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陈媛看着那件的确良衬衣就往辛向南那边挪步, 伸手就想去摸一摸那料子。之前上学的时候，陈媛一直就想买, 可她妈和她爸都不让，说一个学生穿个这样的衣服, 不像那回事, 还是老老实实的穿灰色蓝色灰蓝色的好。

陈媛就只能眼馋, 终于考上了大学，自己不再是高中生了, 还不能买个的确良衬衣穿穿？而且还是小仙女的白色！

“向南哥哥，这件衣服真好看。”陈媛道。

那柜员看看两人就开启了大脑洞，以为两人是恋爱关系, 男孩这么帅还知道给女朋友买衣服, 要不要这么好！

那柜员就看着陈媛笑啊笑啊，终于忍不住了, 道：“小姑娘穿这件肯定合适。”

陈媛听了, 不好意思的低低头，没说什么。

这一低头，就看见脚下放着一个纸包, 里面是几本书，看封皮都是外文的, 陈媛指指书问辛向南：“向南哥哥，你能看的懂原文书？”

“不是我的。”辛向南说。

“那是给谁的？”陈媛问完之后就想打自己的嘴，果然那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从辛向南嘴里说了出来。

“给我女朋友的。”

售货员在柜台里站着，听见辛向南的话, 才知道原来身边的这小姑娘不是他的女朋友啊，连忙尴尬的笑了笑，道：“这衣服怎么样，要不要？就剩这最后一件了，每次到货都是抢的，这次也是。就是这个码子小了点，要不然，早就被买走了。”

售货员在里面叨叨叨，本来她是不爱说话的，来人买东西，她一向都是爱搭不理的，自己吃的是国家粮，有面儿，自然就爱端着，不爱理人。可男孩子来给女朋友买衣服，这事儿可不多见，有意无意的话就多了，更何况人这么帅，多说几句，不亏！

辛向南听了售货员的话，把衣服递过去，道：“就这件吧。”

售货员弯着眉抿嘴笑：“这男的吧，来买衣服的话，都是来给未婚妻买的，你也要结婚了？”

辛向南听了愣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就听见身边的陈媛炸毛鸡一般的跳起来，冲售货员喊：“怎么会结婚！”

售货员撇撇嘴，没吭声，带着辛向南付了钱，这桩买卖就算结束了。

辛向南拿好衣服，又提起那几本外文书，就要走。

陈媛立刻跟上去，在后面喊：“向南哥哥，等等我。”

这东西买好了，辛向南又去点心铺买了好多饽饽，各种各样的点心。

陈媛一路没说什么，只是紧紧跟着辛向南，就怕再把她给落远了。

两个人走着来的，逛完了，又走着回家，不知道的人看见他俩，还以为是不认识的路人，毕竟，被撇的那么远。

辛向南先到了家，手里拿着东西一堆堆的，刚转过小胡同，走过来，就被一直站在二楼看的王桂兰发现了。

王桂兰连忙往下跑，下了楼，却看见只有辛向南自己。

王桂兰立刻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问：“我家媛媛呢？”

“在后面呢。”辛向南说。

说完话，辛向南就往家里走。

王桂兰不放心啊，穿着拖鞋就往外跑，没跑多远，就看见陈媛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哨兵。

陈媛看见她妈，嘴巴一撅，就快哭出来了。

可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她可不愿意在人前哭，使劲的憋啊憋，憋了许久，才算忍住了。

“媛媛，怎么了这是？”王桂兰往陈媛身边走。

陈媛赌气，不理她妈径直就往家里走。

后面的小哨兵道：“这是陈媛的东西，一到大院就扔在门口了，好像拿不动了。”

王桂兰立刻不好意思的对小哨兵说了谢谢，然后把东西接了过来。

陈媛先进了屋，进了家，再也忍不了了，坐在床上就痛哭起来。

王桂兰在门口看了半天，也不敢问，直到陈媛哭够了，消停一会儿了，才问：“怎么了这是，咋这么委屈。”

陈媛把鞋子一踢，叫道：“都是你，非让我穿什么皮鞋，这么远，我要累死了！”

王桂兰捡起小皮鞋，赶紧拿手蹭一蹭，“多好的鞋子啊，可不能这么踢。”

陈媛气的要死，又叫道：“妈，你不知道向南哥哥给她买了多少东西，又是书，又是点心的，还有衣服！”

陈媛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是我最喜欢的的确良衬衫，还是白色的！”

