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李苗在后门口站着, 看着鲁青的肩膀一直在抖，从后面看过去, 鲁青已经哭了。

可是她一直没有回嘴，也不站起来离开, 就坐在那里听着身后的人在她后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苗这才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鲁青总是红着眼回家, 而且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发火，说到底, 是因为这些人。

她们坐下教室的最后面，李苗没怎么上过学，可她知道, 刚升初中就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是什么样的, 鲁青或者是想用忍气吞声安稳的度过初中三年，再或者她曾经反抗过, 却发现这些人更加兴奋了, 所以才采用这种不面对也不反抗的形式。可不管怎么样，鲁青现在哭了。

李苗站在门口，紧紧攥了攥拳头。

她喜欢孩子, 也一直认为所有的孩子应该都是纯洁无暇的，可见到她们这个样子, 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自己的同学，李苗就想冲过去每人给她们一巴掌。

可打过之后呢？

李苗是成年人，她明白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以暴制暴就可以解决的。

李苗想了想，在鲁燕耳边悄悄说几句话, 鲁燕就跑进了教师。

鲁燕可不知道鲁青正在被欺负，一边跑一边说：“妈妈，你快来，姐姐在这里呢。”

鲁燕小朋友说话奶声奶气的，却又像是喊的，那几个后排坐着的女孩立刻就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了。

鲁燕一口气跑到鲁青身边，喊道：“姐姐，姐姐。”

鲁青怎么都没想到鲁燕会来，看见鲁燕后，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一下子把她抱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我和妈妈来接你。”鲁燕照着李苗教她的话说。

李苗婶婶说了，她们三个要做一个游戏，做妈妈照顾孩子的游戏，李苗当妈妈，鲁燕和鲁青当孩子。

鲁青听到妈妈这两个字，立刻朝鲁燕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李苗正站在门口朝她招手。

李苗见鲁青看过来，招招手道：“我带燕儿来接你放学。”

鲁青的脸就红了，低着头偷偷瞅一眼那几个在她后面一直哔哔的同学，只见那几个女学生又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好像问其中一个，是不是听错了，人家有妈妈啊，人家妈都来接她放学了。

那个被质疑的道：“我听我以前的同学说的，难道是说错人了？不对啊，这人会不会是她后妈？”

其中一个连忙说：“得了吧，你见谁家后妈能来学校接孩子？”

“也是，不挨揍都是好事了。”另一个说。

然后其中最大的大姐头摆摆手道：“行了，都散了吧，没意思。”

“就是，没意思，说了半天，原来说的不是人家啊，怪不得头都不回。”

“啧，咱们是不是傻啊？走吧走吧。”

几个坐在后排的女生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背上书包走了。

鲁青见她们都走了，立刻看向在门口站着的李苗。

李苗冲她笑一笑：“走吧，放学回家了。”

李苗把鲁燕放进小推车里，正要推，就被鲁青抢了过去，“婶子，我来推。”

李苗看一眼鲁青，拿手在她头发上抚摸了一下，微微点头：“行，那你推吧。”

鲁青推着鲁燕往家里走，想到那几个女生自此可能再也不找她的事了，心里就高兴，脚步也松快了不少，一边走一边说：“婶子，今天，今天谢谢你。”

“那有什么。”李苗说。

“还有。”鲁青推着鲁燕，低着头，又道：“我不该朝你发脾气，对不起。”

李苗也笑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是个孩子呢，婶子都不记得了，你也快点忘了吧。”

鲁青用力点点头，

三个人走到三号胡同，李苗看看时间不早了，要先回关家做晚饭，让鲁青先带鲁燕回去，那鲁燕坐在小车里，就转头朝李苗摆摆手：“妈妈再见。”

李苗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连忙摆手说：“不是妈妈，不是妈妈，游戏结束了，燕儿，以后还是叫婶子。”

鲁燕抬头看看李苗，又看看她姐，见她姐也朝她点头，立刻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叫：“妈妈，妈妈。”

小孩子生下来妈妈就没了，根本就不知道妈妈是什么，可自小由李苗养大，看别的孩子叫妈妈，她也觉得和她最亲的人应该就是她的妈妈，所以李苗说要玩妈妈的游戏时，鲁燕要高兴坏了，她觉得自己终于有妈妈了。

可李苗一说不能再叫了，鲁燕就难过了。

她刚刚有的妈妈，瞬间又要消失了。

鲁燕哭的伤心，李苗就去哄她，还没从小车上把鲁燕抱出来，就看见一双大手伸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鲁燕。

鲁大庆下班回来时，车胎没气了，这推去修理，人说车胎被扎了，要等等补胎。鲁大庆心里挂着两个孩子，就把自行车放人家修车铺，自己走回家，可谁知道一进胡同，就听见鲁燕在那里叫妈妈。

