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一九八二年五月一日。

辛向南从哈尔滨回来了。

一样的毕业, 他比米多和金多早了几个月，或者说早了一年多。

这一年多来, 辛向南一直在实验室里待着，他们的项目一个接一个, 第一次参加的项目完成的特别成功, 辛向南还因此被授予了奖章, 所以项目一结束，北京这边代表着华国最高水平的军工科研所直接就去抢人了, 名额派下去几个，辛向南是他们唯一一个点名要走的人，剩下的则需要学校推荐和科研所考核。

辛向南第二个项目就是在北京完成的, 可家里人都不知道, 就连米多也不知道，保密项目, 晚上到的北京, 到了之后就全封闭了。

后来因为要准备毕业，辛向南再次回到了哈尔滨。

这次回到哈尔滨，辛向南就见到了王会省。

他压根不知道王会省和陈媛的事, 这一年多的时间，辛向南几乎没回过班级, 就算偶尔回去一趟，王会省也是故意躲着他，可最后一次回学校，辛向南就看见了陈媛。

在他们学校的食堂里, 陈媛正拉着王会省哭。

陈媛一边吃饭，一边流眼泪，哭的很痛。

可王会省在对面坐着，好像一直在哄她，还不停的拿衣袖给陈媛擦眼泪，擦干净了，就又哄着她吃饭。

辛向南端着餐盘，正好看到王会省喂陈媛吃饭的那一幕。

辛向南对陈媛没有感情，可两人毕竟有儿时的情谊，再说也是邻居，辛向南看到两人的互动，就猜出两人的关系，没有过去，反正谈恋爱都是你情我愿的，谁也不能插手。

辛向南坐下吃饭，和两人隔了几张桌子，可还是能隐约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陈媛的声音比较小，嘴巴里含着东西还一直哭，辛向南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王会省的声音却一直往自己耳朵里飘。

“好了，别哭了，先吃饭，这个时候更不能饿着了是不是？”

辛向南觉得奇怪，转头往后看一眼，就正好看见王会省略略抬起头，眼睛好像往辛向南这边扫了一下，见辛向南转头看他，又立刻低下了头看陈媛。

陈媛没什么胃口，小声道：“这怎么办啊，还有你马上就毕业了，我还有一年呢。”

王会省就在那里道：“这才是正好呢，我先毕业了，然后找到工作就可以养着你了不是？”

陈媛还流着泪，听到王会省这么说，噗的一声就笑了，一双眼睛看着他：“行了，就知道你嘴甜。”

“真的。”王会省去拉陈媛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以后你在家里照顾孩子，我在外面工作养家，多好的。”

陈媛马上把手抽回来，红着脸说：“你小点声，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办。”

“那有什么。学校里也不是没有结婚的，要不这样，等我毕业，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陈媛脸蛋红扑扑，一双眼睛看着王会省，“现在都这样了，我除了嫁给你还有别的选吗？”

王会省拉着陈媛的手，就在那里笑啊笑的。

然后他抬头看一眼坐在前面的辛向南，声音又放大了一些，“就是我的工作还没着落，我想着你家是北京的，从小在北京长大，肯定不能跟着我回老家啊，我也不舍得你跟我去农村是不是，我就想着，毕业就去北京找工作。我们以后在北京生活，正好离你爸妈近。”

陈媛听了高兴死了，听到王会省说工作的事，立刻道：“对了，我怎么听说北京有很多研究所来你们学校招人了啊。你可以试试啊。”

王会省听了，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小声道：“媛媛，你可能不知道，这名额吧，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我们学校，很多都是高干子弟，很多北京来的，那名额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准备的，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就是走个过场，哪里会真的把我们挑走啊。”

陈媛愣一下，看着王会省，怀疑道：“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根据成绩推荐的，对了，向南哥哥就被挑走了不是，我们老师前几天还说呢，说你们这一届有一个还没毕业就被北京好几个科研所盯上，抢着要的学生，我一听说的就是向南。”

王会省抬起眼睛，目光复杂的扫过辛向南的背影，低声对陈媛说：“向南是真的厉害，他大一一年就自学完了我们大学四年所有的课程，大三就开始参与国家保密项目，不过你也要看啊，他爸爸是师长啊，没有这个关系，他估计也没这么抢手吧。”

陈媛听了，脸色慢慢变的严肃了，道：“向南哥哥的爸爸是师长的事，好像我就只告诉了你，你们学校应该没人知道吧。”

王会省立刻笑了，握了握陈媛的手说：“我知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当然了，向南本身的条件已经足够好了，不过他家也是他锦上添花的一笔，对不对。”

陈媛点点头：“或许吧。”

“所以，我就说，哎，你要跟着我受苦了，我没什么背景，想被选中真的很难，尤其是北京来的那些，我大概只能靠学校分配了，分到哪儿就去哪儿吧，就是怕分不到北京不是？”

