看向陈媛。

陈媛见他爸回来了，一撇嘴，道：“爸爸，我第二志愿也没录取。”

“哦。”陈柯倒是不介意，看向陈媛说：“行了，能考上就行，就你的成绩，有通知书寄来，我们已经烧高香了。”

陈媛不乐意了，听了她爸的话，脚一甩，脚上的拖鞋应声飞了出去，光着脚就往楼上跑。

王桂兰听见咚咚咚上楼的声音，才从厨房走出来，往楼上看一眼，又看见那一双拖鞋在地上躺着，一边一只，飞的远着呢。

陈柯就在一旁低声骂道：“都是你惯的，看看，都多大了，总是耍小性子！”

王桂兰瞥陈柯一眼：“你就敢跟我横，你怎么不骂你闺女去。”

“我……”陈柯气结，摆摆手道：“做你的饭去吧。”

李米多一放了暑假，就和金多两人回了红县。

为此，两个人在北京多待了几天，等辛向南回到北京，三人见了面后才走。

米多早晨起来就去帮忙，李强在做面糊，看见米多进厨房，立刻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习惯了，在学校也是这个点醒。”米多说着，就去拿洗好的西葫芦，“爸爸，我给你刨丝。”

“行。”李强笑一笑。

李米多在刨丝，李强没事就问她学校里的事，米多都和李强说了，还顺带着说了学校很多趣事。

李强搅着面糊，看一眼米多，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米多，我想问你件事。”

“哦？”米多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爸：“爸，你说吧。”

“是这样的，之前张猛一直在说要和我一起开店的事，开店，开店你懂吗？”李强说出开店，他还怕米多不懂，又想解释一下。

米多点点头：“我懂，爸，你说吧。”

“你还懂这个？”李强道：“那行，那就好。家里就我和你妈在家，和她商量吧，她也不懂，麦多吧，我还没有说。就想暑假你回来，问一问你。”

“嗯。”

“张猛说自从去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开了之后，全国上下都开始有了大变化，尤其是这个几个月，收音机里说上个月广东福建那边开始实行了新的经济政策。”

“对，叫‘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李米多道。

“是了，就是这个。”李强眼睛了发出一丝光彩来，他兴奋的搓一搓手，对米多说：“我就说嘛，你放假回来问你，你肯定都知道。”

李米多笑着，又继续刨丝，问李强道：“张猛哥什么意思？”

“他说我们一直在胡同里弄，偷偷的卖，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吃的人越来越多，可再多，也就是附近那几个胡同住的人，张猛的意思是让我和他一起开个店，我们光明正大的卖，不但卖饼，早餐还可以加上粥啊什么的，忙的过来的话，午饭也可以做。”

“可以啊。”米多抬头道：“爸爸，这个可以的，就是现在能卖东西了吗，个人卖？”

“不不，”李强连忙摇头，“说是个人还不行，平时咱们卖卖饼，还经常有人来抓，不过要比前几年好多了，最近没什么人来了。只不过，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

“那怎么办？”米多问，“这样吧，一会儿我跟你去，到了之后问问张猛哥，他应该比较清楚。”

“行。”李强很高兴，“那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

做好了面糊，米多和李强，外加张月英一起到了张猛家。

张猛看见米多后，立刻扑了过来，“呀，我这大学生妹子终于回家了。”

米多笑着道：“我回来好几天了，哥，嫂子和狗蛋呢。”

“没起呢，他们起不这么早。”张猛也长岁数了，可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寒暄几句后，米多就问张猛开店的事，张猛实话实说，说连位置都看好了，绝对的好，就在学校对面，也是红县中心。

“那挺好啊，就是要怎么操作，现在允许个人开店卖东西了吗？”米多问。

“还没有。不过啊，我昨天去见了工商管委会的一个表哥，把这事和他唠了唠，他给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米多连忙问。

“他说可以挂靠在他们工管会的名下，就当是公私合营，然后每个月交税就好了。我那表哥说，别的城市就有这么干的，就是咱红县还没有，可以试试。”张猛道。

“那行啊。这个操作可以。”李米多道：“这样既不怕查了，还能把店面开起来，可以的。”