鲁大庆一下子就懵了，还以为他老婆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其实并没死呢。迷迷糊糊的走过去才看到鲁燕喊的竟然是李苗。

鲁大庆对李苗很有好感，他也曾经萌发过要和李苗过日子的想法，可这一下子，鲁燕叫李苗妈妈的这一瞬间，鲁大庆大脑轰的一声，他以为是李苗故意这么教鲁燕的，顿时就气炸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在小车里哭的鲁燕。

鲁大庆抱着鲁燕，一双眼睛盯着李苗。

李苗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鲁大庆这幅表情，便支吾道：“鲁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鲁大庆身子一转，立刻把鲁燕塞到鲁青怀里，说：“抱你妹妹回家。”

鲁青也没想到她爸这时候会出现，正要解释，“爸爸，不是……”

鲁大庆横着一张脸，指着院子道：“进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鲁青还是第一次见他爸发这么大的火，顿时不敢说话了，只是那眼睛偷偷瞄了李苗一眼。

只见李苗朝她点一下头，鲁青就进了家。

鲁大庆进鲁青进去了，这才看向李苗说：“我没想到，你，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李苗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准备解释了，看着鲁大庆的那双眼睛，说：“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彼此？你真的！真的！”鲁大庆一时语塞。

李苗好笑的看着他问：“真的什么？”

“你，你不知廉耻！”鲁大庆叫道。

李苗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你……”鲁大庆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平复一下心情继续道：“我那么看重你，信任你，把孩子托付给你，甚至想过要和你这么过一辈子，没想到你，你竟然背着我让孩子叫你妈妈！她才多大啊鲁燕，你就让她叫你妈妈？如果我们结了婚，哪怕是在处对象，你当然可以让她这么叫，可是我们还没有！你就迫不及待的教一个孩子叫你妈妈！你怎么想的！”

鲁大庆还没说完，就见李苗转身进了关家，一反手，两扇大门被她摔的哐哐大响，直接关上了。

鲁大庆吃个闭门羹，看着紧闭的大门，咬咬牙，一转身就走进了自己家里。

第二天一早，李苗拿好行李就去了辫儿胡同。

张月萍正好过周末，不上班。关喜东去加班了，她虽然知道李苗好像很生气，但什么都没问出来，只是说要陪着李苗去辫儿胡同，让她放宽心，多住几天散散心也好。

张月萍和李苗一人推一个孩子，就把五一和劳动推到了辫儿胡同。

张月英正闲着无聊，看见两个孩子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却见李苗拿着包袱就往屋里走，不忘记问一声：“大嫂，我在金多这屋里睡可以吗？”

张月英立刻说：“行，行，当然行。”

李苗直接走了进去，把门一关，又从里面插上，这才重重的躺在了床上。

张月英悄悄问张月萍一声：“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和对面的鲁燕爸爸吵架了。”张月萍小声道。

张月英看一眼金多屋说：“你说鲁燕她爸呢，前些日子荷花还来一趟我家，问李苗怎么样了呢，说看着李苗对那家男人有意思。”

“真的？”张月萍愣了一下，又道：“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那鲁大哥人不错，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和苗的关系很好，尤其是老二，是苗亲手养大的还。”

两姐妹说完李苗的事，张月英面对着张月萍难免发出一阵感慨。

两个人坐在马扎上，看着院子里的五一和劳动在玩泥土，张月英转头看一眼她妹，只见张月萍头顶上的白发又长出来了。

“来，我给你拔一下白头发吧。”张月英拍拍自己的膝盖。

“嗯。”张月萍往她姐身边靠一下，双臂放在张月英的膝盖上，脑袋侧着躺在手臂上，道：“拔吧。”

张月英把最外层那几根白头发给拔了，然后拿手指一撩，就看到张月萍头发里面的白发更多。

张月英看着那些白头发，叹一口气道：“没想到月萍也到了拔白头发的年龄了。”

张月萍点点头，“是啊。”

张月英一边拔一边说：“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小时候你就这么趴在我腿上睡着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这么快，我们都老了。”

张月萍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我听咱妈说你过年的时候去东子家的事了，怎么样，和他妈和好了是吗？”张月英问。

张月萍看着院子里的五一和劳动，喃喃道：“以前我总是不明白，姐姐你怎么那么怂，年轻时在你婆家经历了那么多糟心的事，后来依然能够面对他们，和他们相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做女人好难。”

张月英知道张月萍在说什么，便说：“你自己有家，没事也不怎么去县委大院，东子的妈妈有东子哥照顾着，你也不用操心，你们啊，面子上过的去就可以了，老死不相往来，痛苦的只能是东子，还有以后的五一和劳动。”

“是，姐。”张月萍道：“那时候我不明白，可现在我明白了，人生一世，那么短暂，爱自己爱的人还来不及，怎么有时间再去恨她呢，所以我选择不爱也不恨，需要我的时候我出现一下下就好了。”