陈媛看着王会省，刚要说什么，就觉得一阵难受，皱了皱眉，赶紧喝一口汤压一压。

后面传来的声音时有时无的，辛向南没听到多少，但是看见王会省和陈媛手拉着手，就知道两人已经处了很久了。

辛向南办好了手续，早早的就离开学校，这到了北京，就往家里赶。

辛向南一回到家，程艳青就拉着他问东问西的，尤其是知道了辛向南之前还在北京待过一段时间，程艳青就气他也不知道回家一趟。

辛向南看一眼她妈，安慰道：“你知道的，我的工作都是保密性质，别说回家了，一进去就是完全封闭了，这我出来就赶紧回学校办手续，毕业那个月，我正好又要进项目。”

“怎么这么忙啊，到底有什么好保密的，连个家都不能回。”程艳青抱怨道。

辛建设在一旁坐着，一边喝水一边听辛向南和他妈说话，听到程艳青抱怨，连忙道：“好了啊，这是国家机密，你别多问了。”

程艳青看看辛建设，又看看辛向南，一个辛建设动不动就消失已经够她烦的了，这又加上了辛向南，程艳青瞬间觉得自己的命啊。

“对了，你的房间我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上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去给你添。”程艳青道。

“行。”辛向南上去一趟，一会儿又下来了，“妈，差不多了，就是还得弄个书房。”

“二楼不是有一个吗。”程艳青道。

“我爸和我可以用，二楼最里面那个小房间再收拾出来吧，给米多自己用，她不上课的时候要做翻译项目，还要备课去教福利院的孩子，需要很多资料，我看二楼的书房里的书已经满了。”

辛向南说着，想了想又道：“算了，妈，我自己弄吧，这两天我还不用去报道，就在家里把书房给收拾了。”

“那行，你自己弄吧，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要什么样的书房，妈妈给你打下手，帮忙可以。”程艳青想了想，想到辛向南过两天就要报道了，这一次不知道又要人间蒸发多久，就赶紧去看看日历。

这一看不打紧，辛向南让她找的良辰吉日正好就在七月份。

“向南，坏了，你快来。”程艳青站在黄历前喊。

辛向南赶紧跑过去，问：“怎么了？”

“你看啊，你不是让我找人看好日子吗，我看好了，七月份，可你不是要进项目吗，这可怎么办？”程艳青皱着眉看向辛向南。

辛向南犹豫一下，对程艳青说了一句要出去，就直接跑了。

程艳青追出去时，辛向南早就骑着自行车没影了，程艳青回来看见辛建设就说：“你看这孩子，也不说去哪儿，就没影了。”

辛建设喝着水，笑着往外看，“还能去哪儿啊。”

程艳青看着他，“你知道去哪儿了？”

辛建设：……幸亏向南不像他妈。

辛向南骑车骑的飞快，不一会就到了米多学校。

这一出现在米多班级门口，班里正在看书的几个女生便纷纷抬起头，她们都见过辛向南几次，辛向南每次回来都会来找米多，这个人绝对只见一次就能让人再也忘不掉的，更别说来过好多次了。

几个女生转头看向米多，齐声叫：“米多，米多，你男朋友找！”

李米多正在看原文书，她习惯性要读好多遍再进行翻译，听到同学叫她，立刻抬起头，就看到门口辛向南在朝她招手。

米多赶紧把书合上就往外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辛向南见米多来了，一把先拉起她。

米多被辛向南牵着，众目睽睽下，和辛向南旁若无人般的走了出去。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米多看着辛向南。

“毕业了呗。”辛向南道。

“你们这么早？我们还没开始。”李米多叫道。

“我们其实也没有，只不过我马上要进项目，就只能提前了，没办法，毕业那天我应该正好在项目里。”

“哦。”米朵点点头，她知道向南的绝大多数工作都涉及到国家机密，所以也不多问。

两人牵着手往学校外面走。

“我们今天去外面吃，我带你去吃大餐。”辛向南说。

“好啊。”米多笑盈盈的看着他。

“想吃什么，你说吧。”

李米多想了想，看着辛向南道：“烤鸭？”

“得！就吃烤鸭去。”

两人去吃烤鸭，鸭肉片的薄薄的，小饼子夹上葱丝和酱，再来一片肥嫩流油的鸭肉，一整个塞嘴里，实在太香。

“我来和你说件事呢。”辛向南说。

“嗯，你说吧。”米多道。

“我不是让我妈给看日子吗，我想着我一毕业咱们就结婚。”辛向南说。

米多正在吃烤鸭，听见这句话，一口气吸进去差点没呛着。

辛向南赶紧递给她一杯水，“你看你，一听见要和我结婚了，就激动成这样。”

李米多暂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那眼睛翻他几个白眼，缓过劲来才说：“辛向南你能不能要点脸啊，谁说我激动了。”