张猛一听，立刻拍手道：“叔，你看，米多都说行了，肯定行，你怎么想的？”

李强看看张猛又看看米多道：“你们都说行了，咱就开，怕啥啊！”

“那爸爸，你又要当第一了。”李米多在一旁道。

“什么第一？”李强纳闷。

“你看吧，你以前就是咱们红县第一个司机，现在又要成咱们红县第一个个体老板，你说是不是第一？”李米多朝李强竖起一个大拇指。

辛建设把早饭带回家，见程艳青还没起来，就先和向南吃饭，这碗筷一动，程艳青就听见了，连忙从床上起来，推开卧室门，十分歉疚道：“你看，我又睡到这个时候了，饭也没做。”

“我不是打好了嘛，你再去睡一会，这么突然就起来，再起懵了。”辛建设道。

程艳青笑了笑：“没事了，这几天头不怎么疼了，你拿来的药挺好使的。”

“那就行。”辛建设看看时间，上午他还有个会，这饭得赶紧吃，不能再说了。

辛向南要去给程艳青盛饭，程艳青说她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一会儿再吃。

这正动着筷子，王桂兰就来了，端了盘卤蛋，在外面喊：“艳青妹子，起来了没有？”

程艳青立刻应一声，“嫂子，快进来。”

王桂兰端着卤蛋就进来了，看见辛建设和向南在吃饭，连忙把卤蛋放到桌上，说：“我听媛媛爸说你家没做饭，食堂打的，就给你们端来点卤蛋，这蛋是昨天卤的，过了一夜，味道正好，快尝尝。”

辛建设连忙道：“你看，还麻烦嫂子了。”

“那有啥麻烦的，都是邻居住着，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咱们就隔一道墙，打开了，就是一家人不是？”王桂兰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辛向南一眼，就觉得这辛师长家的儿子，真是越看越喜欢，个头样貌不用说，就这家世还有上的学校，那以后就是前途无量啊，反正就是越看越喜欢。

辛向南没吃那卤蛋，似乎也没听见王桂兰说话，一心一意的吃着辛建设从食堂打来的饭。

程艳青听见王桂兰这么说，连忙看辛建设一眼，两人都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王桂兰可不把自己当外人，反正这个女婿她是认定了，就对向南说：“向南啊，我回去就和媛媛说了，她说让我先谢谢你。”

辛向南筷子一动，停了下来，看向王桂兰，问：“谢我什么？”

“就是带着准备东西啊。我给她说了，说你要带她去买上大学用的东西，可把她高兴坏了，说这样就不怕备不齐了。”

辛向南愣一下，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然后看一眼桌上的卤蛋，又看看他爸，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就说：“大娘，我没时间陪她去。这样吧，我写单子吧，你们比着单子准备就好。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准备的，生活用品学校都发，就带点自己的衣服什么的就成，而且那里什么都有卖的。”

王桂兰就不同意了，立刻说：“你不是放暑假了吗，这一天逛一点，一个多月呢，够你们逛的。怎么会没时间啊？”

辛向南也不吃饭了，把筷子放下道：“我要去红县了。”

程艳青和辛建设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也没听辛向南说去红县的事，这乍一听，也吓一跳。

程艳青立刻问：“你要去红县？”

“嗯。”向南点头，“明天的火车。”

“那什么时候回来？”王桂兰都要哭了。

“开学的时候吧，直接就去学校了。”辛向南绝了她的后路。

其实辛向南没准备去这么早，因为放假回来之后，发现程艳青一直头疼，辛建设最近又很忙，他就想着等程艳青好些了再去，可王桂兰这一闹，再加上程艳青说她好多了，辛向南就决定了，明天就得走。

王桂兰听见辛向南说开学才回来，立刻说：“那，今天就去，今天就去！”

王桂兰说着，压根就没给辛向南拒绝的机会，说着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先吃饭，我回去让媛媛也快些吃。”

王桂兰走了，程艳青才问：“你不是真的要去红县吧。”

“怎么不是？”辛向南又拿起筷子，“明天就去。”

“那，那媛媛怎么办？你今天带她去买东西吗？”程艳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