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脉象,造出命不久矣假象,对曾有国医圣手之名的萧函来说,不是件多难的事。
在稍稍意识到淑贵妃和五皇子真正图谋后,萧函就开始从易家父兄的遗物中找出亲信故交,准备好给他们写信。信的落款人当然用的不是易瑕的名字,在这个礼教严苛的古代,女子的身份实在举步维艰,哪怕是对一些受过易家恩惠的旧人。
说的直白点,以易暇的身份去找他们,萧函还不如联系在乡下养老的奶娘呢,相信易家的忠仆可能还会对她这位曾经的小主子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没有所谓的顾忌质疑。
萧函直接取了个易家门生的身份,一位曾经受易将军教养,当作子侄辈照顾过的年轻人。再弄一些证据,比如手札里提过的事,易父的遗物,取信于人也就不难了。
其次,萧函也不会在信中索求什么帮助,且不说他们是否真的值得信赖,那位投诚五皇子门下还让女儿当上了侧妃,自己留任京中还谋了个不错差事的黄将军,不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吗?
人走茶凉,世事无常,且人皆有私心。像傅钧这种能愿意雪中送炭伸一把手的,可能都会被对比成有情有义了。
萧函只是以编造的易家门生身份,自称游学在外多年,不知京中时事,也不知易家故人现今如何了,心中懊悔愧疚难当。
但凡稍有些良心,念着旧情的人,应该也能去打探一下易家唯一的后人易瑕的处境了吧,从他们的回信上,萧函就可以试探出他们是什么态度了,分辨出哪些人可以为她所用。
既然人有私心,那么萧函也可以借助他们的私心加以利用。
就好比易家旧部中与那位黄将军不对付的也大有人在,有的是看不惯他这种背弃小人的行径,也有的是嫉恨他不仅升官发财,还送女儿当上了贵人。无论是哪种,萧函都有手段拉拢,或情义或利益。
进一步联络这些人之后,萧函对朝廷局势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些信件能够不引人注意的寄出去,还得多亏护国报恩寺的襄助,萧函在信中对那些人自我介绍的说法便是暂借居护国报恩寺中,据她了解过,报恩寺环境清净幽美,稍有家底的年轻举子,游学书生,外地的富家公子都会借住于此,且寺庙僧人不会过多探查身份来历历,可以说是很好的一层掩盖方式。
护国报恩寺曾收了易家供奉的那么多香火钱,仅仅是借个名头也不为过吧。
傅钧心情有些不大愉快,他本准备好了说词,寻一个适当的机会向梁安帝进言,言明易小姐非五皇子良配,再提提易家如今人丁凋零败落之象,恐难担任皇子正妃职责。
但凡陛下心中有半点不忍或顾忌,也知道这门婚事不那么妥当,再寻个理由也就收回旨意了。虽然可能会令易小姐名声受累,但至少能保全性命,离开国都安度余生。
还没等他来得及说,太医院就确诊易小姐油尽灯枯,陛下以此取消了指婚,还另择了南宁侯贵女。
连礼部都为五皇子还没影的大婚之事开始准备了起来。
私下看过太医院的脉案后,傅钧也不得不相信,他晚了一步,不管这其中是否有人暗害易小姐,易家血脉即将断绝已成事实。
傅钧年纪轻轻便登临高位,行走御书房,自然不是什么真正良善有同情心的人,他也不会将易小姐坎坷的命运怪责在自己身上,懊悔自己没能早些出手,或能用心关注一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只是想当初易家一代将门,声震大梁,驱逐外寇,何等荣耀,世人景仰,他那位同窗好友为国子监佼佼者,依旧从家训毅然从军身先士卒,易家的名声并非虚言,可如今却连个孤女最后的一点血脉也要凋零了。
而关心的人却没有几个,竞相讨好恭维似乎内定是太子人选的五皇子,大肆吹捧南宁侯府的贵女是何等贤良淑德,端庄高贵。
傅钧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世人可还记得大梁帅才易云章,等到外族休养生息卷土重来,又能有多少将领可以阻挡于关外。
哪怕被称赞有宰辅之质,现在的傅钧也还没有那个能力和话语权去插手这些事,只是对淑贵妃和五皇子一系的势力更多了不喜反感之意。
郑家此时也是一片凄风惨雨,最不希望看到荣安县主冯萝成为五皇子正妃的人可能就是他们了。
原想着易瑕体弱多病,性子绵软正合她们的心意,等进了府,便可以借着亲近的身份协助管家,至于易暇的嫁妆也是她们打理的,等笼络住了五皇子的心,易暇这个正妃也就只是有名无实了。