“好好，你没激动，是我激动了，行不行。”辛向南慢条斯理的又夹起一片肉，包起来，递给李米多。

李米多伸手要接，就见辛向南又把手撤回来，看着她叮嘱道：“你慢点吃，听见没有。不够吃的，一会儿我们再要一只。”

“你喂猪啊你。”李米多一把把肉抢过来。

“就是喂猪。”辛向南占了大便宜，得意坏了。

米多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就问他：“你什么时候让阿姨看日子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和你说，你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我就直接看好了，就下通牒。”辛向南说完看一眼米多，心虚道：“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的。”

李米多听了，拿起小毛巾擦擦手，正色的看着辛向南：“然后呢？”

“我妈给我们看的日子，就在七月。正好是我在科研所的日子。”

“哦。又要去闭关了。”米多总是调侃辛向南有事没事就要去闭关一阵子的事。

“所以，我就要往后推了，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虽然我们有预算过时间，但都说不定的，还要看过程顺不顺利，有时会延迟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也不一定。”

“所以呢？”米多看着他。

辛向南突然变成一只小狗狗，眉毛耷拉着，眼睛也耷拉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看着米多，小声道：“所以，能不能先把证给领了。我，我不放心你。”

“嗯？”米多看着他。

“不，不是，我是不放心别人。你这一毕业，工作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你介绍对象呢，我却那个什么闭关去了，见都见不着你一面，所以，我们能不能先把证领了，然后，等我出来，我一定，一定，一定补给你一个最好的婚礼。”

米多没直接回答，抬眼看一下辛向南：“先再来一只鸭子吧。”

辛向南连忙招呼服务员又上了一只，就听见米多说，分开装，半只一份，打包带走。

等服务员把鸭子都片好了，打包好了，李米多接过来就往外走。

辛向南在外面追，推上自行车，在一边陪小心。

米多端了这么长时间，实在端不住了，看着辛向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心里都要笑疯了，转头看他一眼，绝对像只小狗狗，耷拉着脑袋，可爱死了。

就那么一眼，米多彻底破功了，再也端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辛向南惊讶的看着她，突然就明白了，指着米多道：“你没生气是不是，你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米多笑的肚子疼，道：“你也真的太好骗了。”

“我，我还不是因为在乎你。”辛向南撇撇嘴，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把自行车往边上一停，一把揽过米多，看着她道：“你可真坏！我都要吓死了，就怕你突然站起来就要走。”

米多抬头看着他，笑道：“可没想到我还多点了一只鸭子，是不是，哈哈哈。”

“是啊。不过我看你点菜的时候，就知道，幸好，没有扭头就走。”

辛向南说着，胳膊一紧，使劲把米多兜进怀里，目光深邃，看着米多道：“怎么办，能不能先去领个证？”

“怎么就不能了？”米多笑着看他。

“真的？”

“真的！”米多笑着说：“我还怕你被你们那里的女同事拐走了呢！所以，我也要先下手为强。”

辛向南的眼睛里突然就闪出了小星星，不敢相信道：“真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李米多笑道。

“那等我结束了，我们就办婚礼，好不好？”

李米多脸色突然就变严肃了，“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辛向南又开始紧张了，“你说。”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不想办婚礼了，你看我爸妈在红县，你爸妈在北京，还有我姑姑，爷爷他们，这样两地办婚礼实在是劳民伤财，你觉得呢？”

辛向南想了想，倒是点头道：“也是。”

“我大姐已经办过婚礼了，所以，对我爸妈来说也没什么遗憾了。你家这边，如果想办，我也不能反对，毕竟叔叔阿姨只有你一个孩子。但是我是这么想的，我想去掉这些繁文缛节，把能省下来的钱，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多买些书、文具什么的，你觉得呢？”

辛向南听米多说完，低头看着她，看了半天，才说：“我的米多怎么就这么可爱呢！你的这个建议我百分百赞同，就是，就是会不会委屈你？”

米多笑着：“委屈什么，我觉得这才是有意义的婚礼呢。”

“那我们就这么办。不过给孩子们买文具买书的时候，我也要亲自去选，然后和你一起去送，行不行？你和金多经常去看他们，我都没怎么去过。”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忙了。你的心意在就好，你不是一样为祖国做贡献吗？”米多道。

辛向南的手臂又紧了紧，眼睛看着米多一眨都不舍得眨，怎么都觉得自己上辈子，上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才能在这一生捡到这么一个宝贝。

两人就在路边的大树后面说话，直到有人过去，咳嗽几声，两人才意识到这件事。

辛向南赶紧放开米多，道：“我都忘了是在路上了，还抱了那么久。”

“那有什么。”米多倒是不在意。

辛向南推上自行车，无奈的看着米多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或许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米多吓一跳，看着他，问：“什么？”

“你肯定是从外星来的，你说是不是？”辛向南追着米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