王桂兰听陈媛这么一说，也急了，她就说呢，辛向南怎么就那么容易被说动，带陈媛买东西去了，这感情是故意的！

王桂兰气的冲了下去，想去找辛向南算账，这冲到了自家院子里，却又站住了。

凭啥找人家算账啊，人早就说了自己有女朋友的，是王桂兰非让他带着陈媛买东西。

王桂兰停在自己门前，不动了。

辛向南把买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一包点心给程艳青送过去，程艳青拣一个放嘴里，又酥又甜的，说：“你买的？”

“嗯。”辛向南说，“就给你买了一包，这东西不好放，吃完再买。”

程艳青正在准备晚饭，还真的以为就那一包呢，可一出去，就看见那桌子上，放了满满的一桌子。

程艳青要吓坏了，看着辛向南道：“你买这么多干什么？一包包的！”

“给张奶奶买的。她最喜欢吃点心了，这些红县都没有。”辛向南喃喃道。

程艳青听了，舌尖那股甜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以前艰苦的生活，而就因为那时的苦，她和张老太两人相依为命的把辛向南养大，才成了现在回忆中最温柔的甜蜜。

程艳青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那一包包的饽饽道：“你张奶奶喜欢吃点心，咱们红县那时候只有桃酥，就这，她也不舍得尝一口，告诉我，她不喜欢吃，还是都给向南吧。”

辛向南也回忆起那些往事，心里一阵酸楚，看着程艳青道：“妈，我明天一早的火车回红县。”

程艳青点点头：“行，你去吧，多陪陪你张奶奶，告诉她，等过两个月，我也回去看她。”

辛向南一早就出发了，拎了一个大包，去的时候辛建设把他送到火车站，再到红县，已经傍晚了。

辛向南走到辫儿胡同，一年的时间，再次回来，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有，一种怦然的心跳强烈的刺激着他，终于又回来了。

辛向南先敲了敲门，里面许久才有人应，张老太想都没想到是她最爱的大孙子回来了，一打开门，看到是辛向南，人都吓呆了。

张老太看着站在外面的辛向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拉住了辛向南的手道：“向南，向南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放暑假了吗，来看看你，奶奶。”辛向南道。

张老太拉着辛向南就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偷偷抹眼泪。

上次送他走，张老太已经做好了再也见不着辛向南的准备了。

人往高处走，这去了北京，又去读了大学，他还可能回红县看她这个老太太吗，又不是亲奶奶。

可人家就来了呢！

张老太能不哭吗？眼睛流着泪，心里可是甜的，高兴死了。觉得自己没白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呢，越开越喜欢！

辛向南打开行李包，里面是程艳青给准备的东西，两大罐子麦乳精，各种罐头，有肉的有水果的，说是好放，保质期长，还有辛向南买的各色点心，一个包里没装别的，都是吃的和用的。

张老太一看，心里更难受了，这人啊，自己心好，对人好，时间总是不会亏待了你。

“奶奶，我妈说了，等我走了，她再来陪你，这次没和我一起来，正好我俩轮流来。”

张老太又抹了抹眼泪，使劲点着头道：“好好好。”

辛向南陪张老太吃过晚饭，拿好东西就往米多家走。

米多一家都在吃晚饭，麦多也下班了，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白天太热，等晚上凉快一点了，才开饭，在院子里吃。

大门敞着，辛向南就往里走，和一年前一样。

他走进去就喊：“金多。”

天太热，晚上吃的凉面条，面条煮好放凉水里冰着，鲜鲜的豆角煮熟了，冷凉后切成段，和黄瓜丝拌在一起，放上蒜蓉，香醋，盐调味，最后再来点香油，是凉面条的最佳搭配。

另外，张月英还给金多他们炒了一盘西红柿鸡蛋，汤汁浓郁，拌在凉面条里，更好吃了。

金多就在那里哧溜溜的吸着面条呢，听到有人叫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往嘴里扒着面条，又盛了一勺芝麻酱倒进面条里，说：“这天热的我都幻听了，我还以为是向南叫我呢。”

金多说着话，就看见对面坐着的米多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就往大门口跑去。

李金多背对着大门，这才回头看，一看，还真的是辛向南。

“你怎么来了？”米多站在辛向南面前。

“来看我奶奶。”辛向南正色道。

李金多也站了起来，人都没离开桌子，道：“你来看谁？”

“看我奶奶啊。”辛向南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张月英和李强道：“大娘大伯好。”

“还真的是向南呢。”张月英连忙说：“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吃凉面条。”

辛向南太久没吃张老太做的饭了，这肚子都要吃爆了，可一看是凉面条，就感觉自己凭空又多出一个胃来，道：“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再吃半碗！”

一句话把人都逗乐了，张月英连忙站起来，“你先坐，我去拿碗。”

辛向南连忙说：“不用了，我去拿。”