“嗯，为了东子，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张月英道。

“可是我不会叫她妈，永远也不会。”张月萍说。

“不叫就不叫，你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张月英又发现一根白头发，用力一拽，白头发被拽了下来。

张月萍嘶的一声，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头皮，抬眼看她姐：“姐，这一下好疼啊。”

“抱歉抱歉。”张月英笑道。

鲁大庆昨天回到家砰的一声关上门就去睡了，鲁青喊他好几次都没有人应。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鲁大庆才从屋里出来。

他一出来就看见自己大闺女红着眼睛看他。

“怎么了，在门口站着？”鲁大庆问。

“都是你，都是你！”鲁青看着鲁大庆就哭了起来。

鲁大庆皱皱眉，“到底怎么了？”

“我刚刚去五一家了，他们家大门上了锁，一个人都没有！”

鲁大庆愣一下，装作不在意道：“没人就没人呗，爸爸今天不上班，爸爸带妹妹。”

“我说的不是这个，要不是昨天李苗婶子去学校，我，我……”鲁青一边哭一边把在学校受欺负，被李苗看到了，又装作是鲁青的妈妈，那件事才算摆平了。她也明明白白的告诉鲁燕了，那只是个游戏，鲁燕只是觉得好玩才又叫李苗妈妈的。

鲁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边，鲁大庆就想扇自己的脸。

他连忙往五一家跑，跑到门口发现，大门依然锁着。

“你把我婶子还给我，快点还给我！”鲁青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

“米多，教授找你，让你去一趟。”

李米多在班里看书，有同学叫她，她连忙站了起来。

“哪个老师？”米多问。

“王教授。”

米多走进王教授的办公室敲了敲门，王教授戴着眼镜正在翻什么资料，看到米多就说：“哦，米多来了，快进来。”

米多嗯一声就往里面走，王教授指一下对面的椅子让米多坐，然后递给米多一本原文书，道：“我这还有一点急事，你先看看这书，我收个尾再和你说。”

米多点点头，接过王教授手里的书。

书是英文的，没有了封皮，好像是经了很多人的手，封皮都没有了。

米多随便翻开几页，看了一小段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入迷了。

王教授简单收完了尾，然后请别的老师帮他把资料送出去，把眼镜摘了下来，看着米多问：“怎么样？”

“很好看。”米多抬起头来，继续说：“就是封面没了。”

“是。”王教授道，“这本书是我国外的朋友带给我的，说特别好看，但是一个无名作者写的，具体是谁写的，因为没有封皮，时间也长了，暂时没有查到，但是可以看的出，是一本精彩的小说。”

“是的。”米多点点头。

“我就在想，类似这样的原文小说、国外的一些工具书等等，还有很多很多，我们目前翻译过来的只是少数，而且大多都是一些文学巨匠的书，像这种短且没什么名气，但又十分精彩的小说就没有什么人来翻译了。”

米多听着，点点头，同意王教授的话。

“所以，我们正在做一个项目，就是引进一些国外的工具书，然后进行翻译，你有没有兴趣？”王教授开门见山问。

“我？”米多指一下自己，“我可以吗？”

王教授听见米多这么说，突然就笑了，他看着米多道：“你可不可以，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说实话，你的英语水平并不低于咱们学校的年轻老师，只不过他们还有教学任务，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做这个项目，所以我们准备找一些同学来做，你就是我们能想到的第一人选。”

李米多手里拿着那本原文书，看着王教授，道：“只要教授信任我，我想试一试。”

“那就好。”王教授道，“当然，你有什么想法也要提出来。”

李米多点点头，说：“其实在这之前，我也想了一些。我到图书馆看到的都是翻译来的书籍，当然也有原文的，不过还是少。我就在想，国外翻译成中文的书数量都这么少，那么我们国家那么多优秀的书籍、文化知识，翻译成外文的岂不是更少？”

王教授愣一下，他一直在想如何学习国外的知识，还真的没有想过，要把国内的知识和文化传播到国外去。

李米多看着王教授道：“未来的世界一定是个多元的世界，就像现在，很多地方都开始学习英语，开始出现英语热，尤其是东部沿海城市。我觉得肯定也会有那么一天，世界上的人也开始学习汉语，出现汉语热，这样，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考虑开始准备？尽可能多的输出我们自己的文化。我们有悠久的历史，厚重的文化底蕴，这些都可以输出，也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

李米多一番话说完，看向王教授。

王教授看着米多久久没有说话，他坐的直直的，问道：“米多，你已经大三了，暑假后就开始大四生活，你毕业后想做什么？”

米多摇摇头，“我还没开始想这个问题。”

王教授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现在想也来的及。”

*

鲁大庆又等过了周日，周一早上起来就在五一家门口等着。

他本想等来李苗，没想到出来的却是张月萍。

张月萍推着自行车出来，看见鲁大庆后愣了一下，就说：“鲁青爸爸今天不上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