秋姨娘也是这么说服郑家舅舅的,有个皇子妃外甥女听着风光,但也比不上能做皇子的岳丈,而且还是个很有可能继位的皇子,说不准他们女儿以后还能当上贵妃,他们郑家也就是皇亲国戚了。
现在却是一切美梦都落空了。谁能料到易瑕的身子这么不中用,陛下亲旨赐的婚也是说变就变。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郑姝还得罪了新的五皇子正妃。
靠着这样丰厚的一份嫁妆,进五皇子府应该也不是件难事吧。
冯萝这些时日别提多得意了,她母亲说的对,只有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才配得上她,她刚出生时还有相师给她批命天生凤仪,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遂至极,至于先前的什么赐婚,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那易家姑娘福薄命浅,怎么担得起这样大的贵气,这个位子注定是为她准备的。
旁人的恭维祝贺让冯萝不禁飘飘然,一次贵女的聚会上,不知哪家千金提起郑姝这位曾伴在五皇子左右的红颜,想要讨好冯萝的人自然将郑姝贬到了泥地里,当作玩笑一般,她们对郑姝这种身份低微还生得美貌一心奔着做妾的狐狸精,没半句好话。
冯萝本就对郑姝厌恶至极,如今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碾压这种勾引人的狐媚子,
新选定的五皇子正妃,荣安县主冯萝放出话,有她在一日,绝不会让郑姝这个狐媚子进了五皇子府。这就如同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郑家脸上,郑家舅舅连官衙都没脸去了,郑家的下人出门都会被奚落。
更可怜的是郑姝成了京中的一个笑话,别说嫁进皇子府,就是门第稍低的好人家也不可能了。这也得怪先前郑姝母女太急功近利了些,巴不得向五皇子自荐枕席的作派,早就把身为女子的清誉毁了干净。如今又是明摆着得罪了强盛势大的南宁侯府,哪怕冲着郑姝的美貌敢娶的人也没一个。
唯一能搭救她的五皇子,此时却不闻不问,仿佛将她忘了个干净,任由着她被无数人嘲笑诋毁。
这般冰冷残酷的现实把郑姝过去的美梦全给浇灭了,她对赵承玮的爱慕本就非真心,更多是被他所拥有的权位,外貌气质所吸引。如今从热恋痴缠中醒过来,才知道赵承玮非但不是良配,而且还陷她入深渊困境。
她的未来几乎可以望见,只能远嫁外地许个鳏夫或者五大三粗的老男人,白白蹉跎了好芳华。
再想想冯萝在她面前的高高在上,百般折辱厌弃,几句话便将她如蝼蚁般轻而易举地碾得粉碎,郑姝心中就生出愤恨之意,连带着薄情寡义的五皇子她也怨恨上了。
“既然要做妾,我为什么不做最尊贵之人的妾?”
郑姝面容薄红,一片艳色无双,
这句话直接吓住了秋姨娘,却也激起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萧函再见到郑姝时,望着她眼底出现所期望的阴霾和愤恨,缓缓笑了。
郑姝向来是看不上这位表姐的,现在失了皇子妃之位,还命不久矣,哪怕处境不堪如她,在易暇面前也能有些同情可怜她的底气。
萧函似是无意提起,“陛下与贵妃厚爱于我,又是遣太医诊脉,又是赏赐药材珍品,可惜我这身子难以起来,进宫谢恩。”
郑姝脑子忽然一嗡,突如起来的念头似乎吞噬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想让易暇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不如我帮表姐进宫谢恩吧。”
自那日郑姝对秋姨娘说出那句惊人的话,这个诱人的念头就一直萦绕在她耳旁,冯萝的轻蔑,五皇子的冷落,外界的嘲弄笑话,这些都深深刺激了郑姝,她想要将这些人统统踩在脚下。
也许是一时的气话,但萧函却给了她机会。
而郑姝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她过人的美貌,那曾经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她现在就算不择手段拼了命也要得到。