辛向南从小就在李家吃惯了的，以前就是邻居家的小孩，现在身份变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和以前一样，这东西放哪，他都一清二楚，也不客气，直接走进厨房自己拿了碗，就坐桌子前吃了起来。

“什么时候到的？”李强问。

“晚饭前，也是刚到。”辛向南说。

那边张月英已经把菜端了起来，放到辛向南碗前说：“多拨点菜，向南。”

“行。”辛向南不客气。

李米多看一眼坐在她身边的辛向南，强忍着笑，往嘴里塞一筷子面条。

辛向南好像有感觉一般，转头瞄米多一眼，低声道：“慢点吃。”

李金多就坐在他们对面，感觉实在受不了了，就说：“你们俩可以了吧，对了，那谁，你不是来看你奶奶的吗，怎么刚回到家，就钻我家来了。”

“我也来看看大娘大伯啊。”辛向南瞥一眼金多。

“啧！”金多摇摇头道：“这脸皮厚的啊。”

两人像小时候那样斗起了嘴，张月英和李强都被这俩人给逗的饭也不吃了，一直笑个不停。

李麦多坐在最边上，看着同龄的三个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自己看着也心生羡慕。尤其是辛向南就坐在米多身边，像一家人一样吃着面条，两个人不时的光明正大的瞄对方一眼，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李麦多看着他们，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她再去看李强和张月英的表现，两个人是真的喜欢辛向南，好像就把他当女婿了一样，好的不得了。

而自己呢？

直到孔宇从红县走了，去了上海，张月英和李强的脸上才算有了笑容。

李麦多想到这里，赶紧吃完了碗里的面条，站起来说一句吃完了，就往屋里走。

待李麦多走了，张月英才转头看她一眼，只觉得自己大闺女的背影看起来竟然那么孤单。

吃过饭，三个人照例在金多房间里玩。

辛向南把东西掏出来，有几本外文书，还有几包饽饽，最后剩下的装在了袋子里。

李金多看看书，表示没什么兴趣，然后打开一包点心就吃了起来，手放在袋子上，摸了摸，问辛向南：“这是什么啊。”

辛向南看一眼米多，回道：“不是给你的。”

“我知道不是给我的。”金多拿起来，顺手递给米多，“肯定是你的了。拆开看看是什么。”

米多打开袋子，手一碰到，就惊呼起来：“衣服？”

辛向南点点头，“我去转的时候看见这件衣服了，觉得很适合你，就给买了。”

米多拿出来，是纯白色的的确良衬衫。

她摸了摸料子，觉得又软又凉，拿起来往自己身上一比，问道：“好看吗？”

李金多叹口气，不愿意说话。

辛向南点点头：“嗯，好看。”

“嗨，这么比一下，你也能看出好看不好看？”李金多无语，然后说：“你这一堆堆东西的掂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下聘礼的。”

金多自己说完，就想立刻打自己的嘴，道：“呸，我说的什么话。米多，你还小着呢，才上大一，见的人少，大学里什么优秀的男人没有啊，千万别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金多的声音越来越小，继而开始打了颤，胳膊快被辛向南捏断了，疼的叫起来：“辛向南，你竟然敢这么对你未来的小舅子，你疯了啊你。别掐，疼……”

辛向南松了手，眼睛倒是看向李米多。

米多正拿着糖火烧吃，坐在椅子上，腿晃来晃去的，被辛向南看的有点发毛，便说：“你看我做什么？”

辛向南也拿起一块点心，一看是米多喜欢吃的驴打滚，顺手递给米多，自己又从里面拿了一块蜜三刀。

向南咬一口蜜三刀突然问道：“你们同学中有没有结了婚的？”

米多咬着酥，愣一下，不明就里，说：“我不太清楚，没有问过。”

“我们学校有。还不少。尤其上一届，更多了。”辛向南意有所指。

李米多回味着他的话，又想起刚刚金多那句下聘的事，突然明白辛向南是什么意思了，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米多立刻从椅子上下了，看都不敢看辛向南，指指桌上的点心道：“我，我去给我爸妈送点。”

说着话，手还没碰到点心，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辛向南拿起一包点心，站在米多身边道：“我去吧，我得好好表现一下不是？”

辛向南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没事人一般拿着点心去了堂屋。

李金多呆呆的坐在床上，桃酥都忘了吃了，许久才缓缓道：“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不要脸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就是最开心的事，没有了课业的压力，三个人每天都在一起聊一聊各自学校的趣事，自己学习上遇到的问题，快乐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一九七九年八月十八日。

前两天的连续下雨，让温度降下很多，早起雨也停了，一开门，迎面就是一股泥土的味道。

张月英把饭做好了，才去喊李强他们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